一年之后御书房, 赵曦看着地上连白发都已经没有几根, 完全是浑欲不胜簪的蒋方。
“朕留了蔡鹭的性命和脸面。但是却不肯留你的面子，你说是为什么？”
“陛下让老臣佩服, 两年多的时间, 陛下登基以来，盐民拦轿一案，陛下通过查盐税，两淮收入手中, 一个小小的嘉兴仓亏空，倒掉了湖广和两江官场, 陛下将朱蕤插入户部多少官员。宫内妇人的争斗，陛下将内阁次辅逼走。而临河县一案, 有掀开了河道贪腐, 轰轰烈烈地查了一年，将老臣掀翻。如今陛下已经将整个官场都收在了自己的手里。老臣伺候了三朝, 陛下的手段，让老臣开了眼界。若是杀了老臣能让陛下心里舒坦，老臣也算是为陛下尽忠了。”蒋方跪在地上说道。
这话一出，赵曦冷哼了一声：“蒋方, 你心里是不是不服，在你看来你做得不算坏，但是为什么朕一定要连最后一程都不肯好好送你？朕的亲母, 许嫔的死, 跟你没有关系吗？那时你在河道上, 你的玩忽职守，导致了那一年的溃堤，而且你欺上瞒下，让事态发展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这件事却让无辜的妇人来顶了这个罪。而且你明知许嫔生下的女婴，却还为了封口，你派人去查那女婴的下落，想要杀害那个给女婴接生的稳婆。”
蒋方仰头看着赵曦，若非提起，他早就忘记了当初的事情，这件事情不过是他升迁途中的一个小坎儿，他手里做过的这种是，多之又多，这件事算的什么？
赵曦说道：“朕的亲母，一杯毒酒送了命，连皇陵都入不了。她那时候才二十四岁，才出了月子。蒋方，你说说，朕怎么饶你！”
“陛下，老臣的失职，并非是致死许嫔娘娘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娘娘生下了妖物。老臣不知道陛下所言。”蒋方还在辩解。
赵曦说道：“不知道？许嫔生下的是女婴，你之前不知道，但是后来你没有从你的妹妹蒋贵妃那里知道，你知道之后，生怕生下妖物的许嫔翻案，所以索性就追查起了那个女婴的下落，还追杀过那稳婆，不是吗？你说你的事情该如何了断？”
“陛下要如何了断？”
“蒋家百年世家，想不想保住蒋家，端地就看你自己了。”赵曦说道。
“罪臣，知道了！”蒋方深深往下一拜。
三日之后，传来蒋方一杯毒酒畏罪自杀。
这件事情终于传到了太后宫中，没有了心腹的太后，消息闭塞，而但凡传到她耳里的都是经过了帝后筛选的。蒋家乃是百年世家，动蒋方岂是容易的，但是现在能逼到蒋方自杀。
太后一下子汗湿了里衣，这些日子她是一身一身的虚汗出。只要一做梦就梦见那个许嫔，生怕哪一天，有人在她面前，拆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听见外面太监来报道：“启禀娘娘，陛下来给娘娘请安了！”太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宫女的搀扶之下，看到皇帝已经端正地坐下了，看见她出来，皇帝站了起来，到了她面前，跪下道：“给母后请安。这些日子，朕忙着蒋方的案子，一直没有给母后请安，请母后恕罪！”
“皇帝忙，也不必来给哀家请安了。”
“这如何使得，母后这里儿臣的礼总是不能少的，母后在儿臣儿时的时候总是对儿臣说当年生养儿臣如何艰难。”皇帝看向太后，这一年多时间，原本头发都没有一根白发，如今已经满头花白，额头也起了纹路，眼下深深的青黑色。
“哀家年纪大了，时间太长远了，那些事情已经不太记得了。”
“这些话蒋方前几日也跟朕说了，朕提醒了他，他倒是记起来了。”赵曦笑着说道：“不是说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回忆以前的事？”
太后愣在那里看着赵曦，听见赵曦说道：“母后好好休息，过几日，秀巧要送丸子进京，听说还带了个以前宫里的人，听她说与母后熟识，现在倒是让儿臣担心，到时候不知道母后能不能认得出来？”
看着赵曦往外走，太后脚一软，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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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的船上，秀巧一手扶着腰，一手牵着丸子，丸子看着阿娘的肚子道：“阿娘，什么时候妹妹出来？”
“还有四个月！”秀巧不知道这个小子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妹妹，不过她也想要养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夫人！”秋霜出来叫道：“入秋了，李奶奶说河上风大，小心着凉！”
“好！”秀巧往船舱里走，里面一个满头银霜的老太太走了过来，道：“如今夏秋之交，当心着凉，要是感了风寒对孩子可不好。”
“李奶奶说的是！我记下了。”
一个月前，朱蕤从豫章将李奶奶接了过来，李奶奶一见秀巧就惊讶地叫出了声，这才知道朱蕤接她过来的原因。
这件事情埋在李奶奶心里二十几年，见到秀巧居然是朱蕤的发妻，这才心里安定，听朱蕤跟她打听当年的事情，便一股脑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
李奶奶出身就是太医世家，一直在宫里给贵人看些妇科不可开口的毛病，后来嫁人之后，就索性在宫里当了个接生嬷嬷，好多皇子公主都是她接生的。
当今的圣上也是她一起接生的，说是当初许娘娘，被连翘推了一把，摔了一跤早产，胎位不正。还是这位李奶奶伸进了子宫摸正了孩子的方向，生下了孩子来。
这一关过了，五年之后有了第二胎，怀相好，脉象也有力。最大的问题就是，当年康嫔作为一宫主位，许嫔虽然封了嫔位，却还是住在康嫔的宫里。这个康嫔宫里就是最是麻烦事了，李奶奶说，整日地闹腾些事情，只是许嫔因着自己曾经是那康嫔的婢女，不愿与她多计较，凡事都忍了。也不跟皇帝去说。不过恐怕说了也没用，宫里新鲜的美女日多，他哪里顾得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生产的时节，李奶奶算好了时间想要回来给这个软绵绵的妇人接生，主要是想念许嫔的一碟子的糕饼。
可谁想她的第二胎又出了事情，等她到的时候，又是破了羊水生也生不下来，整整两日才落下孩子，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孩子还没放入盆中清洗，那康嫔身边的连翘就要过来掐死孩子。她当时说了句：“你这般一掐，孩子是死了，可要是被人捅出去，这脖子里的伤痕，就指罪证，不如就交我，两根银针插下去立马就断气，连个伤痕都看不出。”
等她走出去的时候，遇见了当时的贵妃，那贵妃提了一句：“听说许嫔生下了妖物？”
“娘娘……”
“妖物就是妖物，你知道就好了！”贵妃没有让她说下去，她那时候才知道贵妃是知道这回事的。她可能就是纵容了这件事情。
既然贵妃知道了，想想许嫔前头的那个孩子，日子过得并不好，她也就没有铤而走险去御前冒死讲清楚，想起许嫔在宫里有个交好的同乡，老王厨子的儿子，小王厨子，那小王厨子不愿进宫做御厨，在外开了个饭庄。
她给孩子吃了昏睡的草药，放在药箱里带出了宫去，给了那小王厨子。一个月以后，宫里传出许嫔因为黄河泛滥之事情，被赐死。
这个时候私下里不止康嫔，还有好几个人找她来要当初的孩子，原来当初只是康嫔要害许嫔失宠，到了这个时候，是相关的河道人员都要许嫔生了妖物这件事情成真，永远不能有翻案，这样她才能为河道上失职的人背了这个锅。
她暗地里告诉了小王厨子，如果要救下这个孩子，他就要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回来，而且事已至此，即便他不想救这个孩子，也已经不行了，因为他已经成了一个知情者。小王厨子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京城，抛弃了父亲，也放弃了饭馆。
为了防止被人灭口，她跟自己的丈夫商量之后，索性带着孩子们，离开了京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豫章，这事情一埋就是二十多年。算起来这个李奶奶应该是秀巧的救命恩人了。
朱蕤想到当初李奶奶的一番话，他跟赵曦商量之后，他亲自去了豫章，李奶奶一直推说不知，直到带着李奶奶来见了秀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