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巧正在给朱蕤收拾衣衫, 二月时节冷暖交替, 虽然考官在考场之内都有单独的房间,到底比不得家里, 六日考试, 十日阅卷都得吃住在贡院。
“我出去半个月,你自己在家里,别太忙活了。那黄大小姐的事情,能推就推了。你又不是她亲姐, 没必要在她身上花许多时间,况且她未必就是真与你交好, 恐怕是想靠着接近你, 打探消息。跟她不要走得太近。”朱蕤查看箱子里的一些药,嘱咐道:“太后养出来的姑娘, 还是要当心吃亏。”
秀巧把衣衫给他放箱笼里, 道:“我省得,这几日四儿他们都忙死了,半个月的时光,连口热汤都来不及喝。等开考的头一天,举子们进了贡院,我打算早些关门, 大家伙儿吃个晚饭。第二场的那三天, 娘娘说带我去西山泡温泉去。而且她外祖陈家在西山别院有个宴会, 刚好去见见老太师和太夫人。等回来, 还有姚家刚刚生了小公子, 你不在,我得去吃酒。这些事情过了,你就回来了。黄大姑娘那里,她客客气气,我就能帮则帮,但是家里的事儿,我不会胡乱说的。你放心。”秀巧爆豆一样的说了一堆。
“嗯,杭州来的那些布料,放在府库里时间久了,样子不时兴也就算了,也容易腐坏。让归云楼给你量身定做春装,这事儿别忘记了。哦,索性夏装也一起做了,想来夏日我也该去就任河道了。淮安离扬州不远,但是也两三百里的地儿,来回要三五日,也不可能时常过去,索性一次性做好了。”朱蕤啰啰嗦嗦地吩咐,秀巧虚虚地应着。
“你听没听进耳朵里?这些事儿都不大,但是都要时间的。几个首饰铺子你多去逛逛……”
“你这次又给我弄回来三副头面,还有宫里赏下来的,我满满当当两箱子的首饰,戴一整年都不会有重复的,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你去任上,平日与你交际,不可能送人这种珍品吧?买些价格适中又拿得出手的,京城时兴的东西,不拘什么,作为礼物,送送人,不挺好的?”朱蕤笑着说道。
秀巧合拢了箱子,道:“好了,要拿什么书,我便不管了。你自己准备便是。”
朱蕤过来牵着她的手道:“我这十几日不见你,恐怕要上火,到时候满脸痘,就不好看了。”
秀巧拧了一把他腰里的软肉道:“脸上长痘?到时候回来我帮你挤就是了。”
“与其让你动手,不如现在你将我好好放空!”这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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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娘娘来了京郊的行宫,秀巧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泡过什么汤泉,一时间娘俩颇为新奇,小丸子对于玩水是有十分的热情。
老两口自认为一把老骨头,对泡汤没什么兴致,看见这好山好水竟然有老家的风光,一时间觉得亲切异常,跟人知会了一声,循着宫外的山间小路边走边聊,老爷子来京城虽然有儿媳妇在身边孝敬着,心里也知道这日子过程这样是没有一点点不好的。
只是真的这样一日一日地过下去,倒是没有老家的时候,一群小猴儿崽子在身边,可以拿着戒尺打两下手板子,如今家里就一个小丸子,小丸子也不是日日在家,就算是在家,那也是皇子殿下的身份,就算不听话,也不能动上分毫。
老爷子又摇头,丸子脾气好,哪里会不听话?老太太看他如此,心里是知道他想家里那帮子孩子了,旁人都觉得他是来享儿孙福了,可她晓得,每日督促那些孩子读书,为他们答疑解惑,希望他们能懂事识礼,才是老爷子最开心的时光。
沿着路往里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湖边,拿着鱼竿在钓鱼,身边是一个十来岁的童子喃喃念叨:“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听着这么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在念,老爷子停下了脚步,只听那老者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娃儿磕磕巴巴地说道:“圣人说,君子不能在吃食上过多的苛求……”
听着孩子把大致的意思说了出来,那老者点头道:“若是引申出来呢?就是人要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做事上……”
老爷子听见这话来了兴致,走到岸边,听那老者给那个孩子讲论语。还说:“敏於事而慎於言,这几个字定然要牢记,明白吗?”
“多谢爷爷!我得回去了,要不我家母亲会生气的。”那孩子站了起来,从边上的柳树上解下了绳索,拉着牛转头问道:“爷爷,明天您还在这里钓鱼,我还是去您家找您?”
“我还在这里。你还是老时间老地方。”那老者与孩子挥别。
那孩子忙点了点头,朱老爷走了过去,看见那老者木桶里有两条小猫鱼,他蹲了下来对那老者说道:“先生的见解独到,尤其是……而且跟孩子讲地深入浅出,让他一听就明白。”
“大道至简……”老者跟着朱老爷攀谈起来,聊了小半个时辰老太太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竟然这般兴奋。
他们出来有些时间了,秀巧他们该泡好汤了,说好等下要一起拜会老太师去的,岂可误了时辰。
那老者问道:“先生口音不似京里的,应是南方人?”
“是,在下是浙江人。犬子在京中谋了差事,所以来京住着……”
“老太爷,老太爷!”听见呼声,朱老爷以为是叫他,转头过去,一个小厮带着一个小黄门,匆匆跑了过来。看见朱家夫妇,小黄门认识到:“朱老太爷和太夫人怎么在这里?朱夫人正派人在找您俩呢!”
他也不等两位回答叫着前面正在拖拽鱼竿的老者道:“老太师,娘娘马上要过来了,带着小殿下,您快过去。”
“等等,好一尾大乌青,待我拎起来!”却见那鱼竿摆动,原来是鱼儿上钩了,老爷子将那五六斤重的大青鱼,慢慢地拖拽着说道:“老夫知道了,跟澜儿说,等下来吃鱼!”。
朱老爷此刻才知道眼前的老者正是陈家的老太师,皇后的外祖,他忙行晚辈之礼,那老者摆手道:“不用客气,你是朱蕤那娃儿的父亲?”
“正是!”
“难得你我投缘,走,去我家里坐坐!听起来,澜儿本来就要带你过来。”老太师说道。
“李禄,你回去禀你家娘娘,朱家老爷和老夫人先去家里了。”
那小黄门弯腰行礼,连连称是。老太师拖了那鱼上来,这么大的鱼水桶里放不下,朱老爷折下一根柳条穿过鱼嘴,道:“我替您提着。”
陈家的庄子有了年头,门脸古朴,倒是看不出来是百年世家的别苑,里面草木萌芽,一棵大柳树两人合都不止,一整个院子颇有趣味。院中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那里拿着书,摇头晃脑的念着,老太师说道:“这几日会试,就留下几个小的。前几日可热闹了。”
里面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盆子,老太师叫道:“老婆子,有客人来了!”
老太太走过来,朱老爷看见她手里拿着一盆子饼,听老太师道:“这是朱蕤那娃儿的父母!”
二老知道这是陈家太夫人,忙弯腰行礼,老太太说道:“圣上之前带着朱蕤常常过来,你们也别多礼,进去洗个手?吃块面饼?”
老太师带着二老进去,陈太夫人招呼着孩子们吃饼。老太师道:“这是陈家百年的传承,但凡家里的长房子孙致仕之后,就来这里操持这个学堂。”
“在家乡已有耳闻。”
“陈爷爷,陈奶奶!”门口清脆的声音,方才那个小牧童走了进来,从牛背上放下来两捆柴,老太太迎了出去道:“已经大半月不见你了,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我娘让我去码头做小工,帮着进京的举子搬运东西。”那牧童说道。
老先生一声叹息,地摸了摸孩子道:“去吃块饼!”
那孩子走过去,从老太太的碗里拿了一块饼,弯腰对着她说:“谢谢奶奶!”看上去他是饿极了,两三口就把饼子吞了进去。听他问:“奶奶,我把柴给您拿到后院去。”
“去吧!”那位老太太说道。
那位老爷子带着朱老爷进了屋内,两边是朗朗读书声,老爷子坐定,小厮奉茶,朱老太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香回甘,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陈老夫人与李氏攀谈,两位倒是找到了知音,陈老太师听说朱老爷来京了百无聊赖,问道:“既然如此,何不来此,教书育人?我怜那娃儿家境贫寒,亲娘早亡。时常教他些东西,这样的孩子以后要去地里刨食,岂不可惜?老夫想要开个学堂,给这些孩子教些东西,也不收什么束脩,农家的孩子,若是有天分的,以后进我这里来,若是没有机缘的,教两年识个字。之前找了几个先生,总是不满意。今日见了你,你以前又做过私塾,又教出朱蕤那般的孩子。这块上颇有见地。何不来此?”
朱老爷一听,面上一喜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您来去教那些顽童,那是杀鸡用牛刀。我这里与那些孩子……”
两人正说着,听门口来报,说娘娘驾到,老太师和老夫人出去迎接。
丸子从车上被抱了下来,蹦蹦跳跳地跑朱老爷和李氏身边叫道:“爷爷,奶奶!”
娘娘与老两口行完礼,只听得老太太说道:“澜儿这些日子脸色越发好了。”
娘娘这才招呼着孩子过来道:“丸子,快叫外太公,外太婆!”
小丸子过去跪下给二老磕头,甜甜地叫了一声。秀巧跟在后头给二老行礼,二老一见秀巧就说道:“这孩子怎么那般眼熟?”
“外祖母,您不觉得秀巧跟圣上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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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这两天实在忙了点,没有及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