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秀巧陪着朱蕤吃过早饭, 依旧送了朱蕤到门口, 却见那金家祖孙,已经候在那里, 秀巧要往外走,被朱蕤给拉住了手。小厮牵了马来,大楚文武官员但凡壮年之下的都是骑马,很少乘轿子。
秦墨把朱蕤的马牵了过来, 朱蕤走过来扯住的缰绳,那罗氏在马头前,拉着孩子们,跪在地上,拿出帕子, 边哭边叫着:“朱家大郎, 你就行行好,给我们家一条生路吧!”
朱蕤的护卫一看有人跪在那里,立刻上前将人给架了起来,两个孩子看见奶奶被架起来吓地抱团哭了起来。
那罗氏拼了命地喊,朱蕤斜斜地看向罗氏, 从望着秀巧的那温和如三春的脸色, 转成了冰冷肃杀的寒冬,罗氏一见, 心惊胆战了起来。
秀巧见朱蕤停了下来, 看向那罗氏, 昨儿她已经跟朱蕤说清楚了这种人家无情无义,恩将仇报的,实在不值得可怜。朱蕤当时笑了笑道:“这种人也值得你生这么久的气?”
“放开她!”朱蕤命令道。护卫放开了罗氏,朱蕤扯了扯嘴角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是有什么胆量敢来京城,做这个事情?你可知律条规定,民告官,若是判定诬告,最轻的罪责就是流放两千里,两千里穷山恶水,自古以来有几个人能回的?”
罗氏跪坐在了地上,脸色更是惨白,儿子媳妇流放,那她怎么办,这京城她人生地不熟。
嗫喏地说道:“我哪里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是有人找到我家来,只说说出实情就可以,一切有他们在。那张氏被猪油蒙了心,收了那人的好处。我劝过她,几千里的京城,您如今又是大官了,可她说……”罗氏不说下去了。
“她说什么了?”朱蕤问道,他其实对于那个张氏说什么没兴趣,只是想要帮罗氏提点一下,让她明白,这事情是谁起的因。
那罗氏明显不敢说下去,朱蕤道:“等你想起来再说,我要上朝了。”
“她说,即便您不要秀巧了,可您怎么能忍住,媳妇失身的羞辱,必然会将这件事迁怒于我们家。倒不如将您拉了下来,才能睡得安稳。所以老大才跟着那些人来了京城。我拦不住啊!拦不住啊!”说这些话的时候,罗氏不自觉的心如擂鼓。
“哪些人?”朱蕤问道。
罗氏摇了摇头道:“那些人从来都没有说身份,只说是看不惯您的官老爷。”
朱蕤知她所言非虚,道:“知道了!我该上朝了。”
罗氏对着他磕头道:“求大老爷饶了他们,他们实在不知轻重,被人哄了才做下了这等错事。”
朱蕤低头看了看她,那罗氏被他看得,心里发怵,他道:“算了,你且去监牢那里等消息。”
那罗氏昨日被秀巧说了一通,再回去找那带她上京的人,谁料想转眼连人都不见了。那客栈的老板生怕他们祖孙没有钱,就跟她打了招呼,告诉他这客栈最多再给她住两晚,两晚以后她就要出房钱了。
这罗氏就是一个乡下妇人,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自家乡里,一路上都是凭着那帮子人的安排才到了京里,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回家,也不能,想要留下又没有了钱财。真是生死不能,想着回乡路漫漫,她一个睁眼瞎的妇人,如何能回去?越想越忧心,整整哭了一夜。
今日一早咬了咬牙,跑到了朱家门口,指望着最后一条路,若是能截住朱家大郎,但凡他略微发个善心,能帮着他儿子儿媳出来,有了儿子儿媳,至少还有回家的指望。
好不容易拦下了这朱家大郎,没想到几年没见,脸倒是没变多少,但是偏生这气势竟然像个庙里的金刚菩萨,要吓死人的。罗氏牙齿上下打架着回了声:“谢……谢……老爷!”总算他是答应了,要是再让她来一次,即便是死了也不愿意再登门了。
只见秀巧从门口出来,皱着眉头对着朱蕤埋怨道:“相公,你真是!”
“行了,多大点的事情。你回家去吧!我上朝要来不及了。”朱蕤对着秀巧,那是嘴角眼角眉梢都是含着笑。
秀巧目送朱蕤的轿子离开,自己看了一眼罗氏,那罗氏想着好不容易求来朱蕤放过了她儿子媳妇,要是被这个小女人,枕边风一吹不放了可怎么办?罗氏想到这里,使劲儿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的腿肚子还在打哆嗦。这是造了什么孽,她才会被张氏那个小贱人害成这样?有家回不得,要千里迢迢跑京城来?边埋怨自己的儿媳,边连忙起来,带着孩子回了客栈。
秀巧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扭着她的小蛮腰,往里走去。
却说朱蕤上朝,先进九卿房,被罗氏耽搁了些时间,今儿来的时候,两位相爷都到了,朱蕤过去行了礼。走到何谦身边低声问道:“那金氏夫妻一案,如何了?”
“这不刚开年吗?等二月的时候审下去。”何谦看向他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要我重判些?”
“大约是什么样的结果?”
“你又不是不知道,诬告朝廷要员,最低也要流放两千里。”
“我若是不咎呢?”
“不咎?”何谦好笑地问道:“你这倒是有趣了,他们那般诬告你,你要不咎既往?你家娘子知道吗?”
“去折腾几个小民也没什么意思。我母亲嘴里不说,到底那孩子她带了不少时光,算了!”朱蕤说道。还待说下去,时辰已经到了,陆续走出去上朝去了。
朝堂上也就那些事情,重中之重,就是今年的春闱,毕竟是圣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开科取士。虽然朱蕤推辞,但是作为皇帝,赵曦实在不想正副总裁官一个都没落到,礼部尚书任正总裁这是毋庸置疑的。
蒋首辅推了两个,蔡鹭推了两个,三个副总裁他们倒是全然盘算好了,唯一要取决的就是谁能推两个,谁只能推一个。
赵曦看了看两人道:“朱爱卿乃是榜眼出身,如今又任职户部侍郎,出任副总裁如何?”
两人倒是空前地一致,蒋首辅假惺惺地道:“朱大人刚刚受伤归来,总裁官一职,耗费精力颇巨,怕朱大人身体是否能担?”
蔡鹭说:“刘尚书身体不佳,户部的事情泰半落在了朱侍郎身上,若是他再接下总裁官一职,这户部一块恐怕就没有人能挑起来了。开春了,春耕在即啊!陛下!”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将方才副总裁的位子,一个两个之争具放下了,就是不想让朱蕤做春闱副主考。
赵曦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一个两个考虑地好生周全。大楚朝这是开科取士,还是两位招揽门生?说起门生,蒋相说起你的门生,朕为了甘肃黄土地那里,要求不可再开荒,要保护树林子的事情,你的门生,事情查地如何了?”
蒋方听赵曦将事情转到了甘肃连忙弯腰道:“陛下,查出来了,确实如他所言,乃是那里的山民私自开荒,已经让他们退了田地出来,其他就再也没有了。”
赵曦呵呵一笑道:“这是蒋相的给朕的回答?”
赵曦从桌上抓起一本奏折,对他说道:“这是顾晏的密报,若是奏折先到了你这里,恐怕朕就不用看到了吧?”说完,让曹福给拿了下去。
“朕戍边三年,就是落在朕眼里的豪强占夺林地都不止一起两起,你跟朕说就这么点?就查清了?蒋相,蔡相,你们的总裁官都定了,取的人都是你们自己的门生,以后所有的事情就跟这件事情一样?胡诌几句诓骗朕就行了?”
蒋方听见赵曦今日说的如此严厉,又见了平北王世子的密报,知道事情已经包瞒不下去,跪下道:“请圣上息怒,是老臣调查不周。”
“你不是调查不周,而是那里大大小小官员,都是你的门生故旧,他们出了问题,那都是你的问题,为了没有问题,你就是有问题也要压下去。”
“陛下如此说老臣,老臣惶恐!老臣为大楚,不敢说鞠躬尽瘁,却也是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的妄断。若是真如顾世子所言,定然是下面诓骗了老臣。老臣这就安排下去细查。”
赵曦拍着桌子说道:“既然如此,蒋相,这甘肃的事情,朕责成你亲自督办,查清真相,呈报给朕。”他说安排下去查,赵曦却是让他亲自督办,可那树林子的事情算个屁事儿?值得皇上如此?
“总裁官的事情,朱爱卿除了身体和户部两条不合适,你们再给朕找第三条出来?”赵曦看向两人。
蔡鹭看见蒋方吃瘪心里很是高兴,不过对于圣上一力要让朱蕤担任主考,他心里自是不愿,但是此刻他也不愿意站出来,被正冒着火的皇上骂一通。
“陛下圣明。臣只是担心如朱大人这般的肱骨之臣,若是不爱惜身体,如何为皇上效忠?”
“行,那朕就说了,朱爱卿的侍郎之位,由裴季暂代。朱爱卿,你将心力放在春闱上!”赵曦吩咐道。
“臣遵旨。”朱蕤和皇上是商量好的,他会出任河道,但是蔡鹭和蒋方不知道,只知道皇上这个意思是在明确不过了,已经替户部侍郎的位子指了接班人。现在就是让朱蕤先任主考,然后升尚书,甚至加封大学士,乃至入阁。
蔡鹭又想到方才朱蕤和何谦聊的事情,朱蕤说是要放那金家夫妻,其实是为了放诱饵出来钓鱼吧?做贼心虚,金家夫妻那些事情压根就没处理干净,现在若是出了纰漏……
昨天他知道金家祖孙去朱家没有讨到好处,就直接让人撤了回来,如同在这个世上消失一般。不能再出现在金家祖孙眼里。
今日朱蕤说不追究,就是他担心的,恐怕这里有文章。
蔡鹭和蒋方都不再去跟皇上争辩,因为再辩下去,被扣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得不偿失。只能跪谢皇上圣明,恭喜朱蕤成了春闱的总裁官之一。
朱蕤慢慢地踱步往外走去,恭喜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的马屁拍得超前道:“看来朱大人入阁指日可待啊!”
“朱大人若是入阁,那是大楚最年轻的阁老了!”
朱蕤也不澄清只道一句:“多谢,多谢!”好似这件事情坐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