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一举一动, 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家中, 皇上为了能扶朱蕤入阁, 连蒋首辅这个位子最高的阁老的面子都丝毫不给,当场让他去主持查甘肃林地的事情。
林地的事情算个什么事?要一个堂堂朝中一品大员, 三朝元老去主持?这是杀猴子要给一群鸡看?
蔡家的书房里,蔡鹭的幕僚们站在蔡鹭面前,这圣上从继位开始,待人处事一直是谨慎持重, 从来不曾如今日这般疾言厉色。
“圣上竟然这般想要朱侍郎进内阁?”一个幕僚问道。
“内阁里没有人,票拟的折子递送上去,若是本本驳斥,显得君臣不和。可若大部分顺了内阁的想法,圣上的想法又如何落实。这件事情看似皇上是想要推朱蕤入阁, 实际上是责问圣旨下去, 没有得到好好执行。蔡相,您想,这甘肃林子的事情虽小,却是皇上亲口提出的。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都得不到落实,君权被藐视了。更何况这几日, 陛下欲立太子, 蒋相以陛下风华正茂为由,劝谏了几次。这蒋首辅是失了圣心。”
“圣上登基一年来, 不是听蔡相的就是听蒋相的, 江南粮仓亏空的事情, 也只是调用了其他地方的粮库,拨下了国库的银两去添补了,并未真正的追责。这样蒋首辅就以为圣上没有这个魄力。甘肃林地的事情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蔡相,圣上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到了边关能得到杨、顾两家的支持,皇后这样的高门嫡女,婚姻之事岂能随便由人。若是没有杨家那位老郡主娘娘的首肯,会成事情。能得这帮子人亲眼的人,会是一个被捧上位的,没主见的人吗?继位一年多,恐怕是想要找几个人祭刀了。”
蔡鹭看向他们点头道:“你们都小看了甘肃林地之事了,大半年前,落州知州上书说经过多年观察,若是沿岸遍植林木和草皮可以延缓泥沙流失,能让黄河之水变清,这个变清不是因为下雨少而变清。当时圣上如获至宝。详细地过问,今年考绩的时候,特地点了这个知州。当时老夫没有在意,前几日太后那里传来消息说陛下已经知道,他的亲母是谁。黄河之祸,让许嫔丢了性命。作为人子,圣上今日这般发作也就算不得什么奇怪了。”
“相爷,竟有此事?”
“可不是,蒋方老谋深算,恐怕此刻也已经猜出这个缘故。”蔡鹭笑着说道:“不过为时已晚。你们先退下,武先生留下。”
蔡鹭等该走的人全走了,对着自己心腹说道:“那朱蕤遇袭之事,如今如何了?处理干净了吗?你可知今日上朝之前,那朱蕤想要放过金家夫妻,下朝的时候,又对何谦说什么可怜老幼,这种鬼话老夫是不信的。只怕他想要救出了那金家夫妻,顺着线索追查?”
“相爷放心,这件事情是过了几个人的手,要查过来可不那么容易。”
“你下手杀人,是谁做的?跟金家那件事可有联系?”
那武先生低头说道:“也是交给周明去做的,但是这到底是两条路,难道还能查到?”
“知事阁如果放在三十年前,凭着一块冷馒头都能查到是谁家做的。这些年人才凋敝,只是也不能大意了。周明做事,太不利落……”蔡鹭说道:“既然是请了江湖中人,居然还能让朱蕤逃脱。如今好好地站在朝堂上。”
“朱蕤身边的护卫乃是圣上的贴身暗卫出身,各个都身手了得。”
“去之前不知道他身边的人厉害吗?可见这人做事不上心,既然这么重要的事情做事都不上心,你说其他的不用命来拼的事情,他会好好做?看看那日金殿和朱王氏对质就知道了,一个个糊涂地可以,基本的情况都没有探查就拍胸脯说包在身上。最近的事情出了太多,你还是要做地干净些。”蔡鹭拍了拍武先生的肩膀,“让人给宫里递个消息,今日的事情,太后未必能想到皇上想要为许嫔翻案的心思。让她也做个准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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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何谦的指示,那金家夫妻没多久就从牢里放了出来。金盛安被打了几十板,屁股开了花,这一遭也让他丢了秀才之名,今生不得科考。
罗氏看见已经连路都快走不了的儿子和他身边全须全尾的儿媳,恨从心头起,走过去掐住了那张氏的一把头发哭叫着骂道:“你这个害人精,要害死全家啊!要是没有你,我们家与朱家还是亲家的情分。如今倒成了仇敌不说,盛安也被你害了夺了秀才之名,从此不得科考。”
那张氏哀嚎,嘴巴里却骂道:“你打死我也没用,如今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阿娘,您怎么来了?”
“那些人来家里说你入了大牢,让我带着孩子们上京,说是被朱家陷害,他们管我们吃食,一路来了京城,让我带着孩子去京城哭闹,碰了一鼻子灰,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来去求了朱家大郎,他点头答应会放你出来。你们跟着我去他们家门前去磕头认错去。”罗氏说道。
张氏说:“不去,难道要过去给他们笑话?”
“笑话,你还知道笑话?我这么一把老骨头,给人又跪又拜,丢的人还少吗?以后还要再金家庄过活,咱们一个安泰乡出了这么大一个官,那是几百年才有的,谁不巴结着?知道我们跟他们有仇,还怎么在那里过活?你不想过日子,老二老三还要过日子。”罗氏看着这个儿媳妇已经是恨透了道:“等回去,就把你休了,给我滚回你张家去,一个家都被你败了个干净。”
张氏冷哼道:“当初我赶朱家老太婆的时候,你怎么说朱家是无底洞,填不起?这会子倒是怨怪我了?”
“够了!”金盛安看向张氏道:“如果不是你要来京里,我也不会被你害成这样。”
看着大人争吵,两个孩子放声大哭。罗氏道:“走吧!先去朱家赔罪!”
秀巧在厨房里忙活,姚家来了帖子说要上门来拜访,姚家的二少爷进京赶考,顺带将福叔福婶带来了。知道是大户人家不能随便上门,所以姚家大房派了人发了帖子请见。
“福叔,福婶来看我,还要下拜帖,还要约什么时候?这不是笑话吗……”秀巧这么回了来人。忙不迭地进了厨房,还叫人去请朱蕤今儿早些回来,等叔婶儿来了就陪着一起吃一口酒。
却说那金家一大家子到朱家门口的时候,朱蕤刚刚骑马回来,被自家娘子叫了小厮嘱咐要早些回家,哪里敢不听?下马看见罗氏站在门口求着护卫。
那罗氏一看见朱蕤回来,忙从台阶上下来,拉着一家老小跪下道:“谢老爷,放过他们俩。”
朱蕤看着地上的一家子道:“这事儿,我虽不计较,但是也不欲与你家再往来。”
“秦墨,取二十两银子来。”朱蕤说道。
秦墨递过二十两银子给朱蕤,朱蕤道:“拿着这银钱回家去。”
罗氏推托道:“全是我家的不是,怎么敢拿您的钱?”
“二十两可以逼人走上绝路。当初秀巧已经在绝路上走过一遭。若是没有这二十两,回老家也是条绝路。”朱蕤将钱放在了罗氏的手里,罗氏谢过的时候,姚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姚家新调任太常寺卿的姚家大老爷亲自带着自己上京赶考的侄儿和福叔福婶儿过来。朱蕤快步迎接了上去,姚老爷忙给他施礼道:“朱大人!”
“姚大人!”
福叔和福婶两人连忙要跪下,被朱蕤托着道:“两位老人家要给我行礼,这岂不是折煞晚辈了。”朱蕤执了晚辈的礼请了他们一家子进府里。
那罗氏问门口的护卫道:“进去的那两个是什么人?”那两人看上去还不如她,那完全是田地间的庄稼人。
那护卫道:“是收留了我家夫人的恩人,皇上亲封了六品文林郎和孺人。”
要是当年张氏肯出了这二十两,如今他们定然是和朱家还是亲家的情分,若是能朱家落难时帮他们一把,定然如这对夫妻一般,也是满身荣耀,岂会如现在一般?老头子在世的时候结的亲家,如今被这个丧门星整成了冤家。罗氏剜了那张氏一眼道:“走了!”
却说朱蕤带着姚家的人进了自家正厅,让人去里面通传,去请朱家老夫妻和秀巧出来。秀巧却是连身上的围裙都没有解下,就匆匆出来。
“叔!婶儿!”边走边叫,福婶儿听见秀巧这么叫,忙回道:“秀巧!”
秀巧蹲身要给两位行礼,两位忙说:“使不得,使不得!”
朱蕤介绍了另外姚家叔侄,朱家老夫妻又出来陪坐,福叔和福婶儿对着秀巧几年,不觉得什么。姚大人在京城也是三品的大员,知道朱蕤夫妻如今是风头正劲,又说他会出任春闱总裁,又说他会入阁,这京城的流言是吹地喧嚣尘上。
看见一家子主人全部出来会客,对家里的一对老仆竟然如此重视,原本就知道这个貌美的年轻妇人是被朱大人看重,如今看老两口也出来,举家要谢的样子。心下知道,这老仆夫妻随手之举,却是给他们姚家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不免要得意一番。
秀巧问了两句,说道:“叔,婶!你们先做做,我在厨房里做着菜,你们等下吃过饭再走。”
福婶儿站起来道:“跟以前一样,我给你去打下手!顺便说说话。”
“好咧!阿娘,你也进来?跟婶儿说说?”
李氏站起来道:“好啊!”
秀巧带着李氏和福婶儿一起往里走,福婶看着秀巧道:“秀巧才几个月没见,你这气色真是好的不得了。脸颊上那是像是擦了胭脂似的,红扑扑地。可见进了京城,找到了相公和家人,日子过得还真好。”
“婶儿说的是。爹娘和相公都惯着我。”
“她婶儿,真是多谢你帮着她们娘俩。”
“老夫人可别这么说。哪里是帮了什么,她来庄子上这些年,可省了我多少心?是她帮我还差不多。这个闺女真是再识相不过的人。做事勤快麻利,不用你说,她都帮你想好了。丸子那孩子真是懂事地很,我们老两口,孩子都在外边,有了她们娘俩,可热闹了不少。”
“既然孩子当你是婶儿,你也别叫我什么老太太,不知道咱们谁年轻,谁年长些,称一声老姐妹才好。”
如此二人互相称呼姐妹看着秀巧在厨房煎炒煮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