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丸子与李娘子一起吃晚饭, 吃过饭后, 让夏雨带着丸子出去玩。
才不过短短几日，秀巧已经和李娘子相处熟悉, 随口问道：“锦颜姐，若是这下人不够忠心，贪婪，我该怎么惩处？”
“是谁有这个心思？”李娘子抬头问她。
“今日我归来, 那王婆子的儿媳妇春梅私下里跟我说, 让我去见两个人……”秀巧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讲给李娘子听。
李娘子问道：“你怎么确认她不够忠心, 怎么确认她贪婪？”
秀巧说道：“是先从贪婪确认是不是不够忠心，她一直在察言观色，十分想要我明日过去，而且眼神闪烁。如果只是正常的传话, 那么如秦管家，或者其他人那样，说完了, 就说完了，也不会多打听, 更何况我与她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她怎么就乐意来传话，没有个好处, 恐怕一般人是不肯的。”
“有这样的人, 挺好。刚好可以杀鸡儆猴, 给你自己立个威, 最好查出她确然收了别人的好处，然后当堂给她一个了断。让别人知道你不是个好性子，以后树了威信，那些人才不敢放肆。”李娘子说道。
“这证物如何查？”
“你身边的陆青既然是圣上身边待过的必然有过人之处，让他去查就是了。只是问你一句，你明天要去吗？”李娘子说。
“原本我觉得阿爹是水土不服，但是想想这几日京城莫名的，越来越乱的那些流言，我就觉得两件事情不一般。而且那对夫妻，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他们过来毕竟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我一个女人家家的，谁会想要对付我？不过是冲着相公他来的。”秀巧说道。
“他们是什么人？”
“相公他上头有个亲姐姐，大了他两岁，从小和这个金盛安结亲，没想到十岁的时候死了，咱们那里的规矩，已经结亲了就算是他们的人。金盛安一直来我家，爹娘也是当他是咱们家的姑爷，后来他成年之后结了另一门亲事，那个时候金家家境大不如前，加上算是填房，找的这个张氏家里，穷得连窗户纸都买不起。阿娘看到这个情况，卖掉了家里的三亩地，给张氏置办了嫁妆，送她嫁到了金家。张氏生头个孩子的时候，还是阿娘去伺候了月子。可后来家里遭难，阿娘想要过去借几个钱，救救急，夫妻俩推说没钱也就算了。连看望都不来看望。那时候爹娘才寒了心。”
“所以你才没有办法卖身的？”李娘子问她。
秀巧点点头道：“是！”
“你当时签下的是什么契约？”
“阿爹是读书人，他明白其中的原委，签下的是长工，是帮佣的契约。要求那牙婆不能将我推到远地做工，不能入不干净的地方。”秀巧说道，她是想到那不干净的地方的说法，李娘子可能会不快。
李娘子恍若未觉，她接着问：“但是你后来还是被卖了？”
“嗯，她已经算对我好了，很多姑娘都买到扬州去。被买入林家做丫鬟。”秀巧故意避开那些姑娘被买入烟花之中的话。
“秀巧，你无需顾忌我曾经流落烟花，这些事情已经随着昨日已死。”
秀巧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点头。
“我是这样想的，这件事情，事关朝局。他们以为朱大人着急让你爹娘上来，是想让你爹娘过来将你认在膝下，坐实了兄妹之情，当成养女。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你愿意，这件事情就会被圆满解决。但是最近的流言里，御史台想要的结果是朱大人他忘恩负义，所以他们找了你老家的人来作证，明天你去见那一对夫妻，恐怕他们另有想法。而且是跟御史台的人勾结着。”李娘子说道。
秀巧看着李娘子，她问道：“姐姐的意思是，他们想要让我不接受兄妹之情？而要求做相公的夫人？然后骗我说可以有办法迫使相公认我？”
“我想是这样。”
“落实了相公忘恩负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个是朝局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想必是折了圣上的臂膀，或者是有其他想法。”李娘子说道。
秀巧抬起头看着李娘子道：“那我明日去看看。”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挑了挑，配上那似笑非笑的脸色，让坐在对过的李娘子心头突然一跳，感觉面前的不是一个刚刚从乡下上京的姑娘，而是一个城府颇深，具有威仪的贵妇。
李娘子暗暗笑了自己一笑，朱大人的这位夫人，从第一眼相见，到今日才不过短短十日，却已经让她感到变化巨大，她并没有让她一招一式的教她礼仪，而是从与她日常相处中在学，学习之快让她感到惊人，如今举手投足之间确实有些刻意，但是想来不用多久，必然会大为改观。这位夫人真不是池中之物，难怪能得那位朱大人的敬爱。
秀巧给李娘子说了很多自己这些年看到的风土人情，说起了江南田地之间，她拔一根甜芦粟解渴，说起了自己拼死吃河豚的勇气。
李娘子问她：“若是朱大人没有找回你，你打算怎么过？”
“等攒够了钱，我就去武进镇上开个饭馆，让小丸子好好上学，给小丸子挣下点家业，给他娶媳妇，等以后就可以给他带孩子。”秀巧笑着说道。
“那会不会遗憾。”
“午夜梦回的时候肯定会，但是大白天的也没工夫想，大多时候我觉得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人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娘子从那里出来，当自己是个活死人，说是朱蕤救她出火坑，不过是不用日日迎来送往去卖笑而已。每日里过着天亮到天黑的日子。一天一天地熬过来，那嬷嬷的劝慰，怎么劝也没法子到心坎上。
这几日跟着秀巧说说话，虽然两人经历不同，到底都是经历过困苦的人，秀巧说她就听着，听着听着也就听出了味儿来，跟着一起有了心境的起伏。
*
那胡家客栈就坐落在京城西南之地，最为嘈杂的街市上，已经过了腊月二十三，好些商行铺子已经打烊关门。还有开着的几家都是本地人经营的日常用具的铺子。
秀巧从马车上下来，身边就带了一个秋霜，进了胡家的这个客栈，问了房间走向，刚刚往客栈的回廊里面走，就看见胖乎乎的张氏在回廊上，亲亲热热地叫着：“秀巧啊！我的弟妹，可算把你盼来了！”
秀巧淡淡地一笑道：“金家嫂嫂！”
那张氏一愣之后道：“妹妹里面请！”秀巧带着秋霜往里走去。
那金盛安坐在椅子里，看见秀巧进来，刚开始脸上带着半分鄙夷，转眼又消失不见对着她说道：“弟妹坐！”
秀巧坐下，看着他们俩道：“两位怎么想到来京城走动？”
“弟妹啊！姐姐是专门为了你来的。”那张氏一脸的热心道：“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咱们得了信儿，都不知道你找到了。咱爹娘都没跟人说，悄悄地就启程了。后来我得了信儿，一转念头，就明白了，那两个老的，如今为了儿子的前程，要坑你啊！”
秀巧偏过头问道：“坑我什么？”
“你来京这么些日子，阿蕤可将你是他的正头娘子的事情跟人说？”
秀巧略微落寞地说道：“没有！”
那金盛安一听，一副气炸了的表情骂道：“我看那小子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做了官了就没了良心。你为他们家做了多少事情？当初你嫁入朱家，他才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在朱家这些年，你洗衣做饭，哪样不干？伺候着他们一家子。如今他发达了就想丢了你去，没门。”
秀巧皱眉道：“有些事情，事已至此，也怨不得谁。”
“胡说八道！什么叫事已至此？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轻言放弃了？难道他们一个个都锦衣玉食，风光无限，你就以后委委屈屈，一辈子守着活寡，见不得人？”张氏也是义愤填膺，“我们夫妻俩就是替你抱不平，才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一定要那阿蕤认下你这个正头娘子。”
“您俩就别多事了，如今也挺好地，真的！”秀巧说道：“快过年了，家里还有孩子，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秀巧，你认命，咱们可替你叫屈。凭什么？”
“你们不要乱来，阿蕤哥如今也是朝廷里的……”
“四方的桌子，讲的是八方的理，秀巧别怕。哪怕他朱蕤做了大官，姐姐我一定帮着你，不让你被那朱家人欺负。”张氏斩钉截铁的说着。
“不用了！做兄妹也没什么不好，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秀巧还是劝道。
那金盛安一拍桌子对着秀巧说道：“你就这么烂泥扶不上墙？你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大房娘子，被当成小妾都不如。”
“秀巧啊！你别糊涂啊，你如今颜色还鲜润，他把你当个玩意儿。若是有一日你大起了肚子，你作为他的妹子，之前又生过孩子。再不明不白地怀了孩子，你想过没有，到时候你怎么办？你就不怕被别人戳断脊梁骨？”张氏劝着秀巧。
秀巧抬头看她，那张氏以为秀巧被说动道：“傻姑娘，若是听了咱的话，你就是跟他硬上一硬，让外头的那些官老爷替你说话，把你的事情过了明路。”
秀巧不回答，单单就摇头。张氏再接再厉道：“巧儿，你自己想想，等以后你做了正头夫人，凭着你的姿色，时间一长，不还是会对你软下来。妻和妾，这是天差地别的。你别糊涂了！”
那金盛安指着秀巧说道：“你可知道自古就有三不出？”
“所谓，前贫贱后富贵者不出、与更三年丧者不出、有所取无所归者不出。他们家可是前贫贱后富贵，你可是娘家人都没有无家可归，更有甚者，人家只要孝顺公婆守丧三年就不出，你呢？是为了救他爹卖自身，他有什么脸面把你作小？”
“秀巧，你放心，那官老爷也是为你打抱不平，定然不会让你吃亏，定然会如你所愿。”
“你们一直说官老爷，是谁啊？”秀巧问道。
“你等等，他马上就到。”那张氏兴奋地说着。
秀巧微不可见地笑了笑道：“我是偷偷出来的，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秀巧，等等！人马上就到了，你先别走。”张氏着急地拦住她。
只听得外面有脚步生，一个颌下有须的男子走了进来，道：“朱夫人且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