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便也就这么酣睡一晚, 程辞暮觉着自己的小心脏继续鲜活跳动已然没有任何问题。
昨日的意难平, 今天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夜里大概发生了什么磨人的事情, 因为程辞暮发现此刻的自己是团在陶云遮脖颈上的。
对方贴心地侧卧, 雪白的小团子正好匍在他的肩窝上,程辞暮只要稍稍抬头便能触及到陶云遮的唇。
程辞暮心道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仗着被偏爱的胆子站在陶云遮的锁骨上,摇摇晃晃地用鸟喙碰了他的双唇。
转瞬间,程辞暮便像尝了蜜一样迷醉。
昼光闪现, 程辞暮复又变回了人身模样。他拨开腰腹上的手臂,轻手轻脚地把里衣外袍都穿上。
八仙桌上原本该他睡的小草窝已经换了一个床客, 小巧的蓝点颏正窝在里面呼呼睡着。
四仰八叉的睡姿大约是雀崽们的一个共性,睡梦里的屈灵均仰着肚皮, 正无意识地吧嗒着鸟喙。
程辞暮昨天失魂落魄地被陶云遮带走之后, 便没注意程素怎么了。如今他既然醒得早, 一定是要去看看程素的。
便是他想要生气,也合该让犯错的人亲眼看见,否则他岂不是平白为难自己?
跪在门外的程素,从夜深后的子时开始, 便自觉这身体是浑然发烫。如今一整夜过去, 不仅没有任何转好的迹象,反而是愈加严重。
“道歉的诚意你有吗?若是诚心, 你不如先跪上一夜。”
这是昨夜陶云遮给他的话。
程素心知这可能是他的激将和恶劣, 更是为了程辞暮而对他的狠心。可直觉告诉自己, 若他错过这一整夜的机会, 怕是程辞暮...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陶云遮的卧房门被静静推开,只是门缝宽窄的细节,程素也能猜想的开门人的小心翼翼,他难免更觉诛心——他哥哥,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但尽管如此,程素却依旧延续着他直挺挺的跪姿,便是抬头,也带着不敢做全动作的怯意。
程辞暮从门缝里首先看到的,便是程素苍白又倔强得脸色,颤微的眼睫寒如冰棱,却在察觉到他的出现时,迫不及待地颤动起来。
“对不起,哥哥。”
阴鸷如程素,终于在被安护的温情中,无声地淌下了一滴泪。
他膝行几步后揪住了程辞暮过场的衣摆,瞧着隐忍,程辞暮却是知道他在害怕的。
原书里有那么一段剧情。
荆含的痛苦和混沌不安的结局是造成程素阴鸷狠辣的主链因素,但在这其中,程素一位至亲朋友的离世才是触发这个情绪的主要诱因。
当时的程素,痛苦之情与现在一般无二......
“咚”地一声闷响,程辞暮收了他给程素脆栗子的手,像是勉为其难地不情愿一般,开口问道:“错哪了?”
这问题换到现代便是翻旧账,互相指责和埋怨的最初端。但程辞暮知道,程素不是那种随意就说出对不起的人。
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然后才真心实意地道着歉。
“胡乱猜忌,感情用事...还有,不知深浅。”
想来程素是真的怕极了,因为程辞暮分明看见他竭尽全力的态度。
他从前喂小狗的时候,就有一种十分相似的境况。
小狗喂好了,他便心心念念想着你,可若是哪时候不小心犯了错,便犟得很,非得被拍着爪子教训才知道自己错了。到头来,尾巴反而摇得比以前更欢,生怕什么时候被主人寻了理由遣走。
这和如今程素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是一般无二。
程辞暮听他说了好多便自觉不好再生气,指节堪堪扶住他的额头,与他眼对眼,心对心地威胁:“只此一次,再不能有下回。”
治愈主角这样的事情,靠亲情也是可以维系的。再说这是他好不容易养熟的崽,再怎么也不好多敲打就是了。
然而只等程辞暮把话说完,跪得笔直的程素却是觉得眼前一黑,脑海里一阵钻心疼痛后便是晕晃晃地倒了下去。
更让人惊讶的是,就在程素晕晃晃倒下的一瞬间,一只姿态优雅的银白色小雀儿滴溜溜地卧倒在了地面上。
这小雀儿从身姿上就比程辞暮的小肥啾要纤细许多,尽管依旧瞧着圆润可爱,但纤长尾羽和翅膀上覆盖的银白光泽,一瞧便是他这只凡雀可以比拟的。
有了以往两月余的心理安慰,程辞暮很快便接受了主角金手指比他大的设定,震惊也只闪现一瞬,剩下的时间却是被他拿来吸雀儿了。
程辞暮猜想一会儿程素的情况,没过半柱香便被他身上的纤羽吸引,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对方顺滑温暖的羽毛。再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重新思考起程素的种类,但光景长不过一炷香,又重新沉迷于吸鸟的畅快里。
屋里的屈灵均委屈得很。
他明明睡得正好,却莫名其妙便被一种莫名强大的威压震慑,等到他扑扇着翅膀落到窗棂上时,却被眼前这景象惊得脚下打滑,一个趔趄便扑棱到了银白色的鸟雀身边。
旋即,屈灵均哆嗦着的鸟喙中发出了抑制不住的惊讶:“雪,雪凰!”
在《一人之下》的志怪背景里,天道应运创造出了混沌世界里唯一的玄龙和羽凤。两者皆为雄性,又因玄龙寿命长于羽凤万年,养成性地把小羽凤拉扯长大。
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羽凤对玄龙的依赖发酵成钟情,在老流氓玄龙一点都不避讳的情况下孕育了一窝蛋蛋。
凤生九子,雪凰行四,血脉辗转数万载,独独只留下一座沾了人气世故的雪寻宫。
“所以,程素便是那只雪凰的后代了?”程辞暮晕陶陶地从吸鸟的状态脱离出来,顿时哑然于现下的情况。
屈灵均神色严肃地正经着脸,说道:“我不知道呀~”
程辞暮:“......”所以你不知道还一头是劲儿地说些什么呢?!
程辞暮十分小心地抱起地上那只可能是凤凰的小银雀,同理心油然而生。
太惨了,阿素竟然和他一样不是个人呢!
还好今天只是在房门口晕倒成了雀崽,万一是在估旬街道或者书肆里,那才是真真的惨呢!
如此一延申,程辞暮又猜想出了日后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
等下阿素醒过来若还是雀崽...是要吓坏一次的。
若是阿素同他不一样,变不回人又要怎么办?
且不说他以后入不入仕途,只他目前这个样子,荆晗怕也是不要他了。
真的太惨了。
这真是要把程辞暮活生生地操劳成老父亲!
纠结了会儿,程辞暮又忍不住为难起来,若是雪寻宫真认了这只雀儿,程素还能不能去找他的荆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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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点没得到消息的雪寻宫里,雀崽子们一个比一个佛系。也是托了句曲山里竹海藏溪的清爽和今夏攒到的银钱和问题纸笺,这才勉勉强强养活了一山的小雀崽。
“昨日说到暮暮家被歹人纵了一把火,陶少卿心疼之际亲自接了暮暮回家,如此一来,陶府终于是有了另一位主人啦!”
花八哥咕咕娘倒是秉承了那一族的传承,素来是雪寻宫里嘴皮子最溜的一个,常常无事便挨个鸟地给自己的故事找素材,雪寻宫里传得流行的话本多半便是出于她嘴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鸟雀里的咕咕八卦,别人更是比不上她!
众多盘桓在枝头的小雀听见今儿的故事,叽叽喳喳地发表着意见:“暮暮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了真好,我们要是什么时候也能和他一起玩耍就好了~”
乌翎听见这话猛然觉得牙酸,端端地横卧在躺椅上都担心雪寻宫要被那小肥啾掀翻了天。
打从那天晚上他说了“左右我瞧他也是愿意的”这句话之后,乌翎平白就觉得自己这是上赶着给程辞暮送了把柄。
他从陶云遮那里被迫听了许多关于某人或是某只鸟的轶闻闲事,又从屈灵均那里旁敲侧击了许多实情。
就算他与程辞暮没见过面,与小肥啾没见过面,但也已经铁板钉钉了某种事情。
虽然只是小肥啾,但程辞暮一定也承袭了雪凰的血脉力量。
几乎也是雪寻宫一半的主人了呢~
想了想,乌翎觉着自己也不好做那坏鸟,白白下了小东西们的期待,左右它们之后都会知道那小胖鸟是个什么德行的雀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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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程辞暮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想到后来是一个也没用上,程素这只软绵绵的小雪凰只花了一炷香的工夫就重新变回了人形,衣物熨帖,就是跪了一个晚上的疲累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犹豫之后,程辞暮只把程素送回屋,只简单把这个事情和陶云遮说了一遍。
“程家血脉委实奇异,当初...皇...大哥也只是得到了父亲留给他的一点点消息。”陶云遮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皇兄那个词,旋即摸摸程辞暮的脑袋安慰道,“不要太过担心,让屈灵均把这事告诉乌翎,他知道的总归比荆家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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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木有小剧场,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