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人群外围的陶云遮对空手一挥, 人群中便立刻有人高嚷起来:“嘿!大伙儿等着, 我腿脚利索,替这场热闹去请位大夫来!”
他说出口的“热闹”一词颇为讽刺, 便是后知后觉的邻里乡亲, 也随着将才的一些质疑反应了过来。
保不齐是有人眼红,见不得人家赚钱便要想了黑心的法子来诋毁!
吃瓜群众就是熟透的麦,风往哪边吹,理便往哪边倒。
程辞暮没想到吃瓜群众这么给力, 顺势也就接了话茬,盛气凌人, 半分不给对方脸面的模样:“讨公道还是闹事, 大家心中自有定数。既有人帮忙请了大夫,我们便等着就是。你前两日吃了那么多补药, 想必也是有药方子和凭据, 不如早点拿出来,免得到时候有人指摘我黑心害人。”
蒋辉因方才那声看热闹的叫嚷已经面露异色,再看祥子的情态也是了然。
他寻常做的讨债、拿人的勾当,虽不是人尽皆知,但估旬城的平头百姓却多半都有听说。本以为今遭又接了一单“寻常”生意,却不想是有人借他“恶”的刀, 陪这长工祥子一起要除去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好一招借刀杀人!恐怕这祥子多半也不是杨掌柜的手下。
祥子本身一介普通渔民, 听到请了大夫的声音已经难以支撑脸色, 面上青青白白间又犟嘴道:“谁知道请来的大夫是个什么狗屁东西?若是受了你的贿而作害于我, 又当是个什么说法?!胡大哥, 请务必替我讨回公道!”
只是他还算聪明,临了也不忘把蒋辉拉扯进来。
两脚都踏了贼船,蒋辉自己又确实收了银两,这般情况下也只好张口:“程小哥,咱们祥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话音还没完,陶云遮派出去的人就带着一位姑娘一路窜了进来。
汉子擦了擦头上的热汗,看热闹似得叫唤:“我瞧御臻堂这会儿不忙,就请了瞿姑娘过来看看,现下怎么样了?”
瞿晓一出现,人群里难免对祥子刚才秃噜嘴的话有了计较,当即便有鄙夷的视线瞪向他。
“赖巴祥子说的什么狗屁,这可是请的御臻堂瞿姑娘,再是慈悲不过,我瞧你就是心虚!呸!”
而蒋辉那半出口的话也卡壳一般地停了下来。出人意料的是,他此刻乖觉得与先前全然不同,闭了嘴战战兢兢,慌乱间赶忙站起来,擦着凳子要请瞿晓坐。
“道理,有屁个道理!”利爽的人儿嘴里当即蹦了这话出口,噎得蒋辉一副老鼠见猫的模样,哆哆嗦嗦道:“瞿,瞿姑娘...”
“今儿这生意好做?”瞿晓没动,冷眼瞧着蒋辉,说话间却是把蒋辉唬得够呛。
他心道,今儿真是出门没烧香,遇见了这不好惹的姑奶奶!旋即赶忙应着:“不做了,不做了!”
眼见着蒋辉“从良”,祥子心里一阵发慌,忙不迭地大声叫唤:“胡大哥,你这可说得什么话!可是咱们杨掌柜雇了你来,别是见了姑娘搔首弄姿,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却是他这一句,恨不得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倒尽是吃下去的臭屎!”
瞿晓是生在救济堂的孤儿,蒋辉也是。打七岁起,瞿晓便把长了她五岁的蒋辉揍得满地找牙,便是她如今成了慈悲的姑娘,也叫蒋辉时刻怵得慌。
可祥子这话不说是辱了御臻堂尽心尽力的瞿大夫,更是辱了蒋辉自己的家人瞿晓。兄妹情谊岂能如此遭受,蒋辉当即便是一脚踹在祥子身上:“放你娘的狗屁玩意儿,你说的什么话!”
瞿晓没再多说,只递了一张纸条给蒋辉,却是这张纸条叫蒋辉更加气愤,二话不说便让手下散了:“这活儿我还就特么不做了!”
他蒋辉做的是恶名远扬的活计,口头遭人误会无碍,他自己清楚没害过好人就好。将才也只想浑水摸鱼,可如今,却已然站在了程辞暮这边。
对救济院好的人,他必然以恩报德。
程辞暮没想到来的还是个熟人,却也因着自己当事人的身份与瞿晓不曾多过交流,半分不带情绪:“烦请瞿大夫看诊把脉,瞧着是某些人乱嚼口舌还是仗势欺人。”
瞿晓先前便已听说了来龙去脉,且见着程辞暮与她疏离有礼,半分没有拿先前给救济堂捐了善银的事情压人,倒也觉得小老板仗义。
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她指着茶棚椅座给地上的祥子做了个恭请的手势:“请。”
祥子这会儿才真正发觉出他这差事要砸,陷害于程辞暮这事儿本是他“自告奋勇”得来的“好差”。
他想着自己有吃不了海货的毛病,又得知程辞暮的摊位上常有海鱼,这才想了这个招数。因而他不顾危险地吃了海货,编瞎话的时候又尽往重了说,只觉着拿来唬唬小摊上的平头百姓绝不会出差错。日日做着事成之后不说飞黄腾达,至少也是衣食无忧的美梦。
可如今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张口,祥子已是蠢钝到再也不能说不出什么理的地步,恍惚间,便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里某一处看去。
程辞暮没错过他的眼神,跟着快速地寻过去,可人群里叠叠层层的人头太多,主谋自然也不会就那么容易让他瞧出来。
祥子方才的景况实在叫人不难猜想,在几个汉子的帮忙下,他愣是被强迫坐下。
瞿晓诊脉自有一套,又捏着祥子的脸观察那些红肿,片刻后,清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此人却是因吃了海货才显现的病症,方才我观察过,症状虽是明显,但并不致命,更无须日日用人参吊着。每日只需内服一剂汤药即可。”
祥子哽着嗓子嘶哑道:“你胡搅蛮缠!”可这副模样分明也是自欺欺人了。
却在这时,外头钻进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童言童语,皱着眉头对祥子说道:“爹!娘说不让你吃海鱼,你非吃,如今肿了脸还不吃药,她要生气了!”
这一刻,还有什么是不能解释的。
有大夫诊断和孩子童稚的话语,人群里一阵对祥子的鄙夷,当是应了那“热闹”两字。
混乱中,有一纤瘦人影匆忙离开,却在程辞暮打从一开始就各种注意围观人群的契机里,叫他约莫瞧清楚了那人的相貌。
嘴角一颗朱砂痣,特别明显。
记忆里,他那继母卫香萱的院里,便是有着这么一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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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小剧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