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遮大约只是人昏沉着,意识还算清醒,小肥啾空灵又独特的“皮啾声”他自是不会错过。
他睁不大开眼,便只能伸手去摸索,程辞暮便十分配合地去蹭他的手心,鸟爪子小心翼翼地勾在肚皮下面,十分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会刮到陶云遮的皮肤。
程辞暮也不知道怎么照顾病人,便只好哄着他,尽量说一些让他贴心舒服的话,于是软软道:“阿云你怎么病了?我好担心你,所以立刻就过来陪你了,陪到你病好为止,你千万不要怕呀。”说出口的话就像是哄孩子一般。
现下这个情况,赚钱和主角程素大约都是比不过陶云遮的。
陶云遮延续了许久的笑意依旧未断,摸着小胖鸟圆滚滚的身子道:“球球是知道我病着便立刻回来了?”
他的暮暮很好,处处都在担心他。
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肥啾被饲主病了这件事堵住了整个心腔,语调里只是严肃的心疼:“自然的。你都病了,我就不嫌弃你管我叫球球这件事。你只需好好休养,我左右都陪着你的。”
变了小肥啾之后的程辞暮显然不如白日里胡闹,自成了贴心的棉球,陶云遮说什么它就应什么,显然没想过自家饲主有一种叫做斯文败类的属性。
听了程辞暮这话,陶云遮忍不住闷闷地笑出了声,开始十分有心计地给自家小雀儿下套:“球球定是只有灵性的小雀儿,往后也要一直在我身边。”
“那是必然,我肯定要一直在你身边的。”
得了小胖鸟的保证,陶云遮的心思是重重提起又轻轻放下。
白日里俏皮小心眼的暮暮和现下心软的暮暮重叠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撩动陶云遮。
他自知是这些日子憋得太狠,白日里又有那样大一个惊喜,心腔和脑海里所有藏着的暮暮自然一股脑地蹦跶出来,物极必反的欣喜硬生生地把他给乐病了。
可如今,却也觉着病着真好。
程辞暮在枕头边来来回回地蹦跳着,这里蹭蹭,那里摸摸,大约也把陶云遮如今的温度琢磨了清楚。
不是发烧,倒更像上了火的燥热,于是小胖鸟便浮起自己的身子,轻轻拍着翅膀替陶云遮扇凉风,同时也观察着他的神色。
显然,陶云遮嘴角的笑意在程辞暮离开太府寺的时候就没歇下来过,不然也不会硬憋着生了病,但这会儿看到程辞暮眼里的时候,却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程辞暮觉得挺不来劲的。
这个人一边对着它这只小雀温和柔软,一边又给人形的自己十足的疏离,程辞暮不知怎么就生出一种十分不满的意味。
嗨呀,就很气!
想得半明白的程辞暮兀地停了自己的动作,蹲坐在床沿边,鸟喙紧紧闭着,飞快转变成了坏心眼暮暮。
让你吃吃鸟崽子的亏,你便知道白日里的暮暮有多好了,程辞暮想。
屋子里静默了许久,久到陶云遮以为小胖鸟走了,那嘴角延续很久的笑意便也渐渐落了下来。
眼见着陶云遮的嘴角落下来,程辞暮立马发出了尖锐的“唧”叫。
不得了!他竟真被一只小胖鸟比了下去!
程辞暮完全没明白胖鸟就是自己,自己就是胖鸟的那个弯,气势汹汹地站定,仗着陶云遮听不懂,“唧唧啾啾”地便叭叭起小嘴来:“你果然喜欢这胖鸟胜过我!
我白日里都那样亲近你,那样讨你喜欢了,你却依旧是一副冰山面孔!如今这小破鸟不过只是贴贴你的脸,你便笑成这副德行?!”
程辞暮气急,陡然高声道:“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暮暮了!”
可这一句话刚说完,却是让程辞暮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早先即便是听得懂鸟语,也是脑内翻译的程度,听到耳朵里只是各种“唧唧啾啾”的鸟叫。可如今,他分明听见自己刚才那声变成了人话!
是真的鸟吐人言的那种!
不等他有所紧张,闭着眼的陶云遮也觉察到了不对劲,踌躇着犹豫道:“...暮暮?”
刚才的不开心他如今已经顾不上了,一种马甲即将垮掉的危机感让程辞暮赶紧扑棱着飞起来,在陶云遮挣扎着睁开眼的前一秒重重趴在了他的脸上,欲盖弥彰地大声道:“不许睁眼!”
陶云遮:“......”他家暮暮,果然是脑袋不聪明。
说完,程辞暮也察觉到了自己是个蠢的,他这么一嚎不摆明了适得其反嘛!
小胖球如今张开了身体,肚皮贴着陶云遮的额头,小屁股和尾羽翘在自家饲主的鼻子上,双翅更是尽可能伸展着,就这般狼狈的情况下还要保持着自己身体的平衡,以免摔下来做了白工。
就这般情急的状况下,他还做了件蠢事,当真是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暮暮。”
陶云遮还又唤了他一声,疑问的语气变成肯定程辞暮自是反应不过来的,惊慌失措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叫的是什么名字:“是,是我。”
虽是这么说,但他的小翅膀还是依旧顽强地捂着陶云遮的眼睛。
总之,是打着先不让陶云遮看见的主意。
陶云遮伸手扶稳了脸上摇摇晃晃的胖鸟,从容地把他摘下来,半倚起身将他握在手心里。却见小肥啾伸着短翅捂脸的样子,当真是静如鹌鹑。
“我的小胖球,自己有名字,是叫暮暮?”
程辞暮捂脸的翅膀这下子直接挪到鸟喙的位置,露出了一双湿润润的小豆眼,这才发觉他刚才慌乱间到底垮了多少个马甲,泄露了多少个秘密。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一道更为可怕的消息砸着他的脑袋便落了下来。
陶云遮见它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觉着不如趁着机会再说一些东西得好,于是带着哀怨的气息,有些颤颤道:“对不起,暮暮。其实你往日的那些鸟语,我也是听得懂的。”
小胖鸟的翅膀扑啦啦落在了陶云遮的虎口,紧闭的鸟喙也微微露出了粉嫩的小舌,神色茫然了仅一瞬便猛然醒悟!
程辞暮:“......唧?”
程辞暮:“......啾?”
程辞暮:“......哈!”
哐当...哐当...
这是程辞暮从陶云遮肚子里听到的坏水声音。
啪...啪...啪...
这是程辞暮从自己心里听到的破碎声。
......!
他被骗了!他的马甲全没了!
一股别扭的猛劲突兀地钻进程辞暮的脑子,他赶忙从陶云遮手里钻出来,跌跌撞撞地呆坐在地上,满脸的不敢置信。
陶云遮心知自己说的那些话会有什么反应,只幽幽地望着地上的小雀儿,脸上全然是歉意和愧疚。
程辞暮觉得自己对陶云遮一直有一种笃定的信任......
可去你丫的信任!早就碎成渣渣了好嘛!
把我的“高冷仙女儿”还给我!
许是陶云遮的吩咐,如今他即便是病了,房里也很少来人,屋里闹腾成这样也不见下仆有反应。
这会儿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是藕节端着药碗进了屋:“少爷,该喝药了。”
藕节进屋便见着自家少爷半坐在床上,被褥已然全乱,他赶忙放下手里的托盘,扶着自家少爷坐好,十分担忧:“少爷,大夫不是让您好好歇着?您做什么掀被呢?这又受风又受凉的,别再把身体熬坏了。”然后才把药碗塞到他手里,叮嘱着他早些喝药。
陶云遮眼神自刚才起便怔怔地钉在地上的小胖鸟身上,眼里的受伤和慌乱尽然暴露在外。在发觉藕节说到受风受凉的时候,他分明见着了小胖鸟欲言又止的心疼。
左右是要闹那么一下的,陶云遮只能勉力忍着把小胖鸟捧到心尖尖上的冲动。
陶云遮的视线不加掩饰,藕节自然也顺着往床下看,心头微微惊讶的同时赶忙走上前把地上的小鸟捞了起来:“球球回家了?怎么坐在冰凉的地上呢?”
说完便给小肥啾迅速找来了近几日给它做的新草窝。
这个草窝比程辞暮求收养时自己带的要好,铺得厚厚的细棉在草窝里垫着,还带着软绒绒的一团软枕。
把小胖鸟在草窝里安顿好之后,藕节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匆匆跑到隔帘外寻,说话声也一同随风传进来:“球球这次回得不是日子,少爷如今病着,也不能同你玩闹了。”
气呼呼暮暮:我看他以前根本不是要同小胖鸟玩闹,分明是在占我的便宜!
话音落下时,藕节也端了一小碟米粒进来,并几个新鲜的小红果,算作程辞暮晚间陪床的宵夜:“你若要陪少爷,便陪着,仔细不饿着自己就好。这是少爷一直替你准备的,就怕你回家饿了。”
恶狠狠暮暮: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这只鸟!
胖鸟就是自己,自己就是胖鸟的那个弯,程辞暮依旧拐不过来......
藕节替小肥啾收拾好一切后,却见着自家少爷还没喝药,便低声劝起来:“少爷,怎么了?药要趁热喝的。”
陶云遮不作反应,仍旧用那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胖鸟,倔得很。
程辞暮此时已在软垫上一屁股蹲圆,但鸟崽子严肃的模样却还是十分明显,现下见到陶云遮这个眼神,只觉他如今是拿定了自己。
明明是眼前这个人自己犯了错却还要这般哀怨地看着他,明明就是吃定了...吃定了自己喜欢他!
“唧唧啾!”你不喝我立刻就走。
陶云遮闷闷笑着,终把药碗里的药汁喝尽了。
等藕节拿了东西出门,陶云遮才戚戚哀哀地说了话:“暮暮,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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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辞暮:我跟你讲,完蛋了!追妻火葬场都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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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波福利之前,我给加了个火葬场,总归不会让暮暮吃亏的。
啊,我有点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