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宫外,人声噪杂。
众兵士荷刀持枪, 将宫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兵士虽多, 却也只敢在宫门口聒噪,几乎没有人敢冲上前去造次。
为首的一个锦袍瘦高的青年男子抬头看看高耸的宫门, 脸色阴沉下去。
“再去叩门!”他吩咐手下的兵士。
众兵士闻言, 面面相觑。
仍是没有人敢再冲上去。
一名年纪稍大一些的低级军官模样的男子赔笑过来,道:“大人明鉴!此处是静安宫,是昔日帝师薛上人的修行之所。便是圣人与天后在京中的时候,也是不……不大叨扰的……”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 就被锦袍青年呛声:“圣人?天后?”
接着语含不屑意味, 道:“你可知如今京中是何人坐镇!”
那名低级军官愣了愣神,只得恭敬道:“自然是太子殿下,奉天后——”
“那你可知道本官是谁?”锦袍青年冷笑, 根本不许对方说完话。
低级军官情知自己闯了祸, 吓得不敢多言, 瑟缩退下。
锦袍青年见状,嘴角得意地勾起,暗暗记下那名低级军官的容貌,琢磨着如何找其后账。
他又环顾一圈, 锁定了一个蠢蠢欲动, 急于在新主子面前表现的年轻军官,手一指:“你, 去叩门!”
那名年轻军官得了新主子青眼, 骨头登时都轻了几分。
他急于争功,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宫门前,抡起手掌刚要拍在宫门上,不提防宫门竟是“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了开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宫门外众人都没想到。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打开的宫门内——
两行侍从,呈雁翅排开,已经是气势不凡。
当中众星捧月般一个女子,端华婉然,谪仙一般;却又锋芒微露,令在场之人,谁也不敢小觑了去。
锦袍男子盯着面前这个披着雪狐披风,肤色欺霜胜雪,冰肌玉骨般的高挑少女,心里面不由得暗“嘶”了一声。
明明看年纪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看钗环装扮也不见如何的尊贵,怎么这气度就这么迫人,让人无法低看呢?
这个小姑娘,她是谁?
锦袍男子默忖着,已经在琢磨着怎么闯进静安宫,彰显自己的超然身份了。
婉儿在被对方打量的时候,已经默默将面前的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
她历经两世,算起来活了有四十年了。尤其是在武皇后身边侍奉的那段日子,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见识已是不凡。加之经过了世事历练,书卷洗礼,使得她只是站在那里,便自有一番不寻常的气度。
眼前这一伙乌合之众,尤其是为首这个锦袍男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婉儿压根儿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连武皇后都不惧,试问这世间,还有何人能让她畏惧?
婉儿此刻唯一顾忌的,就是这伙人手中的兵刃。
她不能让他们伤到静安宫中的任何人。
“阁下何人?因何叩动静安宫的宫门?”婉儿凉凉开口,音声如寒冰激水。
“本官是——”锦袍男子戛然止声。
他拔着肩膀,瞪着婉儿:“你又是何人?敢质问本官!”
俨然一副要追责婉儿的架势。
婉儿微微一笑,看似微笑,其实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你敢嗤笑本官!”锦袍男子涨红了脸。
他的官帽原就得来的上不大台面,被婉儿这么个“没什么不得了的少女”微微一笑,他更觉得没脸了。
“左右!把她给本官拿下!”锦袍男子一指婉儿,气急败坏道。
然而,并没有人敢上前来。
就连之前跃跃欲试想立头功的年轻军官,这会儿也不敢做那出头的椽子了。
“上官昭容在此!谁敢造次!”赵永福在一旁喝道。
此言一出,包括锦袍男子在内的众人都惊住了。
宫中的妃嫔都有哪些位,久在宫中奉职的侍卫大都知道,而这位上官昭容,则是最传奇的那一位。
阖宫之中,只有一位妃嫔姓上官,就是眼前这位了吧?
也正是那位——
故宰相上官仪的孙女,自幼在掖庭长大的,被皇帝一道旨意便封了昭容,却久在天后身边为侍笔女官……还听闻与废太子李贤颇有瓜葛的……
听说就是因为这个,天后当庭暴怒,摔了一个玉盏,还把她关入了大牢了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了?
婉儿的身世已经足够离奇,而围绕在她身上的种种传闻,更是成为了宫中秘辛中的一件。
锦袍男子听说过“上官昭容”,然而以他的身份,他也没有机会获知真正的真相。
他的能为本就有限,反应也绝称不上快,这会儿知道了婉儿的身份,他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只顾着怔怔地盯着婉儿清丽绝俗的姿容看个没完。
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这样的盯视,都让婉儿心生反感。
她略蹙了眉,声音依旧冷然:“阁下既无事,就请自便吧!”
言下之意,静安宫不欢迎你,快点儿走!
婉儿丢下那句话之后,便看都不再看锦袍男子一行人,转身便走。
赵永福就在一旁瞧得清楚,心里面一个劲儿地啧啧:这份气势,简直得天后真传!
他当然不敢说出这话来,而是适时地上前去,抬手就去关静安宫的宫门,摆明了赶人走。
锦袍男子见状,立时大怒。
这个上官昭容,甚至连他是谁、官阶为何都懒得问,就这么走了?走了!
“站住!”锦袍男子气急败坏地喝道,劈手推开了正欲掩住宫门的赵永福。
赵永福心里哼了一声,叉着手立在一旁,看热闹似的瞧着他。
婉儿在听到他那一声“站住”的时候,也站住了,却背对着他,不肯给他个正脸。
当着众兵士手下的面,锦袍男子再次觉得大丢面子,恨不能立刻抄了静安宫,治了婉儿的罪。
“本官,奉太子殿下之命,清肃后宫!”锦袍男子喝道,“所有人等,都不许再在这里,都到掖庭候命!”
掖庭?
婉儿眸子微眯——
李显敢让她这个昭容去掖庭窝着?
哪怕她只是名义上的昭容,却也是李显名义上的庶母,当今天子的妃嫔!
皇帝还活着呢!太子就敢僭越吗?
李显,他有这个胆儿?
婉儿不信。
李显若真有那个胆量,就不是他了!
婉儿于是对这个锦袍男子的身份,生出了几分兴趣。
她转回身来,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个锦袍男子,直盯得那个锦袍男子脊背莫名发紧,好像自己之前说了极蠢的话似的。
他若是曾经在武皇后面前应对过,当能体会得到:这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极了武皇后正在探究下臣,同时让下臣惶恐不安到怀疑自我的眼神。
霎时间,几十人的场面,静寂无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直到锦袍男子在脑中第三次问自己“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蠢话”,甚至想要咬了自己的舌头的时候,婉儿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奉太子殿下之命?太子殿下的训令在何处?太子殿下的教谕又在哪里?”
锦袍男子被她问得一时哑然,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婉儿冷哼一声:“还是阁下奉的,是太子殿下的口谕?”
不待锦袍男子回答,婉儿便紧追道:“阁下应该知道,假传尊者令,是个什么罪名吧?”
锦袍男子被她话语中的内容,骇得喉咙艰难地动了动。
他不过是想借着太子的名义出一出风头,在宫中给自家抖威风。之前宫中几处所在的宫女内侍以及两位低位分、不招待见的主位,都被吓得不敢作声,谁承想在静安宫这么个最偏僻的地方,竟然遇到了这么个硬茬子?
唐宫之中,后宫有向天子奏事、劝谏的权利,昭容又不是个低等级的位分,万一这个上官昭容声张起来,捅到了皇帝那里,哪怕闹到了太子那里,恐怕都难以善了。
锦袍男子应变迟钝,便没了主意。
他想走为上策,又觉不甘心;想和婉儿理论,口齿跟不上,更不占着理。
正迟疑间,一抹子声音传来,彻底堵住了他的后路:“哈哈!这不是韦大郎吗?怎么有空在宫中闲逛啊?”
锦袍男子听到那一声,嘴角登时抽了抽。
人随话到,走路带风,眼前出现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军官模样的男子。
他嘴角挂着笑,一点儿都不见武将的森森杀气,倒像是个好脾气的邻家翁。
只有他身后比他还要高壮的四名佩剑侍卫寒冰冰的脸,反衬得他越发地深不可测。
那名军官径直走向婉儿,在适当的距离停下,向着婉儿躬身行礼下去。
他身后的四名佩剑侍卫也是一水的利落躬身见礼。
“下官骁卫郎将宋令文,见过上官昭容!”宋令文脆生道。
婉儿微怔:“宋令文”这个名字,她似在哪里见过……
宋令文又续道:“下官奉裴相公之命,护卫内廷。”
说着,他转向那位“韦大郎”,嘿嘿地笑:“没想到,韦公比裴相公还要急于奉事啊!”
韦大郎的脸色马上变了。
他再迟钝,也听得出宋令文语中的讥讽之意。
“韦公”指的可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也就是太子妃的父亲,太子李显的丈人韦玄贞。
裴炎素来与韦玄贞不睦,韦大郎可以不在乎宋令文,却不能不在乎身为宰辅之尊的裴炎。
“既然是裴相公的意思,想必都是好的……”韦大郎打着哈哈。
“那么,某便告辞了!”韦大郎朝婉儿的方向虚拱了拱手,便要遁走。
宋令文犹觉不足,哈哈笑道:“韦大郎这便走了吗?不如和某一起当值如何?”
韦大郎哪敢应声?脚不沾地地走了。
而随着他而来的一众兵士,因为宋令文的出现,也有些乱了阵脚,很快便各自散去,各归本营。
宋令文打发了韦大郎,再次转身向婉儿躬身一礼:“昭容请放宽心,有下官在,断不会有闲杂人等来惊扰。”
刚才那一幕被婉儿收入眼底,她在脑中转了几个来回,仍是觉得事情蹊跷得很。
“宋大人是奉了裴相公之命,来护卫的?”婉儿直切要害。
宋令文微怔,继而笑了。
他想起了长子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事,尤其是对于宫中事的格外叮嘱,顿时对眼前这个少女的敏慧生出了几分赞许。
果然是被天后看重才华的人!
宋令文心中赞叹,口中则道:“裴相公措置文事,怕是管不到武将们的头上。”
婉儿眉峰微挑。
宋令文适时压低声音,又道:“下官其实是奉了天后密旨,护卫昭容安全的。”
说着,他挥退从人,自怀中取出一只信封,呈给婉儿:“此是天后令亲信从东都送来的,命下官一定要亲送至昭容手中。”
婉儿盯着那只信封,心神一阵激荡——
那个人,武皇后,她终于记得给她写信了吗!?
所以,那只信封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婉儿的心口一阵失了节奏的狂跳。
她强自稳住了心神,面上不动声色,并不急着接那只信封。
而是徐徐道:“请问宋大人,令郎可是宋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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