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在射击场一直待到了太阳落山。和他一起加训的狙击手魏巍把枪装进枪袋，看着靠在栏杆旁边发呆的叶一，说：“小叶子，走吗？去吃晚饭。”
叶一回过神来。
魏巍过去伸出手在叶一面前晃了晃：“队长说训练太久了也不好，过了顶点状态下滑反而事倍功半。”
叶一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忽然一拍大腿，他忘了自己要去找陈靖了。
魏巍把枪提在手里：“小叶子？”
“不好意思魏大哥，我刚想起来有点事儿。”叶一抱歉地说。
“没事儿啊，那我先走了。”
叶一把枪收好，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靠在墙边的阿四吓了一跳。
“阿四哥？”
“嗯，结束了？”
叶一皱起眉，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是在这里等我的？”
“对啊，吃饭去吗？”
“我......”
阿四看了眼太阳，说：“这个点儿了，中队长估计也去吃饭了吧。”
叶一没了以往嬉皮笑脸的表情，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把枪袋背到肩上，低头往前走。阿四追上去：“小叶子，我是认真的。”
叶一提高嗓门，固执道：“我也是认真的！”
阿四用比他更高的声音反问：“你觉得中队长有那个意思吗？”
叶一眼神晦暗下来：“我不知道。”
“小叶子，我们是一个中队的队友，我不希望......”阿四斟酌着语言，“看到你和中队长因为这个影响到以后甚至影响整个大队。说出去的话就收不回来了。”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那你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再去试啊。”阿四拉住叶一的胳膊，“你先跟哥去吃饭，这几天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三天后还没改变主意，那哥就不拦着你了。”
结果陈靖在办公室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叶一来找他。饭点的时候霍乔来找他吃饭，问他叶一有没有说什么。陈靖摇头，霍乔挺意外的，后背抵着门：“我以为他会跟你表白呢。”
陈靖被桌子腿绊了一下，“咣当”一声，霍乔憋着笑看他，陈靖面无表情地拿了钥匙。霍乔退出去，陈靖走出办公室把门关上，顺便给了霍乔小腿一脚。
霍乔装模作样的喊了句疼，陈靖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
是陈谦的短信。
陈靖一边看一边脸上爬上几分困扰。霍乔见了，也凑过去看，张了张口：“你哥要来看你？”
“他是工作，然后顺便来看看我。”
霍乔伸手把微信界面往下拉：“还顺便给你介绍几个姑娘？”
陈靖尴尬地“额”一声，这件事春节的时候陈谦跟他提过，他当时以为敷衍过去了，没想到他爸妈还真的当成了正事提上日程了。
“第二个挺好看的哎。”霍乔突然说，“......嗯？”
陈靖立刻把手机关上塞回了口袋。
霍乔笑：“可惜我不在了，不然我真想见一下你哥哥。”
陈靖犯难地说：“他也没什么好见的。”
“没事啊，兵来将挡。”霍乔看他，“我不信你哥还能把照片上的姑娘都带到基地来。”
“那我去找副队请......”
陈靖话还没说完，忽然离着两个人不远的老沙的办公室门从里面开了，下一秒老沙兴冲冲地跑了出来。他大概没想到霍陈两个人就在走廊上，跑了两步立刻刹车。
霍乔见老沙激动的样子，打趣道：“老沙这是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还好的事儿。”老沙笑的见牙不见眼，“我还想去找你呢。我老婆怀孕了。”
陈靖惊喜：“嫂子怀孕了？这真是好事啊。”
老沙还想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恭喜副队啊！”
陈靖一看，是吕丰。
“谢谢小吕。”老沙笑呵呵地拱了拱手，然后又看向霍乔，“队长，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霍乔点头：“行，那小陈你先去吃饭吧。”
“走吧小陈，咱们去吃饭。”吕丰在办公室门口朝陈靖招了下手。
陈靖和吕丰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之后，霍乔和老沙进了老沙的办公室。
老沙搓搓手，霍乔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他的反应，心里猜出了七八分。
老沙直接道：“队长，我想考虑一下转去地方团了。”
霍乔点点头：“为了老婆孩子吗？”
老沙笑笑：“是啊，我老婆跟我提过很多次了，她一直不是很放心。”
霍乔表示理解：“好，你打个报告给我吧。不过，因为十月份的演习，我希望你年底再走。”
“谢谢队长！”老沙朝霍乔敬了个礼，随后又想到以后，问，“那队长想让谁接替我？”
霍乔问：“你看呢？”
“我推荐小吕吧。”
霍乔眉头微皱：“理由呢？”
“其实手心手背都是肉，小陈也是我带着过来的，他的能力我很清楚，但是毕竟资历摆在这里......”老沙想了下，“队长你对小陈的偏爱，其实队里大家都看得到，如果越过小吕提拔小陈，恐怕......”
难以服众。霍乔在心里默默补上四个字。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行，这件事情不急，咱们还有时间慢慢衡量。”
老沙听了霍乔的话，知道霍乔心里还是偏向陈靖，便也不再多言。霍乔的人品他从不质疑分毫，陈靖自从进入雪豹以来，各方面表现也称得上是“明星队员”了，只是再怎么突出，进入雪豹一年就升任中队长，两年就做副队长，难免太快了些，锋芒毕露对一个人来说未必是件好事，何况在别人眼里，陈靖还有个最大的靠山。
第二天霍乔一早就出发去了兰州。接下来的几天，老沙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人逢喜事精神爽”。陈靖借着老沙的好心情，顺利地请下了一下午假准备迎接陈谦。叶一那天为什么没来找他，陈靖并没有去追问。对陈靖来说，叶一如果能自己放弃，那便皆大欢喜。
另外，让陈靖有些惊讶的是，邢子歆隔三差五地会来找他，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儿，就是随便聊天，毫无营养。陈靖摸不着头脑，晚上给霍乔发了条信息询问。结果快熄灯了霍乔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陈靖倒在床上看手机上的新闻，“队长”两个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他差点手滑让手机打在脸上。
“......”
“喂？怎么不说话？喂喂？小陈？小靖？”
陈靖听到这里，无奈：“队长喝酒了啊？”
“一点点，我没醉啊。”霍乔笑，“你是很怕我喝醉吗？”
“以前不怕，现在不信。”
霍乔在电话另一头笑起来。陈靖勾起嘴角，听到电话里的风声，问：“你在外面？”
“嗯，回房间的路上呢。哦对了，你问我子歆是吧，我走之前跟她说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你，大概她深入贯彻了一下我的话？”
陈靖无语:“......这不是贯彻吧，这是过犹不及。”
霍乔：“她话多，找不到人聊天就很寂寞。”
陈靖：“我不信呢。”
霍乔语气颇为诚恳：“我要是你，就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以前我们两个的事儿。”
陈靖回忆了一下：“她说了。”
霍乔被噎住：“她说了？怎么说的？”
陈靖笑：“说你榆木脑袋，一点也不会心疼女孩子。”
霍乔：“......”
陈靖刚说完就熄灯了，他对霍乔说：“我们这边熄灯了。”
“所以要挂电话了？”
霍乔的呼吸通过电波传到陈靖的耳中，像是被微风扫过的树叶带着沙沙声。
陈靖心里莫名就有点痒。
两天后，陈谦人到了新疆，他还有工作在身，所以也只有一顿饭的功夫和陈靖见面。陈靖自己升中队长的事情还没跟家里说，这次陈谦来了他正好提了一句。陈谦还挺惊讶的：“你这才多久，就当中队长了。那挺好的，你也可以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了。”
陈靖知道逃不过，给陈谦倒了杯酒：“我真的觉得，哥你还没结婚，我着什么急。”
陈谦不赞同：“我又不在部队，想找随时都可以找。你呢？你周围能见着女人吗？”
陈靖有些心虚地推了推眼镜：“......”
陈谦继续问：“照片你看了没？反正你找最近的假期，回去一趟，跟人见见。”
“最近都在准备演习呢，我十一月以前都不可能请到假的。”
“那就等到过年。”陈谦不容置疑地说。
“哥。”
“怎么？”
陈靖喝干一杯酒，道：“哥，我觉得这里很适合我.....”
陈谦慢慢皱起眉，认真地看着陈靖，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我想留在这里。”
“然后呢？”
“留在这里.....我不会那么早结婚的。”
陈谦总觉得这话里有话，但他又想不通，犹犹豫豫道：“小靖，你到底是.....”
陈靖深吸了口气，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如果我不结婚了......”
“你说什么？！”
“哥哥哥，你别急。”陈靖赶紧按住陈谦的胳膊，“我就是打个比方。”
“这事儿能这么打比方？”陈谦咂摸了一下，否定道，“不对，陈靖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在部队里你……”
“不是！”陈靖脸颊滚烫，赶紧打断陈谦的话，“我就是觉得我不想相亲。”
“理由呢？”
“我想找个喜欢的。”
“你不见面怎么知道不喜欢？”
“喜欢也要有共同语言吧。”
陈谦愣了一下，点头：“找部队的？也可以啊。女兵的话她还能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陈靖在心里叹口气，在部队，也能照顾他，只不过性别不太一样罢了。
“没找到之前还是先过年回去相亲。找到了就带回家见见爸妈。”
陈靖觉得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只能应声：“我知道了。”
吃完饭把陈谦送走，陈靖一个人回到基地办公楼，看到叶一正杵在他办公室门口，抱着胳膊靠着墙壁好像在发呆。
陈靖意料之外：“小、小叶子？”
叶一听到声音，立刻站直身体，腼腆地笑了笑：“小班长。”
陈靖头皮发麻：“怎么这个点儿来了？”
叶一退开门口好让陈靖开门：“我有重要的事儿想和你说。”
陈靖一边开锁一边在脑海搜索语句，如果叶一说了什么，他该怎么回应才能不伤感情。
门开了，叶一跟着陈靖进了办公室。
陈靖故作轻松道：“等了很久吗？”
叶一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也没多久，我听副队说，小班长的哥哥来了。”
陈靖被这么提醒了一下：“哦，我哥来工作，顺便来看看我，来……催我结婚了。”
叶一笑容凝固在脸上。
陈靖没敢去看叶一，只是给他倒了杯水：“你前几天就说有什么事儿找我，那天怎么没来？”
“额……我……我训练太晚就忘了。”
陈靖点点头：“队长这几天在其他中队选人，回来就会在咱们这选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叶一握紧杯子：“小班长你要结婚了？”
陈靖“啊”了一声：“也不是吧，我爸妈比较着急，让我过年回家的时候去见几个……”
“你同意了？”
“我好像找不出理由拒绝？”
“你有喜欢的人了？”
陈靖坐到办公桌前：“小叶子，这跟你今天来找我的事儿有关系？”
“有。”
“你难道也要给我介绍对象？”
“……”
叶一觉得自己寸步难行。他几天前答应阿四要好好考虑，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觉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动的，他不想不战而退。哪怕会有什么阿四口中的那些“后果”，他也有信心，陈靖那么温柔，就算他表白失败了，他也还会有机会。他以前最担心的部分，在霍乔，可他忘了陈靖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女人仍然是他的第一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