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乔自从升任队长，就很少参加专项训练了，都是老沙这个副队长全权负责。陈靖自己是很想去观摩训练的，第一是因为他对专业狙击手的训练并不了解，第二是因为他不想错过任何看霍乔训练的机会，霍乔总能无形之中教给他很多东西。
早晨，他踩着点去敲霍乔宿舍的门，敲了三下，想到什么，耳根就有点热。霍乔拉开门，露出半个身子，看到陈靖之后脸上跳跃出几分惊喜，他侧开身让人进来。陈靖咳嗽了一声，帮霍乔把门关上了。
“这么早来找我？”霍乔一条腿抬起来蹬在桌边，一边系鞋带一边问。
“队长，今天上午你给他们训练，我可以去看看吗？”
“嗯？可以啊。”霍乔把鞋带系好，皮靴有力地踩在地上，“怎么，对狙击手训练感兴趣？”
陈靖点点头。
霍乔把椅背上的迷彩外衣拿起来穿上，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问：“没睡好吗？”
陈靖“额”了一声：“睡好了。”
霍乔把外腰带扎好，对陈靖道：“走吧。”
陈靖有些意外，昨天韩卓在这里，他估计霍乔没空来管他俩的事情，所以今天他已经做好被盘问的打算，霍乔却只字未提。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霍乔的宿舍，正好碰上隔壁的老沙。老沙一见俩人前后脚，便笑着开玩笑：“哟嚯，你们俩昨晚一起睡的啊。”
陈靖刚想解释，被霍乔抢了先：“是啊，今晚你也来一起？”
老沙一脸嫌弃，“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欺负小陈了。”
“天地良心，小陈你自己说，我有没有欺负你。”
老沙搂着陈靖的肩膀：“没事儿小陈，我给你做主。”
霍乔一脸地委屈。
陈靖忍住没去看霍乔，对老沙说：“我都被队长欺负习惯了。”
“哎小陈，话不能乱说啊。”霍乔插话。
陈靖抿着嘴笑：“副队，你怎么给我做主啊，别不是咱俩一起打包走人吧。”
老沙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嗯……那就只能趁着月黑风高咱俩二对一了，干他一票，造福全雪豹。”
“老沙，你这么狠，本队长很伤心啊。”霍乔顺着话茬接下去，语气里酸溜溜的。他比两个人走的靠前几步，下楼梯的时候陈靖在霍乔正后方，视线所及，就是霍乔的后脖领儿，于是他一眼就看到了霍乔后颈偏右侧的几个红点，很浅的红色，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被蚊子咬的。
陈靖浑身的关节瞬间就像是没了润滑的齿轮一样转不动了。是蚊子咬的？不是他……咬的吧？在这个位置，霍乔自己都不见得能发现。
陈靖刚平静下来的心里又掀起了一阵巨浪。
霍乔前一天的训话效果颇为明显，整个基地的狙击手们提前了半个小时就整齐划一地集合在了射击场。
陈靖站在霍乔的侧后方，在一众人里立刻看到了叶一，不是叶一有多明显，而是因为那两道视线太炽热，他想不发现都不行。
“人来全了，那咱们就开始了。”霍乔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语气里带着点笑：“看上去都挺神清气爽的？”
陈靖仿佛看到所有士兵忍不住抿起嘴唇，吞咽口水。但凡了解霍乔的，都不会轻易地相信霍乔笑模样的时候说出的话。霍乔喊了句“稍息”，又开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聊，连他过年回家见了两个朋友都说了，然后他又开始“亲切”地挨个慰问了一下队列里的每个人，大家不知道霍乔这葫芦里卖地什么药，只能霍乔问一句答一句。陈靖看他们一个个的脸色跟看了恐怖电影的小姑娘似的，又看向一脸春风，吊儿郎当的霍乔，嘴角就忍不住地想要弯起弧度。
雪豹大队上下几百号人，没被霍乔调戏过的，估计也只有食堂的阿姨了。陈靖想想还觉得有些苦恼，霍乔这随随便便喜欢调戏别人的毛病，还能改吗？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霍乔看了眼腕表，“先跑三公里。魏巍，你带队。”
大家刚刚和霍乔聊得渐入佳境，忽然一盆凉水兜头浇了过来，纷纷有点回不过神。队尾的魏巍也是愣了两秒才跨出队列。霍乔抱着胳膊，看似耐心又语调冰冷地说：“你们这点警戒力是怎么回事？说话的人是我你们就能完全放松了是吧？我刚才已经说了开始了吧，还给我发呆。全体听令，五公里！”
“......”陈靖眼看着队伍整齐地跑走，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为了霍乔调戏别人而苦恼啊。
“队长！”
两个士兵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了。霍乔点头：“来的正好，放这儿吧。辛苦了。”
陈靖好奇道：“队长，这是什么啊？”
霍乔眨了下眼睛：“等会儿训练要用的。”
“好了，你们去训练吧。”霍乔对那两个士兵说。
“是！”
霍乔蹲下身把箱子打开，陈靖凑过去，发现里面是一个个码放整齐的......针线盒。霍乔迅速清点完，把箱子盖上，抬头看到陈靖茫然的表情，笑着掐了下陈靖的脸：“你没看错，就是这个。”
陈靖抬起眼，这才注意到霍乔眼里的血丝，皱眉：“队长，你昨晚熬夜了？”
“啊......”霍乔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写了下他们的训练计划。”
“这么着急？”陈靖不解。
“嗯......”霍乔沉吟片刻，说，“这次韩队来，不光是来视察，还带来了个消息。十月份起各个军区要开始组织演习，他希望我们能够作为蓝军参加。”
“蓝军？可是人不够吧。”陈靖在心里粗粗估算了一下基地里的人选。
“我过几天会去兰州和乌鲁木齐，在那边选一下人，这边基地也要选人。作为蓝军成员参加演习的，必须是咱们雪豹大队的精英！”
两道锋利的眉英气逼人，可霍乔的眼神却略显疲软。陈靖的目光描摹过霍乔的侧脸。和霍乔关系的急转变化，让他差点忘记了霍乔作为雪豹大队的队长，肩上承担着的责任和荣誉。霍乔全程参与了他在部队的生活，可他却无法对霍乔的过去感同身受，没人跟他讲过霍乔经历过什么，以前他觉得那是他和霍乔之间难以逾越的距离，现在除此以外，他还觉得懊恼和遗憾，他情不自禁地想自己要是能早点认识霍乔该多好。他曾经觉得霍乔好像谁都不需要，他是他心里的孤胆英雄，可是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不仅想要追逐，还想成为支撑，就像他现在，看到对方干裂的嘴唇，禁不住想要上前含住，帮他润湿。
额头突然被骨节敲了一记。
陈靖后退一步，霍乔挑挑眉：“想什么呢？我还没愁呢，你这一脸愁云惨淡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队长呢。”
“不是......”
“嗯？”霍乔突然凑近，笑的意味不明。
响亮的口号声由远及近。陈靖脸上还惊慌未定，霍乔哈哈笑了起来：“你慌什么？我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在这儿啊。”
“......”
霍乔瞄了一眼跑回来的士兵，表情一本正经，在外人眼里就像个队长在和自己的中队长交代什么严肃的工作一样：“你这么无奈的看我，你说我该当成欲拒还迎还是欲擒故纵呢？”
陈靖耳根发红，继续无奈：“队长，他们跑回来了。”
霍乔又在陈靖的脸上掐了一把，才放过他。
陈靖叹口气，一转脸就看到叶一眉头紧皱，目光死死定在他身上。陈靖心里有点打鼓，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开了。
跑完五公里后所有人都有些气喘。霍乔十分满意地“关怀”了一下，然后轻轻踢了下一边的箱子：“箱子里有你们今天的第一项任务，每个人过来领一盒，领完现在就开始，一小时内必须完成。”
大家半好奇半紧张的去领“任务”，打开发现是针线都愣住了。
“看我干什么？穿针啊！”霍乔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完成了喊报告，一小时内完不成的有惊喜给你们哟。”
“......”一听“惊喜”，大家赶紧打开盒子，盘腿坐在了地上。
“小陈，计个时。”霍乔道。
“好的。”陈靖点头。
对于一个狙击手，长途奔袭，甚至筋疲力尽之后，要立刻集中注意力是必须具备的素质。霍乔也坐在地上，目光在一个个狙击手身上审视过去，陈靖明白过来，霍乔从现在开始，已经在为了十月份的演习选人了。
“哎小陈，别站着了，坐吧。”
霍乔声音很大，叶一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想到一下子对上霍乔锐利的目光，一针见血，他心脏颤了一下。霍乔眯起眼睛，抓住猎物的狼一样坏笑：“小叶子，恭喜第一个收到惊喜，再来领一盒，时间多给你二十分钟。”
叶一惊愕，听到他旁边的人小声骂了一句“他娘的”。霍乔手背朝外，挥了挥：“快点啊，多耽误一分钟你就少一分钟。”
早晨的清凉褪去，烈日当空，阳光像是被外力压抑了太久的弹簧突然失控，释放出了不容小觑的力量。
叶一额头上不一会儿就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长时间聚焦让他的眼睛酸胀疲惫。霍乔和陈靖还时不时放大声音聊天打乱他的思绪。说到底他也是个被宠大的孩子，父亲的牺牲让他的家人对他格外保护，在连队里连他的团长都知道他的背景，对他也一直捧着护着，他听到的也都是表扬。他一向觉得自己有天赋，不用怎么费力就可以拿到第一，参加选拔的时候也是旗开得胜，一枪命中了雪豹的考官。他当时还想，雪豹也不过如此，连他祖父都赞不绝口的霍乔能做到的，他凭什么做不到。可是在雪豹大队里待得愈久，认识的人愈多，他就越发现自己的想法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陈靖清澈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不论是陈靖还是狙击，他哪个也不想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