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间一切都变了呢?
说好的相伴到老没有了,甜蜜的情话现在变成了诛心的尖刀,不知疲倦捅在心上,陶乐一夜没睡,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真的如墨蜦所说,自己对于他来说,除了这副不男不女的身子还有点用,其余一无是处。
鸟鸣声渐起,天刚蒙蒙亮,陶乐便起身出了山洞,两手空空,一瘸一拐,慢慢往山下走。
大蛇滑出洞口,远远看着小小的人影一步步走远,恨恨地拿尾巴狠砸了几下地面。
陶乐没有走多远,在邻近的一座小山上安了家,山上有个草窝,住了野鸡一家,被陶乐毫不留情赶走的赶走,捏断脖子的捏断脖子,之后霸占了草窝,自己住下了。
真正一个人了才知道在山林里生活有多难,陶乐忙活了大半天,才勉强在草窝上搭了个简陋的屋顶出来,铺了些松柏枝叶在上面,免得下雨没处躲。
伤口还在渗血,动一动就痛,可陶乐根本不敢休息,没有墨蜦在身边,他什么都要靠自己了,不好好准备吃食和住的地方,怕是熬不过三天。
临近中午,天色又开始阴沉起来,陶乐草草啃了几个野果,实在是没力气再动了,便坐在草窝里,隔着满山青翠远远朝着墨蜦的山洞那边看。选择这里住下也是因为这里视野好,可以看见那边山洞的一角。
饶是墨蜦说了那些过分的话,陶乐依旧怨恨不了他,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和墨蜦曾经一起经历的事情。墨蜦驮着他在山林间游走,他们去打猎,去摘果子,他们在太阳底下大笑,他唱小曲,墨蜦扭着长长的身子跳乱七八糟的舞,他们坦诚相对,在漆黑的山洞里做了最亲密的事,他们曾经,那么要好......
他一件都忘不了。
“死大头......”陶乐喃喃道,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轰隆隆!”
一道闪电乍然劈亮灰暗的天空,雷声响起,又要下雨了。
陶乐忧虑地看一眼自己摇摇欲坠的屋顶,默默祈祷它能撑住今天的雨。
银色的闪电一道道劈过,却迟迟不见雨落下了,陶乐有些奇怪的同时,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闪电怎么都朝着一个方向劈?
再看了两回,终于发现,闪电回回都劈在墨蜦的山洞处,更多的树被劈断,有山火燃起,冲天的橙黄的火焰间,隐约可见一个翻滚的黑色长影。
陶乐霍然起身,撒腿就往山洞那边跑。
上一次这样不要命的奔跑,还是被赵瘸子追打的时候。陶乐顾不上扯开挡在前面的藤蔓树枝,眼里心里只想着刚才自己看到那幕,只一想到墨蜦现在正被雷劈伤,承受着巨大的伤痛,陶乐就几乎喘不上来气,即将失去墨蜦的恐慌紧紧将他攫住,让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脸上身上被树枝刮出了道道伤痕,小腿上被野狼咬伤的地方伤口绽开,血水在身后滴了一路。
可是慢了,还是慢了。
耳边听得雷声一声紧似一声,墨蜦的嘶哑吼声也越来越虚弱,陶乐手脚并用爬上已经面目全非的山坡时,那里原本平整的空地已经荡然无存,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壁四处都是喷溅的鲜血,烙铁一样刺痛着陶乐的心。而墨蜦奄奄一息躺在坑底,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大头!大头!呜呜呜......”陶乐顾不上擦眼泪,边哭便从坑边滑下去,等他跌了好几个跟头,灰头土脸扑到墨蜦跟前时,墨蜦遍布全身的狰狞伤口又让他不敢伸出手去触碰。
“醒醒,醒醒......呜呜......墨蜦,是我啊!你看看我,醒醒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陶乐嚎啕大哭,手掌下大蛇的身子已经焦黑,绽开的血肉都快要变成黑炭,陶乐一点劲儿都没使,摸到的地方就扑簌簌往下掉黑灰。
头顶上黑云聚集,眼看着又有闪电要落下,陶乐顾不上那么多,边哭边爬到墨蜦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将墨蜦的头和一部**子遮挡起来,要替他被雷劈。
“劈我吧,呜呜呜,劈我......”
不知道是听到了他的祈祷,还是这刑罚终于到了尾声,那道闪电最终劈歪了,斜斜劈在坑边,大量的泥土滚落下来,将不能动弹的墨蜦后半截尾巴都埋了进去。
陶乐哭得声竭力嘶,可是墨蜦依旧毫无动静,原本一身漂亮的黑色鳞片眼下已经找不出来一片完整的,要么焦黑,要么已经脱落,他动不动亮出来吓唬陶乐的尖牙也断了,四散在地上,陶乐小心地将墨蜦的鳞片和牙齿捡回来,堆放在他身边。
黑云逐渐散去,山林里的鸟儿们又开始欢快地鸣唱起来,而这里发生的惨剧就这样定格了,陶乐恍然间全懂了为什么墨蜦急着赶他走,他应当是提前预知了危险来临,怕陶乐牵连其中,索性将他赶得远远的,留自己独自面对。
“傻大头......”陶乐怜爱地轻抚墨蜦的头,他知道自己应该毫无挂碍地离开,回到山下的村子里去,就当在这里的一切只是一场美梦,而现在,梦醒了。
陶乐慢慢挨着墨蜦躺下,一手轻轻搭在已经被劈成焦炭的蛇尸上,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短暂的快十八年的人生,却发现除了在山里和墨蜦一起生活的大半年,自己其余的人生好像都是灰色的,连一丝色彩都没有。第一次有人对他好,第一次有人宠着他护着他,第一次毫无障碍坦然地面对另外一个人......这些回忆都太美好,美好到陶乐根本不愿意再重回人群中,去隐藏自己,去面对冷眼。
巨大的悲恸和失落让陶乐心灰意冷,没有墨蜦的人生,他也不想要了。
“我来陪你,等等我......”
地上有他捡回来的墨蜦的尖牙,陶乐抓起一根,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