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靠在龙榻上, 看着跪在下面的魏廷茂,淡淡道:“他们畏罪自尽了?”
魏廷茂对其磕了一头,恭敬道:“回陛下,公主知事败后,趁臣不注意……”
只见圣上脸色狰狞,恶狠狠拍着床边,怒声道:“死了?她跟老大谋划这一切之后,以为一死了之便不会牵连旁人。”
“还请陛下喜怒, 臣身为魏家人,自知……愿已死谢罪!”
圣上冷冷道:“你有何过错!你跟那人的恩怨纠葛,朕焉能不知,不过碍于皇家脸面, 朕不能替你做主。”
“陛下……”
“今日大殿之中, 除了你与曹丞相挺身而出,其余人皆畏首畏尾, 不堪重用。”
“臣乃陛下的臣子, 自该为您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青墨, 不用多说, 朕明白此事与你无关,魏家之中除了你, 其余人朕……”
魏廷茂脸色一变,磕头道:“陛下,既然那人已死, 臣恳请陛下放过魏家其余人?”
“你不恨他们吗?”
魏廷茂垂着头,低声道:“尧哥他们并不知此事,且又是臣的手足至亲,臣恳请陛下不要怪罪他们,一切过错由臣承担。”
圣上眯了眯眼,阴冷道:“青墨,不要以为你救驾有功便可忘了你的本分。”
“陛下,他们行此谋逆之事,臣打从心里怨恨他们,可臣并非冷血无情之人,既然她已死谢罪,臣再多的怨恨也随着她的死而烟消云散。”
闻言,圣上神色一怔,低叹一声:“青墨,你是个良善之人!”
魏廷茂以头碰地,低声道:“只要陛下原谅魏家众人,臣愿辞官叩谢陛下的隆恩。”
“你在威胁朕?”
“臣不敢,官位与臣而言,并非那么重要,若能用它保住魏家一众人,臣认为值得很。”
“她时时刻刻想要取你的性命,为何还要救他们?”
魏廷茂低声道:“他们可无情,臣却不能无义。”
“你……”
“臣知晓此乃谋逆的大罪,理应株连九族,可是陛下……”魏廷茂声音一顿,轻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此言一出,圣上神色呆愣,是啊……老大不仅刺伤朕,还伙同他人谋朝篡位,事已至此,朕竟不舍得赐他死罪。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魏廷茂对其磕了头,方躬身退下。
圣上看向李公公,冷冷道:“宁嫔那里,可有派人守着?”
“陛下放心,老奴早已派人守着,绝不会让宁嫔娘娘出一丝差错。”
圣上冷笑道:“枉朕一直怜爱她,没想到她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最毒妇人心,说的便是枕边人。
“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宁嫔娘娘。”
“待朕伤势好些,亲自审问她!”圣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老大虽被关在天牢里,却不可让他受一丝磋磨,知道吗?”
李公公躬身点头,轻声道:“老奴明白!”
“娘娘,咱们怎么办?”
四姐看了眼守在四周的人,冷冷道:“还能怎么办,自是等陛下亲自问罪。”
玉兰青兰跪在地上不住哭泣:“娘娘……”
四姐坐在上首,看着垂着头不住哭泣的她们,脸色阴霾道:“你们之中到底谁出卖本宫?”
“娘娘……”二人身子一僵,神色惊恐的看着她。
四姐手指轻轻敲打椅子两侧的扶手,淡淡道:“此事唯有我们三人知晓
“娘娘,奴婢们没有……”
“到了这般田地,你们还要狡辩,”四姐嘴角微微上翘,冷冷道:“倘若本宫出了事,你们还能善了不成。”
“娘娘……真不是奴婢们。”
四姐冷笑道:“你们自小服侍本宫,更是陪着本宫一同入宫,在这诺大的皇宫中,咱们三人也算是相依为命,且本宫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们,未料本宫步步为营,防着他人的算计,却忘了防备贴身伺候之的背叛。”
玉兰青兰脸色惨白,身子不住的颤抖,瑟瑟道:“娘娘……”
“还不说?你们出卖了本宫,还以为本宫能饶了你们以及你们家人不成?”
话音一落,就见青兰猛地抬头,眸光直视她,掷地有声道:“娘娘,事到如今,您还不忘威胁奴婢。”
四姐脸色骤变,厉声道:“原来是你!”
青兰挺直后背,淡淡道:“娘娘,奴婢出卖您又如何?当年您做出那等骇人听闻之事,即便奴婢满心不情愿,终还是跟随您入宫,可您是怎么待奴婢?”
“放肆!你一个贱婢也敢质问本宫。”
“奴婢跟随您入宫三载有余,每当您心下不虞便会拿奴婢们出气,更甚至失了胎儿那次,为了解您心头的怨气,拿着鞭子狠狠抽打奴婢,那种疼,时时刻刻敲打奴婢的心。”
四姐猛地站起来,指着她怒声道:“你只记得本宫待你的不好,本宫赏赐给你们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时,怎不念本宫的好。”
青兰讽刺道:“您确实赏了奴婢们诸多金银,可奴婢身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那些与奴婢而言,有何用处?”
“到了年岁,你们便会放出宫,到时自是能用到。”
“娘娘,扪心自问,您可会放奴婢们出宫?”
四姐身子一僵,冷笑道:“就是因为这个,你选择背叛本宫。”
既然事情已摊开,青兰便再无遮掩,讥讽道:“这个?您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奴婢只想到了年岁便嫁人生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当年本宫给了你们选择,是你们选择跟本宫入宫,如今又将一切怪罪在本宫头上。”
青兰冷笑道:“娘娘明知奴婢们若不选择跟随您,便会被老爷给……”神色一顿,又道:“说不得还会拖累奴婢的爹娘。”
四姐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惊慌道:“从那时起你们便藏了这般歹毒的心思……”
“奴婢们既选择跟随您入宫,自是一心一意的伺候您,”青兰咬了咬嘴唇,自嘲道:“除了跟随您,奴婢们还有别的出路吗?”
玉兰拍了拍青兰的手,轻声道:“娘娘,若不是您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非要参与谋逆之事,奴婢们焉能……”
四姐身子一晃,不可置信道:“你……连你也出卖本宫。”
玉兰神色淡然,轻笑道:“娘娘,虽您时常拿奴婢们出气,奴婢们依旧对您忠心耿耿,可您不该起了谋逆之心,暗中跟三公主勾结,奴婢们在不能似当年般,任由您恣意妄为,您死了不打紧,拖累奴婢们也不打紧,可奴婢的爹娘却罪不该死,”顿了顿,垂着头,轻声道:“他们何其无辜。”
“你们……你们二人…… ”
“娘娘,奴婢们也不想背叛您,可唯有这样,奴婢们方能脱困而出,说不得还会有另一番造化。”
“若不是有所依仗,你们定然不敢这样,”四姐走上前,抬手对着玉兰便是一耳光,厉声道:“
玉兰被她的力道扇的狠狠栽倒一边,见此,青兰扑上前,担忧道:“姐姐……”
“无事!”玉兰捂着脸颊起来,轻声道:“娘娘,您还是这样,只要奴婢们不顺您心意,便会对奴婢们非打即骂。”
“贱婢,你们出卖本宫,还认为本宫会对你们和颜悦色不成?”
“娘娘,当年您执意入宫,间接害的姨娘身死,您为了替她报仇便不管不顾,可曾替奴婢二人想过。”
四姐身子一僵,随即脸色狰狞,捂着耳朵,凄厉道:“休要提姨娘!”
“您将姨娘的死怪罪在六姑娘身上,所以才会与三公主一拍即合,说到底还不是见不得六姑娘过得好。”
“贱婢,给本宫住口!”
玉兰心中不住冷笑,轻声道:“姨娘因何而死,旁人不知,您还能不知晓,只不过您心有不服,遂新仇旧恨统统算在六姑娘身上。”
犹记当年娘娘得知李姨娘过世后,待在屋中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待她出来后,竟画了精致的妆容,换上颜色鲜艳的衣裳,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二人,她二人吓得身子不住发抖,小心翼翼服侍她用膳,当娘娘端起碗的那一刹那,碗竟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不小心瞥到娘娘的手心,只见血迹斑斑,当时她们便脸色一变,神色惊恐不已。
去年圣上赐婚,将六姑娘许配给魏将军,娘娘知晓后,虽面色平静,可夜半之事,却拿鞭子狠狠抽她们二人,至今疤痕仍留在她们二人身上,还有便是今年他二人成亲,娘娘生生将手中的茶杯捏碎,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娘娘的神色,只见其脸上却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六姑娘嫁人后,娘娘便有意无意的与三公主的接触,一来二去她们竟不谋而合,一个想要魏将军的性命,一个想要六姑娘的性命,遂娘娘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身为贴身婢女,她们拼命的劝阻,可娘娘不为所动,她们能怎样,只能坐等大祸临头,却未料太子派人寻她们,太子只是淡淡几句话,却听得她们脸色惨白,身子瑟瑟发抖,权衡之下,她们选择投靠太子。
“娘娘,今儿所有这一切都是您贪心酿成。”
“还敢说?”四姐怒急又是一巴掌。
青兰扑倒玉兰身上,搂着她,声嘶力竭道:“娘娘,您要打就打奴婢吧!”
“贱婢,你们竟敢卖主求荣,倘若本宫倒了,你们还能有活路。”
玉兰低笑道:“那也好过奴婢们整日提心吊胆,不是担忧今日人头落地,便是忧心明日被圣上打进天牢,奴婢们便是死了,最起码不祸及家人。”
四姐眸光阴冷的盯着她们,阴翳道:“你们……”
“娘娘,自打您入宫吃了多少苦头方熬到今日这个阶品,可您不知感恩,反而任性而为,”玉兰白嫩的脸颊红肿不堪,双手拄着地面,喃喃道:“说到底,姨娘还不是您害死。”
“贱婢,你还敢说!”
“若不是为了您心底的贪念,不惜假死进宫,姨娘焉能疯疯癫癫,焉能寻六姑娘报仇,”玉兰轻轻推开她身上的青兰,低笑道:“听人说,姨娘死不瞑目,可见她知道真相后,心底该有多怨恨你。”
四姐心中最不堪之事被人戳破,愤恨之下抬脚狠狠揣着她们,怒声道:“让你们胡说八道!本宫打死你们!你们两个贱婢竟敢出卖本宫!本宫便是死也要拖着你们一起下黄泉!”
二人被踢得不住哀嚎,青兰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抱住她的腿,凄厉道:“娘娘,事到如今,您还不清醒吗?您看看这宫殿四周被人重重把守,只待圣上龙体康健,便会治您的罪,这般光镜下,
闻言,四姐浑身好似被人抽掉最后一丝精神气,软弱无力的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会这样?为何输的总是本宫?”
玉兰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惨笑道:“娘娘,您还不知吧!三公主殁了!知道事败后,饮了毒酒而亡!”
只见四姐脸色惨白,疯狂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玉兰爬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凄厉道:“自打您跟三公主勾结那日起,奴婢们便知没几日活头,只要不牵连家人,奴婢们死了也就死了,只是……”狠狠推开她,厉声道:“若不是您,奴婢们何至于落到这般下场,若留在镇国将军府,奴婢们说不得已嫁人生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玉兰似笑非笑的指着她:“都是您!都是您的错!您就是个害人精!您不仅害死姨娘,更害的自己终生无子,哈哈……可见老天爷是长了眼睛!”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玉兰看到青兰额头的碎发,抬手为其捋到耳边,含笑道:“咱们伺候娘娘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可她始终不把我们当人看,对我们非打即骂,如今她大祸临头,我还有何可畏惧。”
四姐猛地站起来,怒声道:“本宫是谁?本宫是宁嫔,是圣上宠爱的宁嫔,只要本宫真心认错,圣上定会原谅本宫,”神色一顿,嗤笑道:“本宫手中还有一个把柄,只要本宫告诉圣上,圣上定会饶本宫一命。”
“可是您的身份?”
四姐嘴角的笑意一僵:“你怎会猜到?”
“您以为奴婢们为何出卖您,只因您的身份太子早已一清二楚,且若不是老太爷出面,奴婢们又怎会做出背弃您之事。”
四姐垂着头,慢慢联想所有事,半响后,又哭又笑道:“祖父……祖父……怪不得当年他敢送我入宫,原来他早有防备……”眸光看向紧闭的房门,自嘲道:“祖父,我也是刘家的姑娘,为何您非要置我于死地,为何!为何!”
“娘娘,您总觉得世人对不起你,可您又对得起何人。”
四姐垂着头自怜自艾,听到此话,不由恼羞成怒:“本宫便是落到田地,也不是你这等贱婢可嘲笑之人。”
“奴婢们从小服侍您,自是知晓您心比天高,恨不得超过所有主子们,可就因您的不知足,方酿下如今这般的苦果!”
四姐蹒跚的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她的额头,狠狠摔过去,怒声道:“你还敢说?我让你说?”
血顺着玉兰的额头滑下,她抬手摸了摸,看到一手的血迹,含笑道:“娘娘,如今这样真好,奴婢再不用觉得内疚!”出卖娘娘并非她所愿,可想到家中老父老母,她只能取舍一二,如今也算忠孝两全,这样真好!
玉兰对其莞尔一笑,低声道:“姑娘,日后奴婢不能伺候您了……”话音一落,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见此,青兰大叫出身:“姐姐……姐姐……”拿起丝帕捂住她额头的伤口,不住哭泣道:“姐姐,你怎这么傻?她对我们这般无情,你为何还要顾念那一丝主仆情意。”
姐姐,你怎这么傻,可知这是愚忠!
四姐惊慌之下扔掉手中的茶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吓的她不住后腿,喃喃道:“本宫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是你一再用言语激动本宫……”
青兰搂着玉兰的脑袋,大哭道:“来人……来人啊……”
外面看守之人早得了吩咐,无论屋里出了何动静,除非有圣上的旨意,否则除了一日三餐,绝不能开门。
见此,青兰轻手轻脚放下玉兰的身体,踉跄的跑到外面,使劲拍打大门
外面看守之人一动不动,恰逢李公公带人过来,皱眉道:“里面发生何事?”
“奴婢们不知。”
李公公想到圣上的叮嘱,淡淡道:“将门打开!”
门被缓缓打开,入目便是青兰嘶声力竭的哭声,随后便是神色呆滞的宁嫔,在便是……李公公身子一僵,脸色发白:“快!快!快去看看人死没死!”
门外站着的太监躬身进去,看到一地的血,畏惧的身子不住发抖,颤抖的将手放在玉兰鼻翼下,待感觉微弱的呼吸声,方咽了咽口水,转过身瑟瑟道:“公公,还有气……”
“愣着作甚!赶紧送到御医那……”
另一个太监脚步飞快的走进去,二人合力抬走玉兰,见此,青兰对着李公公不住磕头,哽咽道:“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李公公低叹道:“无需谢杂家,即便能将她救活,也不知能活几日……”话音一落,抬脚走进去,眼神轻蔑道:“宁嫔娘娘,跟杂家走一趟吧!”
四姐身子一僵,喃喃道:“可是陛下唤本宫过去……”
李公公冷笑:“陛下本打算身子好些在召见您,可……您还是跟杂家走一趟吧!”
“公公稍等,如今本宫面容不堪,衣裳凌乱,待本宫好好梳妆一番在跟你过去也不迟。”
李公公冷笑道:“宁嫔娘娘,眼下这般光景,您打扮与否,陛下根本不会在意。”
四姐挑了挑眉,轻声道:“也许这是本宫最后一次见陛下,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让陛下将本宫的容貌深深刻印在心里。”
李公公心下冷哼:你胆敢给陛下下毒,只此一件事,此生陛下都不会忘了你!
四姐不顾李公公的冷嘲热讽,脚步轻移的走到梳妆台旁,拿起木梳慢慢梳着头发,看着铜镜里她的倒影,嘴角微微带笑,她一介庶女能爬到‘嫔’这个官阶,也不枉在这人世走一遭,只是……手一顿,喃喃道:不知姨娘会不会在黄泉路上等她。
两刻钟后,四姐重新梳妆一番,含笑道:“咱们走吧!”
李公公看着宁嫔的背影,抿了抿嘴角,冷哼:真不是她怎有如此大的胆子!二人行至门口,眸光瞥了眼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的青兰,淡淡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青兰低声道:“是!”
一行人行至门口,门外立着之人为其打开房门,四姐脚步一顿,抬头望了望天,低声道:“今儿的天气可真好!”
李公公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转身回头,皱眉道:“宁嫔娘娘,陛下还等着呢?”
四姐收回目光,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半盏茶功夫,到了圣上的寝宫,瞥了眼半靠在龙榻上的圣上,敛了敛心神,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过了许久方听到圣上的声音,淡淡道:“你走近来些……”
四姐依言移步上前,离龙床还有五步远时方停下,轻声开口:“陛下的伤可要紧?”
圣上淡淡道:“此时此刻,你关心朕的伤势,不觉得可笑吗?”
“陛下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您受了伤,妾身焉能不心疼、着急!”
圣上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冷笑道:“可是天被你捅破了,”话音一顿,冷冷道:“直至此时,朕依旧不相信,你会给朕下毒。”
四姐走到一旁的桌子旁,为其斟了一杯茶,轻声道:“陛下,您口渴吗?”
“怎么?还不死心,还想给朕下毒?”
四姐手一僵,苦笑的放下茶杯,
“你呢?”
“您是这天下的国主,是妾身的夫君,妾身焉能不崇拜您,敬爱您。”
圣上脸色苍白,低喘道:“可你偏偏不爱朕,所以才会有害朕之心。”
四姐摇了摇头,低笑道:“妾身焉能不爱您,可您太让妾身伤心,”只见她抬手慢慢抚摸小腹,低声道:“这辈子妾身都不会有孩儿……”
“就因为此,你因爱生恨!”
“此乃其一,不过却也是由头,”只见四姐坐在一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笑道:“陛下,老天待妾太不公平,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唯有妾身……这辈子注定在这后宫之中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你……”
“陛下莫要生气,事败后妾身便知,等待妾身的会是什么,”四姐转身看向圣上,轻声道:“您可想听妾身说说未出嫁时的事……”
圣上沉着脸,冷冷道:“陈年旧事,朕为何要听!”
四姐沉思一会儿,脑中突然想到二哥,她本打算借此机会让刘家狠狠栽个跟头,可她已害死姨娘,又忍心置二哥于为难之中,心下低叹:祖父果然是个老狐狸,他算计了所有人,也拿捏了所有人,没错!她恨不得刘家的人全部给她陪葬,却不忍心让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受她牵连!
四姐含笑点头,轻声道:“陛下说的没错!陈年旧事,提之何用!”
“说说吧!是何原由让你跟老大及三公主一同谋害朕?”圣上忍着胸口的疼痛,冷笑道:“老大为了皇位,三公主为了权势,你呢?你到底为何?”
四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笑道:“还能有何?自是让害死妾身孩儿的人偿命!”
“你……”
圣上冷冷道:“休要骗朕!”
四姐低叹一声:“陛下,除了此事,妾身还有何理由。”
“你不说清楚,朕又如何知晓。”
“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妾身?”四姐顿了顿,自答道:“谋害圣上,自是死罪。”
圣上冷冷道:“若你肯交代所有事,朕也许会从轻发落。”
“可是陛下,妾身并无任何隐瞒,只想为我未出世的孩儿报仇。”
此言一出,二人对峙一会儿,方听圣上冷冷道:“李德,将宁嫔的婢女带上来。”
李公公躬身点头,飞快走出去,不一会儿就见青兰脸色惨白的走进来,扑通跪下,磕头道:“奴婢见过陛下。”
“说说吧!你们主子到底为何这么做,你身为她的贴身婢女,定然知晓她所有打算,若你说实话,朕赦免你的死罪。”
青兰心下害怕,惴惴不安道:“娘娘是替未出世的小主子报仇!”
果然!如她所料!
四姐垂下头,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祖父啊……祖父……您老真是算无遗漏,连这都能被您预料到,青兰如此说,自是将镇国将军摘的干干净净。
“抬起头,看着朕的眼睛回答。”
青兰神色畏惧的抬头,瑟瑟道:“陛下,娘娘是给未出世的小主子报仇!”
“倘若朕得知你撒谎,便将你凌时处死,五马分尸!”
闻言,青兰身子止不住哆嗦,不住的磕头,瑟瑟道:“陛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四姐轻声道:“陛下,后宫之中年轻貌美的女子多不胜数,终有一日您会厌弃妾身,而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注定这辈子妾身无所出,待妾身容颜日渐老去,届时妾身如何自处,”随即苦笑一声
“所以你伙同老大一同谋逆,可若朕殡天了,无子的你定会给朕陪葬。”
四姐冷笑道:“妾身不在乎!”
“直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
“妾身何错之有?”四姐眉眼微冷,喃喃道:“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山鸡永远成不了凤凰……”
圣上冷哼一声,淡淡道:“既你不肯说,便不要怪朕狠心!”
四姐起身,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陛下,您下旨吧!”
“你好歹服侍朕一场,三尺白绫与毒酒一杯,你选择吧!”圣上目光看向李德,冷冷道:“你跟过去!”
“陛下,咱们就此别过!”四姐对其嫣儿一笑,方转身离开。
圣上看着她决然的背影,想起往日的欢爱,忍不住开口道:“瑶儿……”
四姐脚步一顿,头也未回,缓缓道:“陛下,日后没了妾身服侍您,莫要在夜上三更方睡,于龙体有碍。”
“好……”
四姐嘴角一笑,大步离开,只见青兰磕了个头飞快跟出去。
圣上神色颓废,低声道:“都想成为天子,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谁又能知道!”既要防备至亲之人,又要权衡臣子们之间的关系,生怕他们有谋逆之心,此事一出,他没了儿子,妃子,也没了妹妹……
老大,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你是朕的儿子,杀了你,朕不舍!
可留下你,太子又如何肯!
圣上看着诺大的寝宫,自嘲道:“为了这个位置,父子相残,兄弟反目,这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吗?”
回去后,青兰低声道:“娘娘……”再多的怨恨,在娘娘即将离开人世时,都已烟消云散。
四姐坐在凳子上,缓缓道:“日后你有何打算?”
“自是您去哪,奴婢跟去哪?”事到如今,她知晓这些事,定是必死无疑,若不然玉兰姐姐为何这么做,虽然老太爷说保她们一命,可太子焉能应允,似她们这般的奴婢,唯有死了才能永远闭嘴!也不至于连累家中父母,兄弟姐妹!
“你们不必死!”四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替我磨墨!”
“娘娘……”
“你们好歹服侍我一场,对我也算忠心耿耿,如今我即将离世……”四姐走到案桌前,看着雪白的宣纸,淡淡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会保你们一命!”此时此刻,她不在自称‘本宫’。
青兰磨好墨,轻声道:“娘娘……”
“你先出去吧!本宫要写几封信!”
青兰躬身点头,缓缓退出去。
四姐拿起毫笔,点了点墨水,一口气写了四封信方用蜡油封住,缓缓道:“青兰,你进来。”
“娘娘……”
“这有三封信,待你出宫后,将其交给我祖父,知道吗?”
青兰眼眶一红,扑通跪下,哽咽道:“娘娘,奴婢……”
四姐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低叹道:“下辈子再不要遇到我,更不要成为我的婢女。”
“娘娘……”
“将这三封信藏好,至于你跟玉兰,我会保你们一命!”四姐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低声道:“唤李公公进来吧!”
只见李公公身后跟着两名女婢,轻声道:“宁嫔娘娘,这是陛下予您的赏赐。”
四姐瞥了一眼,淡笑道:“放下吧!”眸光看向李公公,指了指桌上这封信,轻声道:“劳烦您将这封信交给陛下。”
“这……”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四姐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轻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说是不是啊,李公公?”
李公公思索再三,方走上前将信奉拿在手中,恭敬道:“娘娘放心,杂家定将其交给陛下。”
“有劳李公公了!”
李公公眸光一瞥,轻声道:“杂家就不打扰娘娘上路了!”
四姐含笑点头,只见青兰跪在地上,不住的哭泣:“娘娘……”
“你们都出去吧!”
青兰哭的身子发软,见此,李公公对身后两名婢女使了个眼神,她们分别拽着她的胳膊离开。
四姐看着桌上的两样东西,轻声道:“没想到折腾这么些年,最后竟落得这个下场……”
四姐拿起桌上的小瓶子,缓缓走到内室,坐在床边看了眼屋中的布置,轻声道:“不属于我的终究不属于我!”嘴角轻笑,打开瓶盖将其倒入嘴中,方轻轻脱下鞋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也许自知即将离世,脑海中想到的竟是儿时与姐妹们打闹的场景以及腻在姨娘怀中,被她轻拍后背的一幕,原来在她心中,唯有那时最为开心快活。
“姑娘,姑娘……”
四姐躺在床上,喃喃道:谁?谁在耳边唤她?
“姑娘,时辰不早了,你怎还不起,一会儿要去给太太请安了?”
四姐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面前之人,喜极而泣道:“姨娘,您来接女儿了吗?”
李姨娘言笑晏晏的点头:“再不起太太该生气了?”
四姐不由伸手拉住她的手,低泣道:“姨娘,女儿就知您不会生女儿的气。”
“姑娘是妾生的,妾怎会生你的气。”
四姐眼角滑下泪水,哽咽道:“姨娘,女儿错了,错在不该心有贪念,当初应听您的话,过着属于庶女该有的本分,也许现下又是另一番光景。”
李姨娘拿起丝帕擦拭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姑娘莫哭,不要伤心,姨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不会让你受委屈。”
“姨娘……”
“姑娘,咱们走吧!”
四姐含笑点头,挽着姨娘的手一同离开。
这时,只听屋中传来一声瓶子落地的声音,李公公等人开门进去,见到的便是宁嫔娘娘嘴角含笑,神色安详的遗容。
青兰飞快跑到床边,扯着四姐的手,哭喊道:“娘娘……娘娘……”
可床上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