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不这般行事, 魏家许是会大祸临头。”
刘湘婉低笑道:“孙女却觉得不尽然……”
“当年他与先皇暗中较量,未料竟是先皇棋高一着, 结局着实令人感叹!”
只听刘湘婉话音一转, 轻声道:“说到底魏大人还是贪生怕死, 即便全家一同被先皇治罪, 想必魏大哥的娘也甘愿陪他一同赴死,这样总好过相濡以沫的结发夫妻被人生生拆散。”
老太爷冷笑道:“如何不是?倘若换作老夫,便是死老夫也不会娶心中不喜之人,死又有何惧, 人活一世, 祸兮旦福, 终有魂归离去之日, 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唉!说到底魏大人太过贪生怕死!”
“懦夫!”老太爷嗤笑道:“枉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战无不胜,关键时候竟也是个孬种, 青墨这么好的孩子生生被他耽误了, 而他与三公主所生的子嗣, 却是没有成材之人!”
“祖父此言差矣, 没有经历过苦难之人, 心智焉能这般坚定,无所畏惧,也许正是因此,魏大哥才能坚定信心,靠着他的双手闯出一片前程!”
“此子无论心智还是心性皆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老太爷低叹一声:“只是身世太过坎坷。”
刘湘婉缓缓道:“也只能说造化弄人!”
“老夫暗中考察青墨许久, 他确实不似他爹贪生怕死,懦弱无为,否则老夫绝不会将你许配与他,”老太爷声音一顿,又道:“现下的青墨心底怕是恨极了他爹,方才对他冷漠至此,若不然定亲这般重要之事,又怎会不在意他爹是否到场。”
“所以此次三公主下帖子,许是他二人的意思。”
“不管是谁,你且去就是!”老太爷冷声道:“他们夫妇一个蛇蝎心肠,一个乃是披着人皮的狼,倒也般配!”
“祖父放心,孙女不会给您丢脸!”
老太爷指了指案桌上的请帖,淡淡道:“走时记得将它拿走!”
刘湘婉莞尔一笑:“祖父,听您话里话外之意,甚是厌恶魏大人。”
“戎武之人无一丝阳刚之气,不过是小小的恫吓就将他吓得将结发之妻贬至妾室,嫡出之子变成庶子,其心当真凉薄。”
诚如老太爷所言,这辈子他只守着夫人过活,倘若有一日他变成魏松,拼着一死也绝不会称了先皇的意,为了能活下去,委屈发妻与孩儿,那还不如一家人共赴黄泉,总好过午夜梦回时,辗转难眠,良心不安。
“祖父,您说魏大人可会良心不安?”
老太爷嗤鼻冷笑:“人活着时他随意弃之,如今坟头早已长满了青苔,再缅怀过去又有何用,若你是他,可会追悔莫及?”
“定会!”
“可倘若此事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抛弃结发之妻。”
刘湘婉点点头:“这般利欲熏心之人却会如此,”顿了顿又道:“只是没想到魏大人乃如此多情之人,那般情形下竟与三公主生下二子一女。”
老太爷冷哼:“薄情寡义的男子焉能管得住腰间的裤腰带,可见他的承诺就如同粪坑里的一堆屎,臭不可闻。”
“祖父……”
老太爷脸色一讪,一不小心竟在孙女面前满嘴喷粪,真真是丢脸至极,为了掩饰脸上的涩意,不由冷下老脸,冷冷道:“此事就这般决定,老夫累了,你且回去吧!”
刘湘婉抿嘴偷笑:“祖父,孙女在您身边三载有余,自是知晓您的真性情,又怎会笑话您。”
老太爷神色不自然,咳了咳,低声道:“你不想走,可是还有何想问?”
“以往自是不管不顾,任其随波逐流,可谁让青墨如此有能耐,靠着自身的本领,不仅步步高升,更深得圣上器重。”
“你是说……”
“三公主所生的两个儿子皆不长进,倘若日后的宁远将军府靠他们维持,只会越来越衰败,一个是一事无成的嫡子,一个深得圣上器重的庶子,若是你会如何选择?”
“可三公主不仅是魏大人的嫡妻,更是宁远将军府的主母,定不会容许魏大人这般行事。”
老太爷看了眼棋盘上越发鲜明的棋局,淡笑道:“之前魏松又不是没有过嫡妻,结果如何?在他心中,谁也不如魏家的繁荣昌盛更重要。”
此言一出,惊的刘湘婉身子一颤:“祖父……”三公主可不是随意休弃之人!
“六丫头,敢不敢跟祖父打赌?”
刘湘婉眉头轻皱,低声道:“祖父,此乃何意?”
老太爷信誓旦旦道:“明年你与青墨成亲后,魏松定会大病一场!”
刘湘婉本就是玲珑心窍,焉能不懂祖父话里的含义,不可置信道:“不会吧?”
老太爷冷冷道:“自古孝大于天,生父身子抱恙,身为子嗣焉能不在其床前尽孝。”
“他……他……这不是故意搪塞魏大哥?”
“怎能叫搪塞?身体抱恙非他所愿,乃是老天爷的意思。”
刘湘婉惊吓道:“那岂不是要跟他们住在一处?”
“可是怕了?”
刘湘婉思忖片刻,方缓缓道:“焉何惧之!诚如您所说,避不如攻,攻不如攻其不备,倘若魏大人如此行径,孙女对他再不抱任何念想,不过是个宵小之徒,面上恭敬些就是,”神色一顿,眸光怪异的看向祖父,似笑非笑道:“祖父,莫不是您早已猜到?”
老太爷脸色一红,强装镇定道:“老夫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刘湘婉自是不信,反问道:“祖父莫要诓骗孙女,倘若您不知,为何信誓旦旦与孙女打赌?为何您明明知晓却故意藏着掖着?为何耳根处微微泛红?”
“老夫哪有?”老太爷瞪大眼睛,恼羞成怒:“即便老夫知晓,也是为了你着想。”
刘湘婉将适才掉进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随后放在中间处,只见老太爷脸色一变,大喝道:“不许动!休想趁老夫不注意改了棋局!”
刘湘婉微微抬眸,轻声道:“祖父许是不知,每每您如何说话便是不打自招,遂您还是据实已告吧。”
老太爷咳了咳,正色道:“六丫头,老夫且问你,即便你提前知晓此事,可会不嫁?”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若孙女提前知晓,就又多了一个敲诈爹爹银子的借口。”
“哈哈……这才是老夫教养出来的孩子!”老太爷指着她不住发笑,忍俊不禁道:“自打青墨与你定亲,对你越发的上心,日日来往府中,恨不得长住不走。”
“魏大哥对孙女的在意,孙女焉能不知,定亲之前,孙女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因女儿家最重闺明,一旦闺明有损,等待她的便是青灯古佛,孤老一生。”
老太爷颔了颔首,低声道:“你所言极是,从古至今,这世道对女儿家便极其不公,儿郎可恣意人生,笑傲江湖,而女儿家唯有守在这四方天地,寸步难离。”
只见刘湘婉挺直后背,眼神清亮,掷地有声道:“祖父,您信不信终有一日,孙女也会
老太爷先是一愣,随后失笑道:“这便看你的手段了……”
“祖父,此事咱们要不要也打个赌?”
“呵呵……只怕那时老夫早已不在这人世!”
刘湘婉脸色一变,铿锵道:“不会!祖父定会长命百岁!”
“你这孩子……时光流转,岁月更迭,人活一世,又怎会没有生老病死,这不过是人生百态罢了!”
“祖父……”
老太爷抬起褶皱的右手慢慢将棋局搅乱,淡淡道:“老夫见你眉眼间尚有一丝虞色,可还有何不解之处,今儿老夫心下舒爽,可为你一一解惑。”
刘湘婉脸色微红,喃喃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孙女不懂,魏大哥与三公主早已势同水火,即便如此魏大人也要将他留在魏家吗?”倘若如此,他二人终有一战,其中一人定会输的一败涂地,更甚至丢了性命!
“魏松精于算计,若不然当年也不会如此行事!”老太爷拿起黑子猛地扔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听他继续道:“一石惊起千层浪,只看这声响大与不大,至于魏松自是在旁远远观看……”
“唯有胜出之人方能继承他的宁远将军府?”
“不错!”
未料,刘湘婉不住的摇头,低叹道:“祖父,无论魏大人如何算计,他终究还是输了!”
“如何说?”
“就好比帝王,失人心者失天下,再比如一家之主的魏大人,失了魏大哥的心,他唯剩下的便是守住宁远将军府这个空壳子,也许这是支撑他当年犯下错误的意志,也许是他活下去的信念。”刘湘婉顿了顿,怅然若失道:“更也许现下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愧对三公主的一片深情,死了愧对结发之妻的忠贞,总之这辈子他活的对不住任何人,死了又无脸见黄泉路上的人!”
“说得好!真好!”
“也只能说魏大人既可怜又可悲!”
“生死只是一念之差,一旦下定决心便注定这辈子只能进不能退,只是这人啊……年岁大了,偏偏喜欢回忆往事……”
刘湘婉低笑道:“也许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吧!”
“所以说老天是公平的,让你有所失便让你有所得,不过这得与失之间,到底是难以取舍。”
刘湘婉解了心惑方起身告退,只听刘奎轻笑道:“六姑娘如此聪慧,您总该放心了吧!”
老太爷心下满意,脸上更是遮不住的笑意:“果然是个聪慧通透的孩子,只是一句话便能猜透所有事,不纠结、不逃避以及不畏惧,她如此有胆有谋,老夫这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
刘奎轻声道:“六姑娘如此聪慧可人,也是您教导有方。”
“此话错矣,论智谋,老二所有子女中,除了翊哥怕是属她最为聪慧且有谋略,不过碍于她姨娘身份卑微及幼弟尚小,不得不敛其身上所有的锋芒,你且看吧,终有一日,六丫头会傲于众人之上,届时府中众人脸色定然好看的很……”
“您是说?”
“好在这丫头心思质朴,不会因一时得意而报复众人。”
“为何您这般肯定?”
老太爷老怀甚慰道:“当年她初搬到老夫的院子,众人既恭维她又巴结她,可她一直谦和有礼,从未做过一丝逾越本分之事,知道为何吗?”
刘奎想了想:“老奴不懂?”
“因为她心底有个底线,只要没人碰触那个?线,她便能一直笑意盈盈待众人。”
“那根?线是什么
“她的至亲之人!”
“您是说黄姨娘?”
老太爷恍若不闻,眉眼带笑的看着外面的日头,缓缓道:“待六丫头成亲后,老夫这院子怕是又该添人了!”
“您老属意谁?”
“谁该来,谁不该来,其实他们心中都有杆秤,只是不说破罢了!”
刘奎垂下头,慢慢思索老太爷的话,半响后,轻声道:“老奴明白了!”
刘湘婉拿着请帖回去后,赵妈妈轻笑道:“姑娘,您回来了?”眸光瞥见她手中的请帖,诧异道:“这是……”
“宁远将军府的请帖。”
赵妈妈神色骤变,喃喃道:“姑娘,可是三公主……”
刘湘婉含笑点头:“公主邀我三日后去宁远将军府做客。”
“您可是答应了。”
“该来的总会来,不是躲避所能解决,”刘湘婉轻笑道:“妈妈,我可是要嫁进魏家之人,如今未来婆母有请,焉能不去!”
赵妈妈心下担忧:“姑娘,老奴听说……”
“三公主蛮横无理,一不顺心便对旁人非打即骂,更甚者还会将人活活打死!”
闻言,赵妈妈脸色发白,神情惴惴不安:“姑娘……”
刘湘婉轻拍她的手,安慰道:“妈妈切记,我的婚事乃是圣上钦赐,但凡有人质疑我,便是在质疑当今圣上!”
“可公主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倘若她不满意您,想要磋磨您有的是法子……”
“她走她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倘若她非要寻我麻烦,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自是说与魏廷茂听,让他帮忙找场子。
唉!现下的她也就这般能耐!
说白了还是仗着魏廷茂,作威作福!
即便这般,赵妈妈依旧忧心不已,不由问道:“老太爷可有说甚?”
“自是让我亲自过去,瞻仰宁远将军府的风姿。”
赵妈妈皱眉:“姑娘,如今已火烧眉毛,您怎还有心思说笑?”
“不过是去趟未来婆家,何惧之有!”
三日后,刘湘婉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系一条浅碧烟撒花绫裙,白嫩如玉的脸颊上淡抹些许胭脂,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头绾风流别致垂挂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玳瑁菊花簪子,脚上穿的是粉红梅花月牙绣鞋,整个人人面桃花,情致两饶。
二太太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今日乃三公主邀约,虽你与青墨定了亲,但你毕竟庶女出身,行事说话必须有规有矩,不能丢了我们镇国将军府的脸面。”
刘湘婉垂下头,轻声道:“母亲放心,女儿定会谨言慎行。”
二太太神色满意,淡淡道:“如此就好!”
一旁的二太太紧皱眉头,弟妹是不是还未看清眼前形势,若不是因着六丫头,她们焉能跟去拜见三公主,遂伸手咳了咳,轻声道:“六丫头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大伯母瞧着你言行举止皆是有条不紊,从未出过一丝差错。”
二太太眉眼一瞪:大嫂,这是何意?她教导二房子女规矩,大嫂却在旁说风凉话,合着好人都让她做了,她反倒成了坏人!
“多谢大伯母夸奖,”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眸光瞥了眼太太,方缓缓道:“若不是母亲甚是疼爱侄女,侄女焉能有今日?”
此话一出,二太太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只听刘湘婉嘴角含笑道:“若不是母亲请来孙嬷嬷教导侄女规矩,请来夫子教导侄女学业,请来苏州有名的绣娘教导侄女女红,侄女怕还是个什么都不
闻言,二太太心下满意,轻声道:“六丫头是个有心的孩子。”
大太太挑了挑眉,这六丫头真真是个机灵人,片刻间就将弟妹脸上的恼怒之色说的消失不见,当真是个厉害的!
她们陆续上了马车,大太太与二太太一辆马车,刘湘婉独自做一辆马车,只听招娣轻声道:“姑娘,咱们此去定是凶险万分,你不担心吗?”
刘湘婉双目微合,轻声道:“自打要去宁远将军府赴宴,你们便谈虎色变,神色紧绷,好像天塌下来似得。”
“姑娘,奴婢们还不是担心您,三公主来意不善,奴婢生怕她欺负您,”话音一落,招娣拍了拍胸脯,掷地有声道:“姑娘放心,倘若她敢对您不利,奴婢拼死也会护您周全。”
“你想多了,她不会对我如何。”顶多阴阳怪气讽刺她两句,何谈性命之忧,即便她心有歹意,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当着镇国将军府两位夫人的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半响后,只听招娣低叹一声:“老爷怎会把您许给魏少爷,当真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刘湘婉顿时无语:……此话若让魏廷茂听到,还不得记恨死她?
招娣轻轻扯了扯姑娘的袖子,瑟瑟道:“姑娘,奴婢这心怎跳个不停,好似有事要发生?”
刘湘婉睁开双睛,对其翻了个白眼:“心若不跳,人就死了!”
招娣噘嘴不依:“姑娘……”
马车驶去宁远将军府的途中,二太太到底没忍住,冷脸道:“大嫂,你为何那般说话?”
大太太翻弄手中的丝帕,诧异道:“二弟妹,此话何意?”
“大嫂,适才在院门口,我叮嘱六丫头规矩,您那般说置我于何地?”
大太太低叹一声:“弟妹,你我多年的妯娌,有些话嫂子不吐不快?”
“大嫂?”
大太太盯着她,冷冷道:“弟妹,我且问你,六丫头嫁给何人?”
“魏廷茂!”
“他又是谁?”
二太太想了想,缓缓道:“怀化将军!”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淡笑道:“弟妹,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只见二太太脸色青白交错,半响后,阴冷道:“大嫂,你这马屁拍的未免太快了!”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大太太看着她衣裳的纹路,低笑道:“弟妹,有些事莫要行的太过,这世间之事,谁又能料得到日后,如今六丫头许给青墨,乃是圣上钦赐的亲事,你我更是置喙不得,再说青墨,他不仅位高权重还手握兵权,更深得圣上器重,连着公爹都对其和颜悦色,你却……”
二太太脸色发白:“大嫂……”
“六丫头乃是公爹院子的人,你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毫无规矩,此话若传到公爹耳里,他会如何合计,传到青墨耳里又会如何猜想,传到二弟耳里,又会如何猜忌你……”
“我……我……”二太太身子发抖,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大太太继续道:“弟妹,无论我们在家如何内斗,但在外切记,我们是一家人,打六丫头的脸就是在打你的脸,打镇国将军府的脸,”声音一顿,缓缓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都是这样……”
二太太垂着头,低声道:“多谢大嫂指点!”
大太太见她两侧双手紧握成拳,心中不由冷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想到公爹的交代,话音一转,又道:“我知你心下不平,一个庶
二太太身子一震,喃喃道:“大嫂……”
大太太冷笑道:“庶子庶女过得好才会对嫡子有所帮助,便是他们再有出息,这辈子也改变不了庶出的身份。”
“没错……”只见二太太眉眼渐渐舒展,整个人精神不少,一把握住大太太的手,神色感激道:“大嫂,适才都是弟妹魔怔了,还妄您莫要见怪!”
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咱们多年妯娌,焉能看你一直在迷雾中走不出……”
马车停在宁远将军府的大门口,向嬷嬷早在门口候着她们,王妈妈与郭妈妈率先下去,随后扶着大太太与二太太下来,大约半盏茶功夫,招娣扶着刘湘婉下车。
向嬷嬷对众人福了福身,含笑道:“老奴给两位太太请安,”眸光看向刘湘婉,眉眼带笑道:“想必这就是府中的六姑娘,真真是妥妥的美人……”
大太太眸光一闪,轻声道:“六丫头,这是向嬷嬷,向嬷嬷乃是宫中之人,平日最重规矩分寸,遂一直服侍在公主身边,深得公主的器重。”
向嬷嬷脸上的笑容一僵,对刘湘婉福了福身,讪讪道:“老奴见过六姑娘。”
只见刘湘婉侧身避过,随后走上前亲自扶起她,轻声道:“向嬷嬷无需这般多礼。”
大太太嘴角微微上翘,六丫头果然聪慧的很,适才她故意敲打向嬷嬷,而她神不知鬼不觉的为向嬷嬷化解尴尬之势,再看看旁边尚有些呆愣的二太太,唉!如此对比下,也难怪公爹不放心,让她跟过来!
向嬷嬷讪然道:“多谢六姑娘体恤!”未料她下马威不成反被僵,又未料这位六姑娘如此玲珑心思,片刻功夫便化解她的尴尬。
一行人行至宁远将军府的正厅,只见三公主在上首,魏家众人坐在一旁,她们进去后,其余人纷纷站起来,唯有三公主坐在上首,神色自若,大太太带头,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妾身给三公主请安。”
三公主挥了挥手,言笑晏晏道:“可把你们盼来了,快快入座吧!”
大太太带着众人又福了福身,方起身行至一旁坐下。
除了魏廷茂未在,三公主所生子嗣全部在厅中,只见他们对刘家人行礼问安,方坐在对面似有似无的看向刘湘婉。
今日的三公主身着精致的宫装,一颦一笑皆是美艳不可方物,含笑道:“不知老太爷身子可好?”
大太太恭敬道:“公爹身子健朗,妾身临来之前,还叮嘱妾身给您请安。”
“老太爷有心了!”
“听说令郎越发有出息,不知可有相中的人家?”
大太太心下一跳,轻声道:“多谢公主惦记,过些日子妾身便要带睿哥上门提亲。”
三公主脸色一僵,顿时没了与她说话的念想,眸光慢慢看向二太太,轻笑道:“话说刘大人回京三载有余,本宫还是头次看到他的夫人。”
闻言,二太太忙起身,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妾身刘周氏见过公主。”
三公主含笑点头:“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无须这般多礼。”
二太太起身后,笑逐颜开道:“公主说的是。”
“听说刘家儿郎皆是一文一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大太太忙推拒,轻声道:“公主过奖了!”
“听闻府中的三公子如今正在外任,想必还得几载方会回京。”
未料三公主竟知道翊哥,二太太压下心底的喜意,轻声道:“此事还得看翊哥的造化。”
“如今咱们是儿女亲家,不如本宫想法子将贵府三公子调回京城,可好?”
二太太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身边的大太太却咳了咳,她瞬间收敛脸上的喜意,低声道:“多谢公主的美意,您有此心,妾身已是感激不尽,可……为官为民,自是要体察民情,体会他们的各中苦楚,进而为他们分忧解难。”此话乃老爷初任苏州知府时,时常挂边嘴边之言,幸好她脑中灵机一现,方用此话搪塞公主。
大太太舒了一口气,幸亏来时提点过她,若不然事关翊哥的前程,弟妹怕是真会应允。
三公主嘴角的笑意再也挂不住,镇国将军府的人怎如此倔强,皆是软硬不吃,脸色不由越发阴冷,眸光终于看向坐在一旁嘴角含笑的刘湘婉,淡淡道:“你便是刘氏湘婉?”
刘湘婉起身,对其福了福身,清脆道:“刘氏湘婉给公主请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此女身影一现,其容貌自是映入她的眼帘,她故意这么问,也不过是想试探下,她二人对视时,此女眼中可会有一丝惧意。
想不到老二也是个贪恋容貌之人,这丫头与兮儿同岁,老二竟想娶她为妻,由此可见,定是瞧上她的容颜,只是为何对她对视之时,她的眸光中不见一丝畏惧,反而多是平静与自若,这是为甚!
三公主敛了敛心神,轻声道:“果然好容貌……”
“多谢您的夸奖。”刘湘婉故作神情羞涩,低声道。
“如今你与我家青墨定了亲,日后便是魏家的人,不知平日在家中有何喜好,日后再来府中本宫也好为你有所准备。”
刘湘婉轻声道:“多谢公主体恤!小女在家时不过是陪着祖父下下棋,绣绣花而已。”
看来并无其他特别之处,这老二……每每行事当真出乎人意料,早前她派人调查过此女,诚如她所说,庶女出身兼之姨娘并不受宠,遂这些年一直做小伏低,谨言慎行,只是三载前不知因何得了老太爷的青睐,方搬至他的院子才渐渐展露头角。
自打魏廷茂被圣上封了怀化将军,且深得圣上器重,她方知会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再看眼前此女,从进来到现下一直笑意盈盈,要么是个没心眼的傻子,要么是个内有沟壑的聪明人,毕竟是老二未过门的媳妇,能被他瞧中,定然不是个绣花枕头,遂心中不住冷笑,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女定不是个善茬!
“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谦虚。”
刘湘婉垂下头,耳根微微泛红,低声道:“母亲自幼谆谆教导小女,内宅女子自是温良恭俭让,这样才能受婆家尊重,至于言行举止,更是要谨言慎行,轻乎不得,不可因玩物而尚志,失了内在女子的分寸。”
好!好!好一张伶牙俐齿!
三公主脸色骤变,便要劈头训斥她,未料魏松从外面进来,看向刘家女眷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适才老夫在书房练字,方得知你们来府便立即过来,怠慢之处还望你们莫要介怀。”
刘府众人忙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将军好!”
魏松忙道:“你们快快入座!”随后走至上首,坐在三公主旁边。
只见三公主一脸的喜意,淡笑道:“老爷,你来了?”
这时,刘湘婉上前一步,对其福了福身:“小女刘氏湘婉给伯父请安。”
三公主眯了眯眼,嘴角不住冷笑,此女当真很有心计,玩味道:“六姑娘,适才你说女儿家要谨言慎行,不知你这般贸然行事……”
她话还未
三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漫不经心道:“老二,客人尚在此,你怎能如此不懂规矩。”
魏松对她摇了摇头,三公主方愤愤不平的咽下这口气。
魏廷茂对刘府两位太太拱手揖礼,起身后看向二太太,轻声道:“伯母,小侄本是要亲自去门口恭候你们,未料临时有事,未能亲自过去,还妄你们海涵一二。”
二太太眉眼一弯,含笑道:“无妨!无妨!”
“六妹妹,今儿你头次来府,不如我陪你出去逛逛园子,如何?”
三公主再也忍不住,怒声道:“青墨,你眼里可还有本宫与老爷吗?”
魏廷茂挑了挑眉,轻声道:“母亲,你们唤六妹妹过来,不就是为了看她的容貌与才情,如今人已立在你们面前,还有何可置喙之事。”
“你……你……”
闻言,魏松脸色渐冷,淡淡道:“青墨,为父还未与六姑娘说过话,待为父与她说说话,你们在去观赏府中景致也不迟。”
魏廷茂垂下眼眸,轻声道:“儿子定亲那日,您既选择视而不见,事到如今,又何必过多牵连。”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一震,只见刘家众人纷纷垂下头,再看魏家众人,一个个面沉如水,眸光更是一个比一个阴冷,魏廷哲气不过,猛地拍打手边的扶手,起身后指着他,怒声道:“二哥,你怎能如此说话!”
“倘若换成你,该如何说?”
“儿女亲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作主张想娶眼前这个庶女,爹娘不同意又有何不可?”
“放肆!她可是你未来的二嫂!”
魏廷哲冷笑:“爹娘不认,我便绝不承认!”
魏廷茂连连冷哼:“四弟,为兄敢这么说,自是有所依仗,可是你呢?竟敢不知分寸指责为兄?”
魏廷哲梗着脖子,怒声道:“爹爹如此疼爱二哥,你竟对他如此不恭敬?我自是看不顺眼,你又待如何?”
“你不过是靠着父母庇护活在这世上,所行之事自是听其命令,可我不同,我的前程是靠双手拼搏而来,即便脱离宁远将军府,我依然有所作为,依然比你们每个人活的都要好!遂你根本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二哥,你讽刺我不成?”
魏廷茂嗤笑道:“讽刺你?在军营中似你这般大的稚子,早已在战场热血奋战,身上留下不少疤痕,可是你呢?只知晓好逸恶劳,养尊处优,终日无所事事,遂为兄懒得打理你!”
“放肆!当着本宫的面也敢如此诋毁你弟弟,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魏廷茂淡笑道:“母亲,我想要娶刘家的女儿,自是将家中一切全盘而出,遂你我之间无需遮遮掩掩。”
见此,三公主不顾身份,破口大骂:“你!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魏松脸色一变,捂着胸口不住的低喘:“你们……你们……有客人在竟如此吵吵闹闹,想气死我不成!”
一直垂着头,闷不吭声的大太太与二太太,好似屁股下面有针在扎她们,以至于她们坐立难安,唉!事情怎发展到如此局面!
眼下这般局面,她们提出告辞好似不太适宜,往日青墨沉稳又谦虚,未料今日的他会如此激愤,当着众人的面与三公主撕破脸!
若不是被众人盯着,刘湘婉真想扶额低叹:有时候就不能指望男人替你出头,他所言所行明明是为了你,却也将你推进万丈深渊,为了她,魏大哥众目
还没进门,她便如此不讨喜!
唉!这人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刘湘婉却不知,只要事情关乎她,魏廷茂便会心下大乱,也可说刘湘婉是他的软肋,旁人轻易碰触不得,如此时此刻,魏廷茂气势全开,冷冷道:“父亲,您可是赞同母亲之言?”
魏松脸色微白,手扶着胸口不住低喘,眸光却看向刘家三位女眷,神色歉意道:“今日府上招待不周,还妄你们见谅!”
此话一出,大太太如获甘霖,起身含笑道:“咱们乃是儿女亲家,将军且不必如此……如此客套,”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淡笑道:“天色已然不早,我们就不在此多呆!改日来府拜访您与公主!”
魏松扯了扯嘴角,轻笑道:“他日老夫重新给蔽府下帖子!”
“甚好!”大太太看了眼二太太,只见刘家众人对其福了福身,由着向嬷嬷相送出去。
刘家人一走,三公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怒吼道:“魏廷茂,你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即便你身处高位又如何?本宫乃是大凉国的公主,还奈何不了你一个小小的将军。”
魏廷茂置若罔闻,看向他爹,轻声道:“父亲,不知您对六妹妹可否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