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哪还有心思打水回去, 端着木盆匆匆回去, 刘湘婉见她脸色微白, 轻皱眉头:“妈妈怎么了?”
赵妈妈抖着身子,颤声道:“姑娘,老奴看到二少爷了。”
刘湘婉淡笑道:“许是您看错了?明日二哥方能回家。”
“老奴看的真真切切,适才二少爷越墙而入, 还……还捂着老奴的嘴,老奴且以为……”赵妈妈压下心底的畏惧,瑟瑟道:“老奴且以为是歹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身子一哆嗦,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刘湘婉猛地从床边坐起来, 惊吓道:“二哥竟回家了?”他不怕圣上知晓后震怒吗?武将唯有奉召方能回京,若不奉召入京, 轻则怒斥他擅离职守,重则便断他意图谋反。
赵妈妈忙不迭点头, 轻声道:“姑娘,老奴所言非虚。”
刘湘婉脸色微沉, 低声道:“可是去了祖父的院子?”
“二少爷确实去往老太爷的院子。”
刘湘婉心想,莫不是出了何事,若不然二哥怎会做出如此莽撞之事, 遂低声道:“此事唯有你我知晓,且不可告知旁人。”
赵妈妈心惊胆战的点头,此时招银招娣都被她支使出去,遂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心中皆是惴惴不安。
老太爷脸色微微发白,缓缓道:“此事待老夫细细斟酌,你不可轻举妄动。”
睿哥垂着头,低声道:“祖父,此乃孙儿心底自私的念想,无论您成不成全,孙儿都无悔。”
老太爷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三载离家,你可有何感受?”
“祖父,犹记孙儿头一次杀人时,惧怕的整个人瑟瑟发抖,可到底是在战场上,若他不死在我的刀下,我便会成为他的刀下魂,遂只有他死,孙儿才能活,自此之后,孙儿便似开了杀戒,”睿哥轻叹道:“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杀人如麻,每当拾起手中的利剑,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将他们全部杀光。”
以前尚抱着满腔热血,待亲眼看到后,方知那帮畜生肆虐无度,不仅杀光周围村落的男子及幼儿,还抢光所有的粮食及女子,入目之处皆是尸横遍野的尸体及哀鸿遍野的哭声,那一刻他脸上再无往日的嬉笑怒骂,只剩下对土倭人的憎恨,势要将他们杀光,告慰我大凉国的将士及百姓的在天之灵。
“身为将士,可谓是戎马一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便要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从来没有人能一直势如破竹,有的不过是血流成河的惨状。”
“祖父……”睿哥猛地抬头。
老太爷缓缓道:“这次平定土倭人,你也算为朝廷,为百姓,更为我们刘家争光,此战胜了,周遭小国便再不敢对我朝有一丝窥觑之心,朝中也能安稳一段时日,待明日你进宫,圣上定会论功行赏,待赏赐下来,你定要好好收敛你莽撞的性子,日后无论行何事都要心性沉稳,不可激进,至于青墨……”声音一顿,轻叹:“吃一堑长一智,如今你已明白这个道理,祖父便不多说了!”
睿哥扯着祖父的衣袖,低声道:“是孙儿不好,不该提及此事,让您跟着担忧。”
老太爷淡笑道:“便是你此时不说,只要心里有此打算,总有一日老夫也会知晓,只不过那时老夫许不会这般和颜悦色。”
“祖父,孙儿……”
“赶快走吧!此次你偷偷回家,若被有心人知晓,明日在圣上面前告你一状,何苦来哉!”
睿哥转头看了看夜色,低声道:“孙儿明白!”
“明日便能见到你爹娘,三载光阴都已忍了,不过一晚而已,如何忍不住。”
睿哥身子一僵,对其磕了头,轻声道:“
“走吧!”老太爷看了眼刘奎,轻声道:“你送他出去!”
刘奎轻声应道,随后二人一同离开,消失在老太爷的目光中。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奎脚步轻声的回来,只见老太爷身披披风去了书房,他躬身道:“您怎么了?”
“适才睿哥说的话,你如何看?”
刘奎想了想,低声道:“老奴私以为不妥!”
“为何?”
“虽说魏少爷年少有为,功成名就,可到底家世复杂,若六姑娘嫁过去,日后焉能不受欺负。”
老太爷长叹:“这三年老夫身边多亏六丫头在旁解闷,手心手背都是肉,却也不能因睿哥一人之过失,便赔进我的六丫头,这代价未免太大。”
“您的意思?”
“自是大房之事该由大房弥补,老夫年岁大了,管不了那么多,”老太爷眼睛一眯,轻声道:“待明日睿哥归家,老夫便让老二为六丫头寻亲事,争取早日将她的亲事定下来。”
“您考虑的极是。”
睿哥趁着夜色回去,待走到一片树林处,只见甲仁牵着马立在一旁,见到少爷的身影,眼睛猛地一亮,牵着马走上前,低声道:“少爷。”
“走!”睿哥颔了颔首,翻身骑上马,主仆二人踏着月色离开。
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行至驻扎之地,睿哥下马后,轻声道:“你先回去,我去寻青墨。”
甲仁躬身应道,牵着马离开。
睿哥走到灯光最亮的帐篷,只听里面传来青墨淡漠的声音:“你回来了?”
睿哥掀帘进去,盯着坐在案桌旁看书的他,轻声道:“你所求我已应允,成与不成只能看天意,你我强求不得。”
青墨从凳上起身,让其坐下,随后行至他对面,为其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子渊,此乃我心中所求,无论成与不成,吾皆感激你。”
睿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低声道:“青墨,那时若非你救我一命,这世上怕是早已没了我,且你脸上……”声音一顿,轻声道:“遂你所求,凡我力所能及,焉能不应,只不过如今六妹甚得祖父欢心,便是我所求,他老人也不会应允。”
烛光下,只见魏廷茂脸颊处却是有条疤痕,但此疤痕很轻,并非如睿哥所说终生不可除,只听他轻声道:“此事不急,明日咱们回京受封赏,之后慢慢筹划便是。”
睿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焦急道:“你怎就看上我六妹,除了二房的妹妹,我嫡亲的妹妹不行吗?”到底是隔房妹妹,焉是他所能置喙之事。
青墨又为其续了一杯茶,淡淡道:“吾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何来替代一说。”
“可……”睿哥拨了拨头发,恼怒道:“若不是我欠你一命,此事定不会应允你。”
“子渊,我们虽非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遂我心中所想,即便瞒了众人也不会欺瞒于你,”魏廷茂声音一顿,自嘲道:“那时自以为性命不保的我,深怕满腔情愫无人知晓,方在那般光景下,与你说出心中执念。”
睿哥心下虽颇受感动,却也觉得此事即便能成,也得费九牛二虎之力,不由抬头看他脸上的疤痕,皱眉道:“可你脸上的疤痕却是遮不住……”
青墨淡淡道:“山人自有妙计!”
“为了六妹,值得吗?”睿哥抚了抚额,愁容满面道:“大庭广众之下,以满面疤痕示人,与你而言,到底不是光彩之事。”
“有所得必有所失,当你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失去一些表象之物又有何关系,”魏廷茂端起茶杯
“青墨……”
“当我娘从正房主母变成妾室,我大哥从嫡子变成庶长子,从我娘日日以泪洗面到最后撒手人寰,尚且年幼的我便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求而不得,遂唯有让自己变得强大,将权势紧紧握在手中,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到得那时,想要拥有的东西还不是唾手可得。”
睿哥脸色一怔,轻声道:“青墨,你这样活着很累……”
魏廷茂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人活着哪能顺心顺意,沿街乞讨的乞丐衣不蔽体,挨饿受冻,难道他们想这样?山西边疆的百姓忍受战乱带来颠沛流离,无家可归,可是他们所愿?我从嫡变庶,生母含冤逝世,大哥被人驱离,种种前尘往事,皆是不堪回首,”冷笑一声,阴翳道:“可我还是熬出头了,用我一身本领建功立业,方有了今日的荣耀。”
“青墨,往日的你并非如此,今日怎如此焦虑、浮躁。”
魏廷茂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明日便是改变我命运的时刻,脱离宁远将军府,脱离魏家,脱离身上所有的枷锁,日后令立门庭,娶得佳人,延绵子嗣,何其美哉!”
睿哥低声道:“若此事不成……”
魏廷茂猛地打断他,淡淡道:“成与不成,乃是天注定,子渊不必太过在意。”
“青墨,这世上比我六妹出身好,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数不胜数,你又何必执着于她。”
魏廷茂猛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着他笑而不语。
睿哥轻叹:“此事我已跟祖父提及,成与不成我已尽了全力。”若不是青墨救他性命,兼之二人乃至交好友,焉能忍心欺骗祖父,唉!想想他所行之事,却乃大逆不道之行为,真真对不住祖父他老人家,还有六妹!
魏廷茂对刘湘婉抱着势在必得之心,遂含笑道:“子渊,此事定能成,你就坐等喝我的喜酒吧!”
睿哥神色踌躇:“青墨,倘若此事不成便罢了,若真遂了你的心,定要一心一意待我六妹,不可负了她,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
魏廷茂淡笑道:“我是何人,心性如何,你焉能不知?若能娶她为妻,此生定不负她,若娶不到她,此生便不会娶妻,且永远镇守边疆,有生之年绝对回京。”
“你……你……”睿哥惊的一下子站起来,不可置信道。
“倘若未能遂我心愿,我且祝她与未来夫婿百年好合,夫妻和美,但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琴瑟和谐,岂不是在我心口戳刀子,”魏廷茂低笑道:“不见便不念,不念便不会新生妄念。”
睿哥猛然后退一步,虽与青墨自小一块长大,却从不知他的性子如此执拗,不由咽了咽口水,仓惶道:“青墨,你莫要吓我?”
魏廷茂淡笑道:“此乃我心中所想,毕生所求,焉何骗你?又何至于吓你?”
睿哥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且放心,此事我定从中帮你斡旋。”谁让他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谁让他救过自己性命,谁让他看上刘家的女儿,唉!事到如今,上了他这条破船,想弃船而逃,难上加难。
魏廷茂起身,对其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礼,神色郑重道:“多谢子渊!”
睿哥点了点头,脚步不自觉踉跄下,神色慌张的转身离开。
豆包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少爷,奴才觉得子渊少爷听您这一席话,好似颇受打击。”
魏廷茂自顾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有时人为了得到心中所想,免不了算计旁人,更甚至连自己也算计在里面。”
“少爷,刘家老太爷能否同意?”
焉能同意!
三载光阴一晃而逝,他的心意依旧不变,焉能因老太爷的决定而有所动摇!
他早从明若口中得知,刘湘婉甚得老太爷的欢心,早在三年前便搬到老太爷的院子,若不然他也不会算计子渊,如今刘家三姑娘夫妇琴瑟和谐,五姑娘即将嫁给已有官阶的韩琛,以老太爷对刘湘婉的重视,定会为她择一门家世清白的人家,再看魏家,不仅有个公主坐镇,还与皇室有所牵连,以刘家现下韬光养晦之态,定然不会与魏家有所牵连。
豆包低声道:“少爷,奴才不懂,您心悦六姑娘之事,曹少爷及刘家三少爷都已知晓,为何您骗子渊少爷,此事独说与他一人听。”
“攻敌最重要是攻心,只要他心房破了,自会为我所用。”
豆包瞠目结舌,低声道:“可倘若事情败露,子渊少爷知晓后,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时早已木已成舟,他便是恼怒,又有何用?”
闻言,豆包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少爷深谋远虑,旁人不及矣!”
“把我脸上的疤痕重新涂抹一遍,”魏廷茂挑了挑眉,淡淡道:“行军大夫那边叮嘱好,切记不要让其乱说话。”
“奴才明白。”
睿哥出去后,心神恍惚不定,立在帐篷处的甲仁见状,忙不迭跑上前,低声道:“少爷,您怎么了?”
睿哥转头看他,呐呐道:“世间怎有如此执拗之人。”
“少爷,您在说什么吗?”
睿哥一把推开他,脚步蹒跚的走进帐篷,此事他要好好斟酌一番,到底如何是好。
翌日,天色微凉,魏廷茂身穿铠甲,从帐篷里出来,随后大喝一声:“集合!”
只见躺在地上的将士们迅速起身,排成队列站在一起,魏廷茂行至他们对面,淡淡道:“我且问你们,咱们离家三载,驰聘疆场,浴血奋战,为了什么?”
众将士大声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今日我们打了胜仗,凯旋而归,进京听封,遂这三年来你们流过的血,流过的泪,直至今日便不再是满腔热血,而是终有所作为。”
魏廷茂眸光一瞥,众人神色激动,大声道:“将军说的事。”
“到时你们该升官的升官,该娶媳妇的娶媳妇,该回家孝敬爹娘的孝敬爹娘,总之三载光阴,尔等在边疆浴血战场,奋勇杀敌,如今终有了出头之日。”
“将军说的是!将军说的是!”
“常言道,一人不成众,独木不成林,我魏廷茂能有今时今日,全靠众将士们的鼎力相助,遂你们当得起我一拜。”话毕,魏廷茂掀开衣袍,半屈膝于地,双手握拳道:“无尔等便无吾今日,遂尔等理应受吾一拜。”
“将军!不可!末将受之有愧!”众将士猛地屈膝而跪,异口同声道。
魏廷茂淡淡道:“今后我魏廷茂如何,尔等便如何,凡欺尔等者便是欺吾,吾定然不允!”
“将军!将军!”众将士的吆喝声一声比一声高,就连一夜辗转反侧的睿哥,此时也被他之言震的神色激动。
魏廷茂随后起身,沉声道:“尔等起来吧!”
只见众将士训练有素的一同起身,只听魏廷茂淡淡道:“凡我军中将士,不可欺老幼,不可欺寻常百姓,更不可仗势欺人,得不义之财,凡其中之一被我知晓,吾如何待敌人,便如何待尔等,可知?”
“我等不敢!”
魏廷茂淡淡点头,从豆包手中接过□□,当着
“是!是!是!”众将士们大声喝道。
“现下休整,辰时我们启程回京。”
“是!”众将士神色激动,大声道。
刘湘婉晨起后,先去给祖父请安,只见他老人家眼神直直的盯着她,不由低下头看看自己的仪容,诧异道:“祖父,可是孙女穿戴的不合时宜?”
老太爷听而不闻,冷不丁道:“六丫头,你如何看待你大伯母?”
刘湘婉一愣,轻声道:“如果说大伯是铮铮铁骨,那么大伯母便是巾帼不让须眉,让人甚是钦佩。”
“那你可愿似你大伯母那般过日子?”
刘湘婉心思一转,淡笑道:“孙女焉能有大伯母那般的魄力与心性。”
闻言,老太爷含笑道:“过来吧!陪祖父一道用膳。”
刘湘婉含笑上前,轻声道:“祖父,昨儿夜里二哥可是回府?”
老太爷脸色一冷,清冷道:“你怎知此事?”
“祖父莫要生气,实乃昨儿夜里二哥走错院子,遇到为我出去打水的赵妈妈。”
老太爷眉头舒展,轻声道:“此事不可透露给任何人说,更要管好赵妈妈的嘴。”
“您放心,孙女早已交代赵妈妈,此事不许外传。”
“你二哥思家心切,趁夜而归,却是犯了圣上的大禁,若被人知晓,禀告给圣上,怕是会治他擅离职守之罪。”
“您便是不说,孙女也知晓其中利弊。”刘湘婉为祖父盛了一碗粥,轻声道:“二哥身子也有受伤?”
提及这个老太爷便有些愁眉不展,低声道:“还不如让他受伤呢?”
刘湘婉身子一顿,这是何意?
老太爷淡淡道:“不提他也罢,反正今日他便要归家,到时你自会看到他。”
刘湘婉含笑道:“祖父言之有理。”
今儿乃是刘府合家欢喜之日,哪还顾忌那么多虚礼,二太太早派丫鬟过来,免了众人的请安,待刘湘婉搀扶祖父过来时,众人一同向其行礼问安,老太爷含笑道:“无需多礼,坐吧!”
众人坐在厅中等着睿哥归家,连年岁尚小的宴哥及祉哥也被奶娘牵出来,跟随哥哥们坐在一处,至于黄姨娘等妾室自是不能出来,此时,刘湘婉见七妹的眼睛直直盯着祉哥,而他却不住的同宴哥窃窃私语,压根没注意此处的动静。
半响后,七姐小声道:“六姐,黄姨娘将祉哥照顾的真好。”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轻声道:“祉哥是咱们的弟弟,姨娘的儿子,焉能不对他上心、在意。”
半月前,七姐在书房描红,只见珍珠脚步匆匆的进来,焦急道:“姑娘,奴婢听说五少爷、六少爷被黄姨娘打了!”
七姐描红的手一顿,淡淡道:“是又何妨,黄姨娘教训他们自是有其道理。”
珍珠担忧道:“姑娘就不担心黄姨娘待……待我们哥儿与五少爷不同。”
七姐将手中的毫笔放在砚台上,轻声道:“如今祉哥是黄姨娘的儿子,对其责打或训斥皆属常事,何须这般担忧。”
“可六少爷毕竟不是黄姨娘所出。”
七姐脸色微冷,阴冷道:“放肆!”若连她们都这般猜想,其他人定也这般合计,待祉哥大了,知晓其中缘由,于他心性终是不好。
珍珠脸色一白,轻声道:“奴婢错了!”
七姐长叹道:“你担忧祉哥的心,我又何尝不是,但我们只能将担忧放在心里,却不可说出来。”
“奴婢明白
“只要祉哥平平安安,我便再无所求。”
此时,七姐回过神,轻声道:“六姐,若祉哥做错事,定要让黄姨娘狠狠训斥他,不可娇纵他。”
刘湘婉轻声道:“六妹放心,姨娘对他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言语一顿,解释道:“那次姨娘拿戒尺打他们手心,恰巧我也在旁,说来此事也怪宴哥,他竟带着祉哥去爬树,他们年岁尚小,身子骨又弱,万一从树上摔下来,有个好歹……”
“什么?”七姐虽知黄姨娘怒打他二人,却并不知其中隐情。
“姨娘得知后也是后怕不已,气愤之下便狠狠教训他们一番,让其长长记性,收敛恣意妄为的性子,省的年岁越大越管不住他们。”
七姐惊吓的后背挺直,脸色惨白,不住道:“确实该打!”抚了抚胸口,轻声道:“他们胆子怎这么大?”
“我与七妹一般猜想,遂并未阻止姨娘,”刘湘婉苦笑:“待姨娘打完他们,背人处心疼的不住低泣。”
七姐哑然,低声道:“爱子心切,旁人却是无法体会。”
只见刘湘婉神色郑重:“七妹,祉哥这么大了,你大可与他相认,且不必多想,我与姨娘都希望能多一人心疼祉哥。”
七姐对其摇了摇头,淡笑道:“如有可能便一直瞒着他,对他对我都好。”
刘湘婉猜到她所思所虑,低叹道:“你……”
这时,小厮飞快跑进来,扑通跪下,神色激动道:“老太爷,二少爷同大老爷,二老爷一道回府了!”
老太爷较之昨晚神色自若些许,淡淡道:“知道了。”
大太太却迫不及待的起身,低声道:“爹,儿媳想去门口迎睿哥。”
老太爷颔首,淡笑道:“你且去吧!”
郭妈妈扶着大太太起身,刚行至门口就见身着铠甲的睿哥出现在众人眼前,待他看见大太太,扑通跪下磕着头,沉声道:“不孝孩儿回来给娘请安了。”
大太太踱步向前,身子一软猛地抱住他,痛哭道:“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娘日也盼你,夜也盼您,总算将我儿盼回来,”扯着他的胳膊,上下抚摸他的身子,痛哭流涕道:“我儿身上可有受伤,可有?”
睿哥眼眶微红,低声道:“娘,儿子惹您伤心,让您担惊受怕了。”
“只要你平安归来,为娘这些算不了什么?”犹记睿哥戎武离家前,大太太都未曾这般失态,今日却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三年来日夜为他担忧,日日在佛祖面前焚香祷告,只盼他能平安归来。
大老爷上前一步,扶起她轻声道:“如今儿子已然回来,还封了将军,日后夫人无须担惊受怕,”看了眼正厅中坐在上首的他爹,轻声道:“爹还等着睿哥拜见呢?”
刘仲修轻声道:“大嫂,大哥言之有理,如今睿哥有此成就,您该欣喜才是。”
大太太紧紧握住睿哥的手,哽咽道:“只要他毫发无损,我便再无其他所求。”
睿哥拉着他娘的手,低声道:“娘,从今以后儿子在京中当差,可留在您身边尽孝。”
“当真?”大太太神色激动道。
“娘,您看这是什么?”甲仁上前一步,将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圣旨递给太太,只听睿哥轻声道:“这上面写着我的官位及日后留在京城的职责。”
大太太供着双手捧着诏书,慢慢将其打开,入目之下,果然如儿子所说,当下喜极而泣,低泣道:“我儿终于得偿所愿!”
“娘……”
大老爷
睿哥颔了颔首,跟随二伯一同走进厅中,只见众人早已起身,行礼道:“恭贺二哥凯旋而归。”
睿哥对其拱了拱手,低声道:“多谢众位弟弟妹妹。”只见他大步走上前,掀袍跪下,神色郑重道:“祖父,孙儿回来了!”
老太爷淡笑道:“回来就好!”
这时,大老爷扶着夫人缓缓走进来,让其坐在一旁平复心绪,随后拿着圣旨走上前,含笑道:“爹,睿哥的官位已经定下来。”
老太爷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激动道:“圣上赐他何官位?”
大老爷将明黄的圣旨递到他爹面前,只见老太爷颤抖着手将其打开,随后大笑道:“好!好!好!”
今日入朝面见圣上,圣上对他二人在山西的表现尤为褒奖,直接亲口册封,封魏廷茂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封睿哥为从三品归德将军。
睿哥轻声道:“祖父,这三年来您为孙儿担忧了!”
老太爷神色满意,淡笑道:“如今你功名已成,也该考虑成家之事。”
睿哥脸色微红,低声道:“祖父……”
大太太迫不及待道:“爹说的是,其实儿媳早已为睿哥选好人家,只待他凯旋之日,待他稍事休息,儿媳便将择好的人家拿来与您过目。”
“甚好!甚好!”
睿哥耳根泛红,低声道:“娘,儿子方回家,尚不着急娶妻。”
大太太眉眼带笑,嗔怒道:“你不着急娶媳妇,但为娘着急有儿媳妇,莫不是忘了当年出征前答应为娘之事?”
众人闻言,纷纷笑出声,一时间刘家众人皆是满脸笑容,只听老太爷淡笑道:“你方到家,赶紧回去梳洗一番,待睡过一觉便来祖父书房。”
睿哥对其恭恭敬敬磕了头,方起身离开。
老太爷见大太太的目光追着睿哥不放,淡笑道:“老大媳妇也跟着去吧!”
大太太身子一僵,方对其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爹体谅。”由着郭妈妈扶着走出去。
老太爷环顾厅中众人,感慨道:“老夫已垂垂老矣,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后辈子孙如此争气,心下很是欣慰,盼你们日后不可因功成名就而好高骛远,这世上事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方能走出属于你们的锦绣之路。”
厅中众儿郎脆声道:“祖父,孙儿们明白。”
老太爷含笑点头,随后缓缓起身,眸光看向老二,淡淡道:“你跟为父过来。”
刘仲修神色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跟在他爹身后。
到了老太爷的书房,只听他老人家轻声道:“六丫头已经及笄,你可有为她相中好人家?”
刘仲修神色呆滞,愣愣道:“爹,六丫头及笄不过两月有余,何至于这般心急。”
“老夫如何想焉是你可置喙之事,”老太爷神色一顿,淡淡道:“从今日起便开始为六丫头寻人家。”
刘仲修点了点头,轻声道:“儿子这就让夫人为六丫头相看人家。”
老太爷淡淡道:“此事必须你亲自去办,老夫信不过你媳妇,”神色一顿,又道:“至于你所相中的人家,细细说与老夫听,待老夫慢慢斟酌后在告知你答案。”
刘仲修再次呆愣,六丫头当真得他爹的欢心,其实便是他爹不说,他也会为六丫头寻门可靠的人家,毕竟她是珊儿与他的孩儿,焉能不放在心上,让夫人从旁相看,乃是因她认识官宦人家的夫人居多,定能从中知晓谁家世清白,儿郎上进。
老太爷
刘仲修苦笑:“爹,您这不是为难儿子吗?”三丫头这门亲事乃是月老所牵,他可从未出过一丝精力,如今小两口琴瑟和谐,乃是他二人齐心之结果。
只见老太爷双眼一瞪,怒声道:“没有就给老子找,找不着老子就抽你。”
“爹,您不能强人所难,似褚家这样人口简单,家世清白的人家,满京城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家。”
“找不到褚家这样的,就找比他家差一点点的,总之人品一定要过关,对六丫头定要一心一意,不可欺负六丫头。”
刘仲修低声道:“爹,三年前,翊哥质问儿子的话,您老也曾听到,倘若真有似褚家那样的人家,却不是京城人士,您可愿意?”
老太爷顿时被噎住,怒声道:“凡事不能相提并论。”
“可爹……这就是命,满京城谁家不是三妻四妾,那等家世清白,内里无一丝龌龊之人家,除非似韩琛那般的寒门学子,否则再想寻到似褚家这样的人家,难于登天。”
老太爷脸色铁青,气愤之下走到一旁,拿起挂在墙上的鞭子,怒声道:“你必须给老夫寻,还必须得快,最好三个月内便将亲事定下来。”不知为甚,他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那次被鞭打,至今让刘仲修难以忘怀后背的疼痛,遂忙不迭道:“爹,儿子这就去寻。”
老太爷心底的担忧,却是不能对老二说,他对青墨一直赞誉有加,若说了此事,怕是会立即同意,且他私以为,青墨并非六丫头的良人,还是为她寻个家世清白,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让其受欺负,安安稳稳过一生足矣!
老太爷板着脸,喝了一声:“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去!”
刘仲修苦笑的揖礼,方转身离开。
刘奎轻声道:“老太爷,您何至于这么着急?”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太爷长叹一声:“加之老夫对青墨的了解,此子怕是当真对六丫头上了心。”
“不是二少爷相中六姑娘,想将她嫁与魏少爷吗?”
老太爷冷笑:“初听此事时,老夫与你一般念想,可细细思索下,慢慢品出不一样的意味。”
“您是说?”
“青墨自来比睿哥心机深沉,若他不想透漏之事,焉能被人发现,若他想要让人知晓之事,自会似有似无让你发现,遂此子怕是早有此念想。”
刘奎身子一僵,惊吓道:“可三年前,六姑娘不过十一岁……”
“老夫既能看出六丫头明珠蒙尘,焉知其他人不能。”
刘奎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可……可那时魏少爷早到了娶媳的年岁,焉能对金钗之年的六姑娘上心。”
“若老夫所料属实,此子心机着实令人捉摸不透,为达成心中所想,真真是算无遗漏。”
刘奎脸色微白,低声道:“遂您老人家这般心急……”
老太爷低叹一声:“只是不知此事能否按老夫心中所愿!”
此时,魏廷茂骑马从镇国将军府门前过去,豆包低声道:“少爷,此路与咱们府上乃相反的方向,您不怕被镇国将军府的人看见。”
魏廷茂淡淡道:“过不了多长时间,我便是这府中的常客。”说着双脚一瞪,骑马飞快离开。
内室,大太太看着睿哥,眼里的笑意都能将人化开,含笑道:“三年未见我儿看着结实不少。”
睿哥含笑道:“娘,儿子在外这些年可是日日练武,身子焉能不魁梧。”
“幸亏为娘有先见之明,早早让绣房将我儿的新衣裳放
洗漱后的睿哥穿着他娘准备的新衣,由着丫鬟们擦着湿发,若无其事道:“娘,听人说三妹嫁了人且怀了双胞胎。”
大太太含笑点头:“他们夫妇如今且在府中住着,适才你可能未曾注意到銮哥,待会儿出去后,为娘为你们引荐。”
“三妹在府中小住?”
“三丫头命好,既得夫婿怜爱又得公婆疼爱,兼之怀了双胎后十分想念娘家,便时不时回府小住一段时日。”
“听您这么说,褚家倒是很通情达理。”
“焉何不是?”只见大太太一把扯住儿子的胳膊,忙不迭问:“你表哥可好?可有得到封赏?”
睿哥淡笑道:“娘放心,此战中表哥英勇无比,更是随同青墨一同杀入敌人阵地,擒拿敌人的首级,如今被圣上封为正六品的昭武副尉。”
大太太激动道:“如此甚好!甚好!”如今儿子、侄儿都已平安,且有了功名,日夜提着的心总算能落下。
“听说五妹也定亲了?”
大太太嘴角的笑容遮不住,含笑道:“许配给你韩琛表哥,如今他与我们家倒真结成姻亲。”
睿哥神色一愣,半响后轻声道:“未料竟是这个结果……”随后垂下眼眸,轻声道:“六妹呢?”
“六丫头刚及笄,尚不着急定亲,且她的亲事多半由你祖父为其张罗,咱们岂敢指手画脚。”
睿哥轻轻点头,含笑道:“儿子知道了……”
大太太皱着眉,疑惑道:“你为何对二房之事如此上心?”
睿哥脸色一僵,讪讪道:“儿子离家三载,有些好奇罢了。”
大太太点了点头,含笑道:“这个且不急,家中之事,待过几日你便会慢慢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