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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少妻

作者:君沧海字数:18213更新:2022-03-09 13:12

    虽早料到老太爷会如此说, 但老太君的脸色仍止不住僵硬, 讪笑道:“亲家老太爷, 当年这桩亲事乃你我一力促成,怎能让他们说散便散,此次翰文虽闹出丑闻,但你可放心, 日后我定不会再让他出去为非作歹。”

    老太爷嗤笑道:“几日前你也是这么跟老二保证,结果如何?”

    “此事是老身的错,翰文如此荒唐,老身难辞其咎。”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今说这些晚矣!”

    “可他二人毕竟还有两个孩儿,怎能让他们说散便散。”

    老太爷不住的冷笑:“老二让翰文写过和离书, 倘若此子在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和离后孩子们由我镇国将军府抚养, 待他们长大成人,是回安国公府还是留在镇国将军府, 皆随他们心意。”

    “可他们到底是结发夫妻,父慈子孝,焉能让他们一家人生生分离, 且此事你还未问过珍儿之意?”

    老太爷脸色一红,张口便想反驳,却被缓缓而来的二太太冷冷打断:“老太君此言差矣,我家珍儿生死攸关之时, 他身在外院享鱼水之欢,我家珍儿回娘家住对月之时,他跑到青楼妓馆戏耍妓子,一桩桩一件件,是可忍孰不可忍。”

    待人进来后,大太太与二太太一同对众人福身请安,二太太到底敛了敛脸上的怒容,扯扯嘴角淡笑道:“老太君,您心疼珍儿的心,妾身焉能不知,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两家还是好聚好散吧!”此话不光她心中所想,昨晚老爷宿醉,被她用冷水冰醒后,得知事情始末后,怒不可遏的在屋中大骂宋天华,如果老爷下朝后知晓那混账做的荒唐事,定会如她一般气急攻心,忍无可忍。

    老太君颤巍巍的走到二太太身边,拉着她的手轻拍道:“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悔一座婚,老身焉能不知你疼爱珍儿的心,老身又何尝不是,翰文已被我禁足,这辈子都不会踏出府门一步,日后你们在不必担心。”

    二太太心中冷笑不止,冷冷道:“若前几日您能这般管束他,又怎会发生今日之事,如今说什么都晚矣,他们二人和离定了。”

    “这可是珍儿的意思?”

    二太太嗤笑:“莫不是她心中所想,我焉能如此决断。”

    老太君神色一顿,低叹道:“可否容老身前去探望珍儿一番。”

    闻言,大太太含笑道:“您关怀珍儿的心,我们又焉能不知,只是珍儿自打知晓翰文闹出的风波便一直辍泪不止,适才好不容易被我们哄睡,”小心的觑了觑她的脸色,轻声道:“您也知晓她刚生完瑾哥没几日,身子尚未恢复好,这月子里最是见不得泪。”

    老太君脸色讪然,干笑道:“亲家夫人说的是,老身一时着急竟忘了这茬,是老身的疏忽,”顿了顿,又道:“不知毅哥瑾哥他们可好?不如让他们出来一番,一两日没见,老身心中着实惦记的很。”

    大太太僵硬道:“着实不巧,他们也睡了。”

    这般堂而皇之的敷衍,她如何听不出,她可是安国公府的老太君,府中所有人都听命与她,如今倒好,被两个小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脸色焉能欢喜?

    “这可真是不巧。”老太君脸色一冷,淡笑道。

    二太太冷冷道:“天下不巧之事,十有八九。”

    见此,宋天华忙不迭开口:“曾祖母,伯母说的有理,如今大嫂不过回娘家才三日,待过完对月自然会回府,毕竟出嫁的女儿一直待在娘家,于娘家于婆家名声都不好。”

    睿哥嘴唇挪动下,想开口终还是顾及他跟宣鹤之间的情意,垂下头不言不语,谁料翊哥从外面走进来,对众人揖礼问安,随后看向宋天明,淡

笑道:“宣鹤兄此言差矣,大姐虽是出嫁之人,但也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嫡女,焉能看她被人活活打脸。”

    “崇山,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翊哥淡笑道:“宣鹤兄,家姐自嫁到安国公府上,孝顺公婆,抚育子嗣,晨昏省定,日日不落,即便这样,可曾换来姐夫对她一丝一毫的真心。”

    “崇山,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翊哥晃了晃头,低笑道:“所谓师长之于弟子,不患无教,但患不严,不严则弟子怠玩而不遵,志荒而业废矣,此为师之过也,这话焉不是说与世伯听,若您平日多多管束姐夫,怎会让他行事如此荒唐,毫无顾忌。”

    国公爷脸色一红,低声道:“世侄说的对,子不教父之过,翰文变成这样,都是我的过错。”

    翊哥对其恭敬的揖礼,轻声道:“世伯,还望您不要怪罪小侄的无状,不过事关家姐,小侄唯有对您失了礼数,望您莫要怪罪。”

    国公爷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之言并未有错。”

    宋天明轻声道:“翊哥,我知你气愤我大哥,只因他行事荒唐,一再让大嫂伤心落泪,可他们毕竟是结发夫妻,怎能为这件小事便草草和离,未免太过武断。”

    翊哥淡笑道:“我且问你,在你心中何错可谓大事?”

    “无关人命,人没了命又如何谈其活着,唯有活着才能做你心中想做之事。”

    “倘若这般,为何有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见龌龊的活着还不如尊严的死去。”

    宋天明心中胆寒,脸色铁青道:“崇山,你莫不是要……”

    翊哥对其摇了摇头,轻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孙后代可以平庸,即便只能守成也可,却不能坏了心肠,乱了纲常,一旦他烂了根系,就如同一只蛀虫,时刻啃咬你的枝干,生生将你腐蚀,最后变成一棵坏掉的枯树。”

    老太君自翊哥进来后,一直眯着眼睛看他,此子言辞清晰有条不紊,早听闻镇国将军府二房嫡长子学问了得,可与曹丞相家的嫡幼子相匹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便是让她引以为傲的宣鹤,在他面前身上的光彩也不由得暗淡几分,有此可见,此子日后定是锦绣前程,镇国将军府有了他真乃如虎添翼,再看看自家,翰文不成气便罢了,可除去他后,其余三兄弟里唯有宣鹤最为聪慧机灵,对他一直抱着莫大的期望,如今翰文算是废了,日后安国公府定是要交到宣鹤手中,大放光彩倒不至于,只要能守成,不让其日渐败落,她便心满意足。

    “翊哥,我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做保证,日后我大哥定谨言慎行,再不会出去恣意妄为。”

    翊哥淡淡道:“宣鹤,你我乃姻亲,但你我不过点头之交,且这其中还有我二哥的缘故,在至亲之人面前,你我之间的交情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宋天明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老太君轻声道:“翊哥,前几日你爹娘及妹妹们同去府中,老身却未曾见到你们兄弟几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翊哥对其恭敬的揖礼,淡淡道:“还妄老太君不要怪小辈的妄言,”在抬头时,神色猛然一肃,郑重道:“于你们而言,家姐许是安国公府长子嫡孙的媳妇,但于我们而言,家姐乃我一母同胞的至亲,爹娘本以为姐夫经过上次之事,能有所悔改顿悟,谁知竟是变本加厉,故态复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翊哥此话虽是有理,细下想来却也不对,昨儿并非翰文起兴提出去青楼妓馆,而是应你们兄弟之邀约,如若不然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

    睿哥心砰砰直跳,果然如他所想,安国公府势必以此事做噱头
,趁机缓和两府之间的矛盾,眸光不由得看向宋天明,只见其垂头不语,睿哥脸色顿时难堪无比,他惦念彼此间的兄弟情义,并未出声反驳,但于宣鹤而言,二人之间的兄弟情义却是无从轻重。

    只听翊哥淡淡道:“人的劣性又怎会因旁人的邀约而日渐收敛,不过是欲盖弥彰,便是躲过今日,他日依旧会故态复萌,遂何必将原由推脱给旁人。”

    睿哥眼睛一亮,三弟好口才,竟以一对三,使得安国公府老少皆被堵的哑口无言,翊哥当真舌灿莲花。

    老太君怔了怔,缓缓道:“翊哥好口才。”

    翊哥躬着身,低声道:“您过奖了。”

    谁料老太君话音一转,冷冷道:“府中三姑娘怕是到了议亲的年岁,就不怕因此事有所影响?”

    大太太脸色一僵,大房倒是无甚可在意,毕竟八姐九姐还小,离她们嫁人还得几年,而未来两三年府中出嫁皆是二房子女,遂二太太脸色一白,身子发抖,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哪个她都心疼,可……三姐确实到了议亲的年岁,若此时因珍儿和离之事,从而惹的无人上门提亲,到时该如何是好。

    翊哥猛地抬头,眼睛直视老太君,只见其嘴角含笑的笑看他,又道:“三姑娘便罢,翊哥又该如何?翊哥至今尚未定亲,就是为了等高中状元的那一日,到时高门大户,簪缨世家的姑娘,皆是随你们挑选,”随即又将眸光看向脸色青白交错的二太太,轻声道:“孰轻孰重,还望亲家夫人多多思量,毕竟两家皆亲是喜事,怎能为了一件小事而伤了和气。”

    翊哥脸色越发阴冷,阴翳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倘若真因外面所传的闲言碎语,便对镇国将军府避而不见,又何必与他为之结亲,”神色一顿,嘴角勾起冷笑:“若真如您所说,此事与镇国将军府而言也是好事,我们可趁机知晓,到底哪些人会因此趋吉避凶。”

    “翊哥,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怎不问问你娘,毕竟长辈们皆在此,小辈说在多冠冕堂皇的话,也不过是妄言。”

    二太太脸色惨白不已,初闻此事时,她恨不得立即让珍儿同宋天华和离,却一直忽略玫儿的年岁,及翊哥娶亲之事,若……若真有个万一……她该如何是好,眼神不由看向大太太,只见其摇了摇头,看来大嫂也是没了主意。

    自二太太出面讥讽老太君,老太爷便一直只听不言,如今却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火,狠狠拍了拍桌子,暴怒道:“你且不用威胁我们,我们刘家人可曾屈膝求和过,不过和离而已,又有何了不得,旁人或许会犹豫不定,但老夫不会,和离妇人归家又如何,玷污府中门楣又如何?害的刘府子弟寻不到好亲事又如何?只要老夫在世一日,镇国将军府还是由老夫做主,”随即眉眼一冷,怒声道:“今儿老夫便将此话撂在这,珍儿这门亲事定要和离,无论你们安国公府同不同意,便是尔等告到御前,老夫也不怕。”

    “祖父……”

    老太爷眼神如箭般看向翊哥,淡淡道:“可会害怕娶不到心仪之女子?”

    翊哥眼里有了笑意,嘴角轻笑道:“孙儿苦读圣贤书,只为秋试后金榜题名,焉能有心仪之人。”

    老太爷颔了颔首:“不错,我刘家的儿郎身上就该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老二媳妇,可是担心三丫头的婚事?”

    二太太眼中晦暗不明,许久,方垂下头轻声道:“儿媳自是谨遵爹的命令。”

    “好,好。”老太爷长笑一声:“此事就这般定了,无可更改!”

    唉!许是她言语逼得太过!如今反倒适得其反!

    老太君低叹道:“倘若你们当真如此想,老身便再无话可说,”顿了顿,又道:
“老身也不想因此事伤了两府的体面及和气。”事到如今,此事唯有取决于珍儿的决定,若她不想和离,想来老太爷及二房夫妇也逼不得她,只是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见她一面,不然如何劝阻的了。

    老太爷冷哼:“若痛痛快快的和离,咱们两府依旧和和睦睦,正常走动,但若你们不愿,逼急了老夫,大不了闹到圣上面前,请他定夺。”

    老太君长叹一声:“既如此,今日便这样,改日老身再来登门赔罪。”今日事发突然,他们难以接受,说的再多反而适得其反,过两日,待他们气消些再来走一趟。

    “慢走不送!”老太爷脸色阴冷,怒声道。

    出了宋天华那般的丑闻,镇国将军府无人送他们出去,见此,国公爷脸色铁青不已,送不送他倒是不打紧,可祖母不一样,于镇国将军府众人而言,祖母如何也算得上长辈,他们竟如此明晃晃的怠慢她老人家,真是气煞他也!

    老太君猛地回头,直直盯着国公爷,冷冷道:“还嫌事情不够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他教养出那般不长进的孽障,她又何至于这般年岁被人如此打脸。

    国公爷垂下头,低声道:“都是孙儿的错。”

    宋天明扶着曾祖母往外走,走了几步身子一顿,回去望了望,只见睿哥板着脸,眼神微冷,今日却是对不住他,为了安国公府日后的稳定,也只能将缘由推卸到他身上。

    “回吧!”老太君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日后在找机会同子渊赔不是吧!”

    宋天明回过头,苦着脸低声道:“也只能如此。”

    灵石飞快的跑回来,低声道:“姑娘,此事由老太爷出面,斩钉截铁的告诉老太君,您跟大爷……大爷……”

    大姐冷冷道:“和离吗?”

    灵石垂下头,小声应道。

    大姐冷笑:“如此甚好,对那人我已彻底死心,也省的日后毅哥瑾哥跟着那样的爹,平白坏了名声。”

    灵石脸色一白,瑟瑟道:“姑娘,倘若您真与大爷和离,可有想过往后的日子如何过?”

    “我有陪嫁的田庄及富裕的银子,日后带着毅哥瑾哥关门过日子,何不快哉!”不用屈膝讨好奉承婆母,摆脱难缠不讲理的妯娌,更不用日夜担忧那人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荒唐事,没了安国公府那帮人,她带着两个儿子过日子该多么惬意!

    灵石微微抬头,欲言又止:“姑娘……”

    “想说什么便说,何必这般支支吾吾?”

    灵石噗通跪下,低声道:“姑娘,您虽有两位小少爷,可您才刚满双华,怎能一辈子形影单只,奴婢心疼您……”

    大姐低笑两声,笑的眼泪流出来,涩然道:“未出嫁时,幻想出嫁后,夫妻恩爱两不疑,时过境迁,方知那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世上哪有似祖父祖母那般真挚的情意,既然男人靠不住,我唯有靠自己,”嘴角微微上翘:“只要毅哥瑾哥在我身边,守着他们,这辈子就这么过,又有何不好?”

    “姑娘……”

    “起来吧!我知你心疼我,可此话在不可说二次,若被旁人听去传到我娘耳里,她又该为我心酸落泪。”

    灵石抹掉眼角的泪水,低泣的点头。

    这时灵玉牵着毅哥回来,毅哥满脸喜意,蹦蹦跳跳道:“娘,荷花塘里有好多鱼,还有好多荷花。”说着将手中的荷花递给他娘:“这是儿子亲手摘给您的。”小脸红扑扑的看向他娘。

    大姐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涩,一把抱住毅哥,嚎啕大哭。

    毅哥不明所以,拍着他娘的后背,轻声道:“若娘喜欢,明日儿子还给您摘。”


    大姐慢慢放开他,含泪道:“娘很喜欢,毅哥是娘的好儿子。”

    毅哥喜不自禁的点头:“娘,儿子还给弟弟摘了,”回头看向灵玉,指着她手中的荷花:“看……”

    “毅哥有心了,瑾哥定会欣喜。”

    毅哥搂着他娘的脖颈,轻声道:“娘,您别哭,儿子见不得您流泪。”

    “好,从今以后娘再也不哭了。”没了那些烦心事,一心守着两个儿子过活,她只会活的越发快哉,再不会夜深人静时暗暗辍泪。

    几日后,魏廷茂带着豆包来镇国将军府拜访,练功房中的睿哥神色一愣,木木道:“青墨来了?”

    甲义低声道:“如今魏少爷正在老太爷的院子。”

    睿哥接过他手上的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思忖片刻:“服侍我洗漱更衣。”

    甲义躬着身点头。

    书房,魏廷茂对豆包使了个眼神,豆包会意的走上前,只听他淡笑道:“知道老太爷喜好饮酒,遂拿来两罐封沉二十年的女儿红。”

    老太爷眼睛一亮,蹦出满脸的喜意,指着他乐不可支道:“你小子可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魏廷茂起身揖礼,恭敬道:“听闻府中刘奎管事武艺了得,小辈想跟他切磋下。”

    老太爷神色诧异,淡笑道:“你是从何得知?”

    “乃是刘嘉齐兄长告诉小辈。”

    “哦?你怎碰到他?”

    “昨日嘉齐兄长当差,正好我去往他处办事,谈笑间兄长不经意提及此事,小辈此生为好武,若遇到武艺了得之人,定想向其讨教一番,这才不请自来。”

    “哈哈……你小子倒是老实!”老太爷对豆包挥了挥手,轻声道:“拿过来,让老夫闻闻这酒的味道。”

    豆包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拿出一罐打开上面的油布,老太爷凑着鼻子闻过去,顿时眼睛一眯,嘴角上翘,笑呵呵道:“好酒,好酒。”诱人的馥郁芳香直面扑鼻。

    魏廷茂淡笑道:“您喜欢便好。”

    老太爷挥了挥手,大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待会儿睿哥过来,我便让他带你去寻刘奎,你二人互相切磋便是。”一把抱过酒罐,脸上遮不住的喜意。

    说曹操,曹操便到,只见睿哥换了一身青紫色衣裳踏步而来,淡笑道:“青墨,来府寻我可是有事?”

    魏廷茂还未来得及说来意,只见老太爷斜了子渊一眼,怒声道:“没大没小的东西,见到祖父不知行礼问安吗?”

    睿哥脸色一讪,躬身揖礼问安:“祖父,今儿您心情可好?身体可好?牙口可好?”

    老太爷绷不住脸色,指着他笑骂:“臭小子,一日不抽你鞭子便不知道我的厉害。”

    “祖父,在青墨面前,您就不能给孙儿留点颜面吗?”

    老太爷冷哼,随即将魏廷茂的来意告诉他,只见睿哥眉眼一挑,揶揄道:“只怕会让你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子渊这般肯定我会输?”

    闻言,睿哥一把扯过他,拽其往外走:“不信,跟我刘叔比划比划。”

    老太爷淡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切磋完便留在府中用膳。”

    魏廷茂转身,轻笑道:“如果老太爷肯割爱,让小辈品尝两口。”

    “臭小子……”老太爷笑骂。

    睿哥拉着他走出去,低声道:“如今我家是非缠身,你还敢过来?”

    魏廷茂淡笑道:“又不是我惹得是非,焉何不敢来。”

    豆包脸色一僵,眼皮直跳,少爷您可真敢说,若没您推
波助澜,安国公府大少爷焉能众叛亲离,妻离子散。

    “如今府上与安国公府都要结成死仇,怕是连宣鹤……”睿哥神色寂寥,顿了顿又道:“我与他怕是在不能如往日般嬉笑怒骂,勾肩搭背。”

    魏廷茂淡淡道:“我们年岁越大,所走的路自然也不相同,遇到的人与事更不一样,唯一能想的该想的便是径直往前走,闯出属于自己的功名前程。”

    睿哥一愣,轻声道:“倒是我魔怔了。”

    “府中二房可好?”

    睿哥低叹道:“如今大姐住在府中,现下倒是未出何事,就怕时日一久,府中奴仆私底下窃窃私语,到时传到二伯母耳里,说不得以为是我娘私底下授意。”这两日他娘总在他耳边嘀咕,话音一落便愁眉不展。

    “此事我也爱莫能助。”内宅之事自有当家主母掌管,若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日后遇到更加艰难之事,又该如何是好。

    二人一路侃侃而谈走到练功房,只见刘奎早在一旁候着他们,魏廷茂上前一步对其揖了一礼,恭敬道:“小辈此番冒昧前来,是想与您切磋一番,还妄您不吝赐教。”

    刘奎脸色尴尬,忙不迭道:“魏少爷折煞小人了,赐教谈不上,点到即止便可。”

    睿哥在旁揶揄道:“刘叔,定要替徒儿狠狠收拾青墨。”这厮武艺在他之上,以往他二人比划,他总是落于下风,可想而知,心中有多委屈。

    刘奎瞪了他一眼:“少爷,无论何时何地切记收敛您的性子,戒骄戒躁。”

    “知道了。”睿哥嘴上应着,眼里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魏廷茂走到正中间,揖了一礼,轻声道:“得罪了。”

    刘奎淡笑道:“魏少爷请。”

    睿哥站在一旁,心中不住的呐喊:刘叔,定要好好教训下青墨,杀杀他的锐气。

    只见魏廷茂快步冲上前对其便是一拳,刘奎侧身避过,随后身子不住地往后退,在他出第二拳之时,刘奎脚后跟一顿,身子猛地向前避过他的招式,反身对他后背挥了一掌,魏廷茂险险避开,随后一把扯过他的胳膊,伸脚便是一踢,刘奎借力反而从他身边越过,从后头踢了他一拳,这次魏廷茂堪堪接住,身子却不住地后退。

    魏廷茂瞥了眼腰间的脚印,含笑道:“刘叔,果然好功夫,不过小辈也不差。”说着疾步向他跑去,不断的挥拳,刘奎伸手不住的抵挡,在魏廷茂挥最狠的一拳时,使劲全身力气抵挡,反将魏廷茂生生震退两步,在魏廷茂身子还未站稳时,刘奎飞快对其腰间,腿间,脖颈处使劲的挥掌。

    魏廷茂不断地躲闪,却躲不开他凌冽的掌风,直至刘奎最后一掌轻轻对向他的胸口,只见魏廷茂抬起的手一顿,苦笑道:“我又输了。”

    刘奎收起手中的招式,淡笑道:“魏少爷武艺着实惊人,适才与你切磋时,小人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却还是未比过您的功夫。”

    刘奎轻声道:“小人在您这般大年岁时,武艺可没您这么好,不过勤加练习,武艺只会一天比一天精进。”

    魏廷茂拱了一礼,淡笑道:“不知您老还收不收徒,去山西前,我想跟随您习武。”

    睿哥脸色顿时一黑,走上前飞快阻拦道:“你家也是将军府,府中武艺高强之人不在话下,别惦记我刘叔,再说……”神色一顿,咬牙切齿道:“如今刘叔不止传授我一人武艺,连同我表哥一同传授。”

    “如此,岂不是更妙!”

    睿哥哼声道:“哪里妙了?”

    “所谓一人成行,三人成虎,听你之言,你表哥也打算同你一起去山西,日后我们三人在一
处,自是所向睥睨,又有何可畏惧。”

    刘奎点了点头:“少爷,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有魏少爷及邓少爷在您身边,无论老太爷还是大老爷皆心安不少。”

    睿哥脸色青白交错,最后咬牙道:“既然刘叔同意,我便勉强答应。”本心存侥幸,以为此次闭关习武,终有一日能打败青墨,如今倒好,狼没打倒,反招来狼群。

    刘奎淡笑道:“小人倒是无妨,只盼日后魏少爷在战场上,当我们少爷有危难时能出手相帮。”

    “子渊乃我至交好友,他身处险境,我焉能置之不理。”

    睿哥翻了个白眼,不过凡青墨所言,定会言出必行,旁人无所察觉,他嘴角却不自觉有了笑意。

    不多时,他们二人从练功房出去,未料老太爷身边的小厮唤睿哥过去,魏廷茂便道:“你去吧,我在前面的凉亭等你。”

    “如此,我去去便回。”

    魏廷茂漫步去往凉亭处,不多时见刘湘婉带着招娣往此处行来,眼里一喜,淡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果然眷顾他,此来府中,一是想趁机与刘家众人套交情,二是为了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人。

    “少爷,奴才这就上前请六姑娘过来。”

    魏廷茂淡淡道:“不急,且看着。”

    “少爷,这是何意?”

    “猫戏蝴蝶,到底谁是猫,谁是蝶呢?”

    豆包皱着眉头:少爷总说这些他听不懂的话,对他而言,见到好的就要抢,抢不到就偷,早晚将那东西变成自己的。

    魏廷茂冷哼:“你懂什么?”就好比一样东西,得到了怕碎了,得不到便成了执念。

    “奴才是不懂?”豆包翻了个白眼,眼睛却直直盯着招娣,马屁道:“少爷,奴才只期望您吃肉的时候,赏奴才一口汤就行。”

    “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谁料豆包因色起意,喋喋不休道:“少爷,奴才觉得六姑娘身边的招娣真不错,模样脾性甚合奴才的心。”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我这边还没着落,你却起了歪心思,胆子越发的大了!

    “少爷,您看招娣对奴才笑呢?”

    魏廷茂看着对面,淡淡道:“你眼瞎吗?”

    豆包噘着嘴,哼哼道:“您不懂,奴才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怎样都入奴才的眼。”

    招娣低声道:“姑娘,您说大姑娘可会和离?”

    刘湘婉淡笑道:“于大姐而言,和离却是一件好事。”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唉!大姐这般聪慧睿智的女子竟被一只好吃懒惰的猪给啃了,还好为时不晚,纠正过往。

    “可是和离妇人的名声不好?”

    “有何不好?若我是大姐,有钱有貌有娃,还要男人作甚,每日照看孩儿们读书,不用晨昏省定,不用被婆婆立规矩,不用与妯娌们打交道,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多好。”想什么时候晨起便什么时候晨起,想吃什么不用顾忌旁人的脸色,想说什么更不用害怕被人偷听,快快哉哉过一辈子多好。

    “姑娘,您不要吓唬奴婢?”每当姑娘说这种话,她总止不住担忧,生怕姑娘嫁人后,一个不顺心便起了和离的念头,随后带着她们独门独院过日子。

    刘湘婉轻笑道:“你以为和离是那般轻而易举的?”大姐是嫡女,出嫁时自有府里给予的嫁妆,又有太太暗中贴补的私产,可见嫁妆颇丰,在加上大姐本就擅常打理内务,这些年陪嫁的产业怕是早已翻了一番,遂根本不必担忧日后的日子。

    招娣垂下头,小声道:“姑娘,奴婢只希望您一辈子顺心美满。”


    谁知姑娘冷不丁停住脚,招娣一时不查撞倒她,抬头木楞道:“姑娘……”

    刘湘婉转过身,低声道:“快走!”说完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往回走。

    “姑娘……”招娣被她拽的差点摔倒,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魏廷茂主仆,吓得脚步比姑娘走的还快,更是催促道:“姑娘,奴婢拽着您……”这魏公子不是好招惹之人,变脸快不说,说话更是阴狠毒辣,每每碰到他,小腿总忍不住发颤。

    不用魏廷茂吩咐,豆包飞快的大喊:“六姑娘,招娣姑娘……”声音山路十八弯,就差喊狼来了!

    主仆二人权当没听到,快步而走,豆包冷不丁道:“六姑娘,我家少爷有请。”这个‘请’字听在旁人耳里好似‘情’,很容易让人会错意。

    无奈之下,刘湘婉不得不停住脚,招娣扯了扯姑娘的袖子,慌张道:“姑娘,怎么不走了?”她很是畏惧魏少爷。

    刘湘婉恨声道:“不走了!咱们过去!”他们喊得那么大声,她如何能走,如今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姑娘……”招娣脸色一白,扯着姑娘的袖子,瑟瑟发抖。

    主仆二人回去后,魏廷茂淡笑道:“六妹妹,难道我就这般不招你待见,每次你见到我总如老鼠见了猫,跑的飞快。”

    刘湘婉福了福身,抬头后扯了扯嘴角:“魏大哥如若猛虎,让人见了望而生畏。”

    魏廷茂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低声道:“不如坐下来陪我聊会儿。”

    刘湘婉脸色一僵,干笑道:“妹妹还有事,就不多打扰魏大哥欣赏府中的景致。”

    魏廷茂对豆包使了个眼神,豆包眼里一喜,拉着招娣往外走,见此,招娣猛地推了他一下,疾言厉色道:“作甚动手动脚?”

    豆包嬉皮笑脸道:“招娣,你芳龄多大?可有定亲?”

    招娣涨红着脸,怒声道:“胡说八道什么?”

    豆包贼眉鼠眼的看了她一眼,嬉笑道:“看你这般样子,定是没许人。”等我家少爷娶了你家小姐,你作为陪嫁丫鬟,自会配给我家少爷的贴身小厮,也就是我,趁此光景,咱们还是多说说话,彼此了解,增进情意。

    “大胆!我定要告诉我家小姐。”话音一落,招娣伸手推开她,但此人仿佛脚上被定住,纹丝不动。

    “莫要生气!你想……主子们说话,哪有我们插嘴的份。”

    招娣气的脸红脖子粗,跺了跺脚,臭骂道:“你……你不要脸。”

    要脸能娶到媳妇,我就要脸!

    “你别生气,看主子们说话,还不如我陪你说话,我这人风趣幽默的很。”

    招娣呸了一声:“谁想听你说话。”

    豆包撇了撇嘴,无奈道:“你这人太不解风情。”

    “你无耻!”招娣气愤不已,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无耻的很!

    看着外面的一幕,刘湘婉皱眉道:“魏大哥,这是何意?”

    魏廷茂坐在一旁,淡笑道:“无甚,不过是不想有人打扰我们聊天。”

    刘湘婉板着脸,木声道:“我与魏大哥之间有何可谈之话。”

    “如何没有?”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比方说日后你想嫁之人,年岁,样貌,功名之类的话。”

    刘湘婉脸色铁青,冷冷道:“自来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是我等内宅女子所能置喙。”

    “如何不能?此处又没有外人,你跟我说说,若日后遇到你口中之人,我好帮你牵线拉媒。”


    若刘湘婉当真是十一岁的孩童,真以为他一片好心,可刘湘婉身体里却是个成熟的灵魂,事到如今,焉能不知这厮的打算,遂冷笑道:“魏大哥当真想听?”

    魏廷茂含笑的点了点头。

    刘湘婉缓缓坐下,眸光瞥向不远处的风景,淡淡道:“日后我的相公,最好肤白貌美大长腿。”

    魏廷茂脸上的笑容一僵,三点之中他占了大长腿。

    “年岁吗?”

    魏廷茂干笑:“如何”

    “大上我两岁最为恰当,若年岁相差太大,日后他定比我先走一步。”

    魏廷茂整个身子一僵,她这是不想老夫少妻!

    “至于功名吗?”

    魏廷茂苦笑:“只要不是戎武之人,其余皆无所谓。”

    “英雄所见略同。”

    “为甚?”

    刘湘婉低叹:“大伯母这辈子过得太苦,我可不想跟她一样,每日担惊受怕,生怕何时成了拖儿带女的寡妇。”

    闻言,魏廷茂咬牙切齿道:“你好黑的心肝!”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诧异道:“魏大哥为何如此生气?”

    魏廷茂脸色铁青:“六妹妹可曾听过一句话,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此话一出,刘湘婉嘴角的笑容终于有所收敛,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冷冷道:“魏大哥,你到底是何意?”

    魏廷茂淡淡道:“吾毕生所求,不过穷尽偃术之途,以回护一人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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