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跳如雷的四姐回到院子后, 恨不得将屋子里的摆设全都砸了, 可是她不敢, 因为府中各院子里的摆设都有备案,若打坏一个, 被查出来后要从她月例里扣, 所以她阴着脸看着玉兰青兰二人。
她二人见姑娘眼神不善的盯着她们, 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
玉兰咬了咬唇, 上前宽慰道:“姑娘,眼下不是您置气的时候,咱们还是想想日后的打算吧!”顿了顿又道:“奴婢与三姑娘院子里的抱夏交好,她偷偷告诉奴婢, 老爷明年开春许能回京述职。”
四姐听到这话, 眼睛一亮,一把扯过玉兰的胳膊, 迫不及待问:“这消息准备吗?”
玉兰哪里知晓准不准, 只不过担忧姑娘的怒火累及她,咬牙道:“三姑娘亲口对梅兰说的, 恰巧抱夏立在窗旁偷听到。”
四姐坐在床边,低下头细细盘算。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刘仲修踏着月色回府, 因明年春回京述职,想着临走前在狠狠捞上一笔,所以一些没听到风声的商贾官宦, 求他办事更是流水般送银子。
打着如意算盘的刘仲修走在前方,身后跟着端着木盒子的刘铁,路经回书房的小树林,忽见柳树下人影斑驳,刘铁紧握手中的木盒子,怒声道:“何人胆敢这么放肆,书房乃老爷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不知晓规矩吗?”
刘仲修停住脚步,转身眯着眼看着人影斑驳那处,神色阴晴不定。
四姐从树影中走出,手上拿着食盒,显然一副被吓到瑟瑟发抖的模样,刘仲修铁青的脸渐渐柔和,淡声问:“四丫头怎么过来了?”
“女儿许久未见过爹爹,所以吩咐厨房熬了些滋养身子的汤拿来与爹爹尝尝。”四姐低着头,小声道。
刘铁躬着身行礼,自责道:“奴才不知四姑娘过来,若吓到您,是奴才的不是。”
四姐侧着身子避了避,轻声道:“是我不好,不该这般时辰过来。”
刘仲修周身气势一收,挥手让她过来,父女二人尚来不及说话,就见一个小丫鬟急色匆匆的跑过来:“老爷,您赶紧去瞧瞧,赵姨娘身子有些不好……”
整个后宅全是女人,除了黄姨娘母女外,所有女人皆是使出浑身十八般手段勾着老爷过去,遂这丫头闯进来那一刹那,四姐杀死她的心都有了,眼看事情有所成,偏此时跑来一个程咬金。
事关子嗣,刘仲修不得不上心,脸色一敛对刘铁道:“你先回书房,安置妥当在过去。”
“是,老爷。”刘铁躬身低应,随后大步离开。
刘仲修走了两步后,忽听身后传来声音:“爹爹,女儿还为您炖了汤……”
“四丫头先回去,爹爹先去赵姨娘那看看,等闲了爹爹再去看你……”刘仲修飞快说了句,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四姐气愤跺跺脚,想扔掉手中的食盒,又想到里面的汤花了她整整十两银子,便有些狠不下心,气愤的拎着食盒往回走。
路经刘湘婉的院子,正见其吃饱撑的由着丫鬟搀扶在院中消食,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刘湘婉笑着打招呼:“四姐,这是从哪里回来?”眼神瞥了瞥青兰手中的食盒。
四姐脸色青白交错,冷哼道:“六妹妹变得真快,上午还对我爱答不理,晚上变这般守礼,变脸的速度堪比唱戏的戏子。”
招银愤恨的盯着四姑娘:她凭什么这般诋毁我家姑娘!
刘湘婉轻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随后上前一步走到四姐面前,低声道:“不知为何,妹妹总觉得姐姐此番怕是醉梦之意不在酒?”
四姐转了转眼珠,笑着说:“既然妹妹这般想知晓,
刘湘婉踌躇半天,咬了咬唇,低声道:“四姐,不巧今晚我吃的有点多,于是就四处溜达,顺道就去姨娘那走了一趟,谁料刚好碰到……爹爹,你说巧不巧?”
果不其然,四姐脸色渐渐发黑,冷冷盯着她。
刘湘婉视而不见,继续往她身上补刀:“爹爹还同我说,让我不可调皮,用心跟秦夫子读书。”嘴角一弯又道:“爹爹又道:如此良辰美景,待看完赵姨娘,还要去我姨娘处坐坐。”
四姐这下是再也忍不住,也不在乎十两银子的当归鸽子汤,从青兰手中夺过来将其直接扔在地上,‘啪’的一声将汤水直接撒在地上,她看也不看一眼,怒气冲冲的甩袖而走。
招银看着非常解气,但是忍不住问道:“姑娘,明明我们未去姨娘处,也只是散步时,路经拐角处看到老爷模糊的背影而已,更不用说与您说话之事,这般诓骗四姑娘,若她知晓真相……”说到此处,打了个寒颤。
望着满地的汤水,刘湘婉叹息道:“可惜了这汤里的当归……”说罢,扶着招银往前走,摸着撑肠拄腹的肚子,低低道:“怕甚,这叫兵不厌诈。”若不是她心虚,怎能被她反将一军。
也不知哪里惹到四姐,处处与她不对付。
再说四姐还能去问爹爹不成,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姑娘,你可真聪明!”招银瞪目结舌。
刘湘婉却之不恭的点点头。
“可是姑娘,今日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四姑娘的脸,她怕是会深深记恨您,日后可怎么办!”
刘湘婉顿了顿身子,若无其事道:“以往我装傻充愣只为其杜微慎防,保得姨娘与你们的平安,如今却不然,我背后有三姐,有太太这个屏障,为何还要这般逆来顺受,若总是这般做低伏小,府中众人怕是谁都能欺负于我。”
就如同四姐,怕还把她当做以往那个胆小如鼠,谁都能欺负于她,踩上两脚的人。
“姑娘……”
“有时候你立不起来,是形势所迫,但有时候你不得不立起来,例如此时的我,绣屏风,与三姐交好及对峙秦夫子,弄出一桩桩一件件的招摇事,若还是做低伏小,低调行事,第一个收拾我的便是太太,你可懂?”
招银摇了摇头:“奴婢不懂,这与太太有何关系?”
刘湘婉看着漫天的繁星,说了句:“人啊,该在什么样的年岁就要办什么事,这样才不容易被人猜忌以及忌讳。”
招银似懂非懂的看着姑娘。
刘湘婉走了两刻钟,喘气道:“我们回去吧!”
招银摇摇头:“姑娘,赵妈妈说让奴婢必须陪您溜一个时辰,方能回去。”
遛?遛她还是遛狗?
赵姨娘摸着肚子淡淡道:“可有看到老爷去了何处?”
春花低声道:“奴婢偷偷跟着老爷,见其去了黄姨娘处。”
赵姨娘摸着肚子的手一顿,低声道:“老爷近日倒是常去她那里?”真想瞧瞧太太的脸色。
“姨娘,如今你身子越发沉了,还是不要多思多虑了。”
赵姨娘微微颔首,自太太知晓她怀孕后,对她越发的没有好脸色,而她也怕这期间出什么事,便遣大夫过府,偷偷塞了银子与他,美其名曰:胎位不稳,不移走动,如此借口
春花生怕姨娘思绪过重,不利于腹中的小少爷,忙不迭转移话题:“姨娘,奴婢瞧着七姑娘最近懂事不少。”
闻言,赵姨娘嘴角微微上翘,颔首道:“自打她知晓我怀了身孕,性子活泼不少,不似往日炮仗般的性子到处得罪人。”
春花宽慰道:“只要姨娘安安稳稳生下腹中的小少爷,日后且有的福享。”
赵姨娘淡笑道:“黄姨娘入府虽比我晚,但她却比我早些怀上老爷的孩子,如今更是比我先诞下麟儿,这些年接触下来,她对老爷对太太更甚至府中众人什么态度,我也是看在眼里,似她那般清高不可傲物之人,不也是为了六姑娘打算,才有了如今的五少爷。”
“姨娘是说?”
“六姑娘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知晓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黄姨娘有此女,将来必是后福不断。”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此话不假。
赵姨娘唤春花过去,淡淡道:“扶我起来散散步。”
春花又唤了声秋月,二人一同搀扶着姨娘起身,春花不由道:“姨娘,还有两三个月您便要生产,这段日子您还是多散步,有了力气方能生下小少爷!”
姨娘怀孕后便以胎位不稳为由,整日躺在床上养胎,如今不光姨娘肚子大了,便是她自己也胖了不少,春花每日守着姨娘,越发觉得她身子虚得厉害,每走几步路便喘气的厉害,前几日有了假,赶忙回家问她娘关于女子生产之事,她娘絮絮叨叨同她道,似姨娘这般整日不出来走动,生产那天怕是会没了力气,容易出事。
赵姨娘喘了喘气,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她是生过孩子的人,当时那般筹划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似黄姨娘那般淡然,与世无争的人,生产时都被人害过,何况她这不讨喜的妾室,万一太太心情不顺,让她……
赵姨娘晃了晃头,她腹中的孩儿不能有丝毫危险……
春花思索片刻,道:“若不然从明日起,奴婢们搀扶您在屋中来回走,可好?”
赵姨娘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苦笑道:“也唯有如此了。”
床上,刘仲修穿着熟衣躺在上面陪着宴哥玩耍,黄姨娘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舔犊情深,过了一会儿,淡淡道:“老爷莫要在逗他,不然今晚怕是精神过头,闹得不睡觉。”
刘仲修食指痒痒宴哥的咯吱窝,弄得他咯咯大笑,无所谓道:“怕甚,若是你困乏了便先睡。”
黄姨娘低叹一声,无可奈何道:“既然这般,妾便先睡了。”不再搭理他们父子二人,脱了鞋躺在矮榻上闭眼养神。
刘仲修:……他不过说说而已。
见正主不搭理他们,父子二人唯有互相干瞪眼,却又拿彼此没有任何办法,宴哥不满手脚并用的抓着他爹的手,此人还与他玩的乐不可支,怎又不搭理他了,气愤的拽着他的手指放在嘴里吧嗒着。
刘仲修将手拿出来,无语的看着小儿子,戳戳他的小肉脸,嗔怒道:“臭小子,整日就知道吃。”
宴哥仿佛晓得他爹在骂他,眉头一皱憋着嘴便要哇哇大哭。
刘仲修忙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你娘睡觉呢?万不可吵醒她。”忙穿上鞋抱着他在屋中来回踱步,见怀中的小儿自在的冲他咯咯直笑,低笑道:“臭小子,若是让旁人瞧见,你爹这辈子的名声都要被你给毁了。”
俗语言:抱孙不抱子,便是翊哥出生后,他都未亲自抱过,更别提后来几个庶出的儿子,想及此,低叹
矮榻上假装熟睡的黄姨娘,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老爷这些年对她的付出,她不是没看到,只不过心里有道坎,始终过不去。
就这样,刘仲修抱着宴哥来回踱步,终将其哄睡,看着怀中吧嗒嘴睡熟的小儿,心柔的似一汪水,将其轻轻放在床上,又走到一旁的矮榻上,看着睡熟中的珊儿,轻轻抱起她将其放在儿子旁边,嘴角含笑的站在一旁凝视着他们母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睡姿,一样的衔在他心坎里,久久不去。
临来之前,刘仲修本打算问问珊儿有关六丫头之事,如今却没了想问的话,六丫头同宴哥一样是他跟珊儿的孩儿,其心计,才智,样貌必定在其姐妹之上,只不过以往一直势微,唯有用装傻充愣迷惑众人,保护自己罢了。
黄姨娘一直在假寐,见那人站在床旁不言不语,不由睁开眼睛看着他,缓缓道:“老爷,夜已深,您怎还不睡?”
刘仲修思绪早已飘远,听到她的话神色不免呆愣下:“你没睡着?”
“老爷将我抱到床上时,妾便醒了。”
刘仲修苦笑道:“倒是我把你吵醒了。”
黄姨娘摇摇头:“自从有了哥儿,又不放心他同奶娘在一处,遂每晚都得守着他入睡才能安心,如此,自然时常被他惊醒。”
听及此话,刘仲修自然明白她话中含义,便道:“珊儿放心,这奶娘是我暗地里早早为你寻来之人,她一家子的性命全掌握在我手中,不敢对哥儿心生歹念。”
黄姨娘得了准话,心微微一舒,脸色微缓道:“如此,老爷有心了。”顿了顿又道:“老爷快上床歇息吧!”
刘仲修指着宴哥,调戏道:“他在这,你我如何安置?”
黄姨娘就是知晓这个原因才一直假寐,但念及老爷对她关怀备至,觑了他一眼,红着脸低声道:“唤奶娘进来吧!”
刘仲修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大步走到门口,对青衣喊道:“唤奶娘过来。”
不一会儿,奶娘低头走进来,先对老爷福了福身,随后轻声的走到床前将五少爷抱起,很是识相的脚步轻盈的退出去。
屋中再无其他人,刘仲修看着一脸绯色的黄姨娘,上前几步放下床上两边的帷幔,又掀开帷幔坐在床边脱了鞋,直至身子渐渐隐没在床中。
又是一夜芙蓉帐软,郎情妾意!
翌日,老爷起身后,对黄姨娘道:“昨儿你疲乏的很,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黄姨娘嗔怒看了他一眼:“此话一出,老爷不觉得打脸吗?”
刘仲修不仅不怒反而大笑道:“是为夫的不是,娘子莫怪!”
‘娘子’这个词语于她而言,太过生疏与遥远!
黄姨娘本来含笑的脸渐渐僵硬了,见此,刘仲修也知晓说错话,不由宽慰道:“珊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虽我不能给你正房的名分,但我给你的爱却是她人比不过的。”
黄姨娘低声道:“老爷,妾想求你件事……”
“珊儿说便是,何来求之一说。”
“妾想求您给服侍姑娘身边的赵妈妈脱了奴籍。”
刘仲修皱着眉头问:“她是伺候六丫头身边的老人,可是要自赎离府?”
黄姨娘摇头:“这段时日您不是给了妾不少私房钱吗?妾打算置办些私产放她在名下。”
刘仲修心中一动,漫不经心道:“可是为了宴哥?”
上次给她银子时也不见她有多欢喜,这才过了几日,珊儿的态度变化便如此大,他心底
黄姨娘颔首:“往日妾可以不在乎,只因六姑娘是个女儿,只要将其教导好,日后姑娘不受欺负便可,但妾如今又有了哥儿,不免为他打算一二。”
刘仲修淡淡道:“宴儿也是我的儿子,此事你担心委实尚早。”
话音刚落,就听青衣在外轻声道:“姨娘可醒了?”
黄姨娘觑了觑老爷的脸色,淡淡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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