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 黄姨娘转转醒来,入目还是熟悉的景致, 两行泪顺着眼角落下, 沙哑道:“为什么没死成?”
老天为什么不收她!
还是说长眠地下的爹娘不想见害他们颜面无光的女儿!
闻言, 刘仲修神色伤感, 字字悲痛道:“你怎能如此伤我?”当着我的面悬梁自尽,可有想我的感受。
“唯有死了才能洗清我这一身的腌渍?”
“原来……这几年我对你的好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
“是你骗我在先,哄我入局,而我竟傻傻的相信你,一步步走进你设下的圈套, 直至大梦初醒方知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早知如此……当年莫不如吊死在树上, 最起码能干干净净下去见我爹娘。”如今怕是长眠地下的爹娘都厌恶她这个寡廉鲜耻的女儿了吧!
刘仲修慌张拉着她的手:“是我不对, 你我初遇时不该隐瞒身份,但当时的我并不能预知后事,待我对你情根深种便更加开不了口, 生怕你会因此离开我……”
黄姨娘恨恨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时光能到从前,我宁愿从未遇到你。”
“珊儿……别说气话!”刘仲修心口一紧, 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 即便恨他也无妨,恨又何尝不是爱呢?
“你能救得了我一次,能救得了我百次吗?”
刘仲修心颤了颤,两侧的手掌紧握拳头, 方缓缓道:“珊儿,你在这世上并不是孤苦伶仃,你还有亲人?”
黄姨娘嗤笑两声:“家破人亡的我哪有亲人?你已再无把柄威胁我?”
刘仲修轻柔的摸着她脖子上青紫的嘞痕,俯下身子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珊儿,你要当娘了?”
黄姨娘身体一僵,猛地推开他:“你撒谎,不可能。”每次他走后,她都会喝避子汤。
“你心中是否有疑惑,为何你喝了避子汤还会有孕?”
黄姨娘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是你……是你遣人动了手脚。”
刘仲修不在意她崩溃的情绪,大臂一挥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只是太爱你,太想有你我的孩儿。”
黄姨娘方寸慌乱,披头散发的在他怀中嘶声力竭道:“刘仲修,我恨你,恨你,你为何这般对我,让我死了已不是更好!”
刘仲修紧紧抱住她,冰冷而又深情道:“珊儿,日后再不要干这么愚蠢的事,若不然服侍你的这些丫鬟便会因你而丧命。”
“不!不!”黄姨娘悲恨交加,软弱无力的推开眼前抱着她的人。
“即便你不在意我,难道腹中骨肉也不在乎吗?”
黄姨娘整个人僵在他怀中,眼神木木的看向他:“你当真逼我至此?”
“我怎么舍得逼你?”逼你还不如逼我自己,你若痛上一分,我心口的痛堪比十分。
“那你放我离开吧!”让她离开这个喘不过气的地方。
见她不在反抗,刘仲修的手慢慢摸着她尚未显怀的肚子,发现她身子紧绷,轻声道:“这世上属于你的最后一滴血亲也要放弃吗?你感觉到了吗?他会慢慢长大,慢慢唤你娘亲?”
黄姨娘默默不语,转头看向别处。
刘仲修心里一喜,珊儿心肠自来软,若步步紧逼说不得真做出让他追悔莫及的憾事,不如让她自己想通,待得一段时日,腹中胎儿日渐长大,朝夕相处后她定会不舍这与她血脉相融的孩儿,踌躇半天方道:“日后若你不想见我,我绝不再来,你只管安心养胎,可好?”
黄姨娘推开他,冷冷的背过身,她本一心求死,谁知老天竟同她开了
想到往事,黄姨娘面上十分怅然,谁能想到时隔多年,她竟又为那个男人生下一个儿子,本不想再与那人有何瓜葛,可看着一天比一天贴心懂事的姑娘,每每见其被欺负,被嘲笑却从不抱怨,反而故作无事对她甜甜一笑,让她整颗为之发疼,遂萌生出为其再要个兄弟姐妹的念头,倘若她也了同胞兄弟,日后出阁即便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有兄弟替她出头讨公道,所以宴哥的出生,仅仅是黄姨娘为她将来所打算。
“姨娘,您怎么了?”刘湘婉久不见姨娘回答,上前扯了扯她的胳膊。
黄姨娘低低道:“只是想起一些陈年往事而已,不打紧的。”
这时内室猛然传来宴哥的哭泣声,刘湘婉忙扶着姨娘的手进去,只见小脸红扑扑的宴哥在奶娘怀里哇哇大哭,待看见姨娘身影更是哭的嘶声力竭,黄姨娘赶忙上前抱起他,轻哄道:“不哭,不哭,姨娘在呢?”
宴哥被姨娘抱在怀中哭声渐渐变小,不一会儿傻呵呵唆着手指,眼眶含泪甚是委屈的控诉姨娘,好似在说:为甚我每每睡醒总是见不到姨娘的身影!
黄姨娘哪里能听懂,一直抱着他在房中踱步。
身后顽童模样的刘湘婉捏了捏宴哥的脸颊,笑嘿嘿道:“臭小子,你怎这般爱哭!”犹记如他这般大的时候,她可是不哭不叫,堪称府中最好带的姑娘。
身旁随伺的奶娘看到六姑娘的打扮神色微微发楞,待听到她的声音,忙福了福身,夸奖道:“六姑娘这身打扮当真俊俏。”
刘湘婉对其笑了笑,又道:“这里由我同姨娘照看宴哥即可,你出去透透气吧!”
每次六姑娘过来,总会与姨娘一同带小少爷,遂笑逐颜开的奶娘对她们福了福身,恭敬退下。
宴哥还是头次见到不熟悉的人,不过也不甚害怕反而好奇般盯着她,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指着自己问:“宴哥,我是谁?”
黄姨娘抱着宴哥坐在凳子上,又用丝帕为其擦拭脸上的泪痕,指了指姑娘轻笑道:“宴哥,她是谁?”
早已不哭的宴哥歪着头打量刘湘婉,声音很熟悉可模样却不是认识的人,于是挥动双手咿咿呀呀的留着哈喇子。
刘湘婉哼哼两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没良心的小家伙,姐姐换个打扮你就认不住我了!”
这回宴哥认出来,这是姐姐最喜欢逗他的动作,遂小腿一蹬要从黄姨娘身上窜起来,吚吚呜呜冲姐姐挥手,好似再说:“姐姐快抱我,快抱我!”
刘湘婉挽起袖子,从姨娘怀中接过宴哥,半盏茶功夫,憋红着脸同姨娘道:“日后还是少喂他些东西吃,我怕长此以往抱不动小家伙。”这小胖子真是越来越肥,都快赶上小猪仔了。
宴儿不懂姨姐姐打趣他的话,反而附和的呀呀大笑。
“姑娘赶紧抱他坐下,若不然一会儿胳膊该酸了。”黄姨娘心疼姑娘,指这一旁的凳子,抿嘴笑道。
“宴哥,姐姐跟你说,日后可不能这般贪吃,万一将来真成了胖子可就不俊俏了,到时候可娶不到漂亮媳妇。”
宴哥在姐姐怀中窜着身子,啊啊……权当赞同之意。
黄姨娘冷不丁想起适才打断的话,问道:“刚才姑娘想要同我说什么?”
这茬一打过去,刘湘婉便觉得谈及那事尚有些为时过早,隧道:“没什么……”
黄姨娘也不深究,淡淡道:“姑娘心里有主意就好。”眼睛看向姑娘怀中的宴哥,对其伸手道:“还是姨娘抱你吧!姐姐还小,身子骨又弱,不能长时间抱你。
“呼呼……”刘湘婉挥动发酸的胳膊,忧愁道:“姨娘日后还是让奶娘抱他吧!”宴哥体重委实超标,只是抱他坐一会儿胳膊都会发酸。
“也得看他同不同意……”宴哥也不是随都让抱的,除了黄姨娘及刘湘婉,便是奶娘抱他还得看他心情,更不用说这院中之外的人。
一身的怪癖也不知随谁?
刘湘婉大爱他这番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颊,啧啧道:“臭小子惯会欺负人!”
桌上摆放着一盘红豆马蹄糕,宴哥看见后不光眼睛直勾勾,嘴上更是留着哈喇子,见没人搭理他唯有歪着身子伸手去够,一个不慎黄姨娘险些没抱稳,无奈下手指轻捻下放在他嘴边,谁料他迫不及待张嘴并裹住她的手指,不由苦笑道:“你还小,等再大些才能吃。”
一旁的刘湘婉看着宴哥傻了吧唧的贪吃样,不由伸手拿起一块放在嘴里,他看到后果然着急的不行,两只肥胖的小手拍打姨娘的胳膊,对其:“啊……啊……”
黄姨娘嗔怒道:“姑娘,你怎也这般顽皮,万不可再逗他,否则惹哭他有你受的。”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低头嘿嘿直笑。
黄姨娘怀中抱着肥胖的儿子,身边坐着聪慧的女儿,方觉得此生已是满足,前尘往事她已不在追忆,有了他们在身边,唯有日日盼望他们安好,事事顺其心。
“姑娘,听说今晚太太让你们去正房用膳。”
“姨娘也听闻此消息了?”
黄姨娘点头:“四位贵客不日便要回京的消息已传遍府中各个角落,便是想故作不知也难啊。”
刘湘婉嘴角上翘,解释道:“晚膳便是爹爹为他们准备的送风宴,太太让我等子女陪同用膳。”即便被禁足的二姐,说不得因此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
“如此姑娘万事小心。”黄姨娘点点头,不免叮嘱道。
刘湘婉猛地站起来,揖礼道:“定不辱使命。”微微抬头,冲姨娘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