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修想到不久前在书房, 他正跟幕僚讨论明年回京述职之事, 正好刘铁进来禀告事情, 他顺嘴问了句:“今儿我回府见丫鬟小厮们成堆的在一旁窃窃私语,可是府中发生什么事?”
刘铁忍不住笑道:“老爷,奴才猜明日秦夫子会找您聊聊?”
“可是少爷们惹事了?”
“并无?”
“那你怎知他要找我?”
刘铁憋着笑,咳了咳:“奴才也是刚刚听下人们议论,听说六姑娘在课堂上做了一首打油诗?”说完故意看了看几名幕僚。
几位幕僚会意的拱拱手:“大人既然有事,我们便先告退。”
刘仲修不甚在意的挥挥手:“无需离开,都是自己人。”转头又对刘铁道:“作甚这般支支吾吾, 直接了当说吧。”
黄姨娘虽是他心底最为在意之人, 但对于六丫头, 刘仲修却无太多怜爱之心, 也许是因为自小她性格木讷呆愣, 不甚讨喜, 遂对她注意少些。
刘铁闭着眼将六姑娘打油诗说了一遍:“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 夜来巴掌声,不知死多少, 春眠不洗澡,处处苍蝇找,夜来蚊子声, 少女变大嫂。”背到最后声音越发小了。
刘仲修嘴里的一口茶噗了喷出去:“这……”
其余幕僚面面相觑后,黄天德更是摸着八字胡哈哈大笑:“老爷,您家这六姑娘着实是个雅人啊……”
刘仲修拿起丝帕擦擦嘴角, 苦笑道:“不是‘雅人’而是‘惊讶’人吧!”
刘湘婉心神一动,既然爹爹知道倒不如求他帮忙,她不能堵府中悠悠之众口,但爹爹可以,身为一府之主兼一家之主的他有绝对的权利,遂可怜兮兮走到她爹面前扯着他的衣角,哀求道:“爹爹,此事你会帮我的是不?”到底没有与亲爹这般近距离接触,刘湘婉脸上的神色不免有些讪然。
“哦?需要我出手?你说说我该如何做?”这还是六丫头出生以来第一次与他撒娇,刘仲修脸色微微不自然,但他必须承认还是有点喜欢这种父女亲近的感觉,尤其眼角眸光瞥见黄姨娘嘴角露出的喜意。
有戏!
“爹爹,您不能不帮我,我如今连自己的院子都不敢回,三姐四姐正等着我自投罗网,我……”说到动情处,刘湘婉眼角落下水珠:“爹爹求求您了,一定要帮帮我。”
刘仲修老神在在坐在凳子上,手刚刚伸出去,刘湘婉眼疾手快的拿起茶壶将茶杯倒满,在小心翼翼端起茶杯递给爹爹,糯糯道:“爹爹您喝茶……”
这木讷的小闺女哄起人来真真有他拍马溜须的风范,甚好,甚好。
黄姨娘在一旁看着哈巴狗似得捻着老爷的姑娘,又怀里眼不眨盯着她的儿子,拍拍他的小屁股与老爷道:“您若方面便帮下姑娘吧。”
墨迹半天,刘仲修总算听到想听之人说的话,不由伸手捂嘴咳了咳:“也不是没有办法。”
“爹爹……”刘湘婉惊喜。
“老爷……”黄姨娘心安。
“啊……啊……”宴哥凑趣。
刘仲修眼神从三人身上飘过,打着管腔道:“想要流言消失就得用另一个流言遮盖它。”
“比如……”想起今日晨起后与那四人用善后提及的事情,不由打起来小算盘。
刘湘婉迫不及待道:“爹爹心中有了想法?”
如此聪慧,一点就透!
刘仲修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审视这个从前不甚在意的小闺女:“招,我已经替你想了,至于是何方法却要你好好想想。”
刘湘婉坐在一旁,
胡闹!
刘仲修脸色一僵如被雷劈,眼神立马看向黄姨娘,只见她刚刚笑意盈盈的脸色变得毫无表情,怒声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敢做还怕被人说!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好吧!容我再想想。”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她猛然道:“莫不如家中除了内贼,丢的恰好是您书房中重要之物。”
“胡闹!”刘仲修拍着桌子冷哼,本以为她聪明机灵,谁料越说越不靠谱,完全是胡诌八咧。
“在容我想想……”
刘仲修手指敲着桌子,漫不经心的观察六丫头抓耳挠腮皱眉的样子,直至两刻钟后,她立起来,舍生赴死道:“不想了,既然我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言罢,一口气吃了五六快糕点,又对爹爹与姨娘福了福身:“女儿还有事,就不打扰爹爹姨娘话家常。”
黄姨娘挽留道:“马上便要用膳,不如吃过午膳再回去。”
刘湘婉摇头:“早晚都要面对,还不如早些应付的好。”
见此,黄姨娘知女儿心意已决,隧道:“姑娘莫要太过担心,谣言这个东西向来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它便会慢慢消散。”
刘湘婉莞尔一笑:“姨娘,我晓得,”上前两步点了点宴哥的鼻子:“臭小子,姐姐明天再来看你。”
出去后,刘湘婉挥手叫招娣过去:“饿了没?”
招娣摇头:“刚才青衣姐姐给我端了糕点,我全吃了。”
怪不得嘴边还有些渣滓,于是刘湘婉指了指她嘴边:“擦擦!”
招娣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着姑娘说的拿起手中的丝帕擦了擦嘴角,见丝帕上零星的渣滓,脸色微红。
“今儿折腾你了,待这件事过去后,我让膳房给你炖知乌鸡,好好犒劳你。”这话刘湘婉既是对招娣说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听。
招娣撇撇嘴:“姑娘,你总是说话不算数。”
刘湘婉想起上次绣房允诺她的事,至今未履行,不由讪讪一笑。
待刘湘婉离开,黄姨娘抱着宴哥起身回到内室,冷淡道:“妾这庙小,膳食做的又不应口,老爷还是去别处用膳吧!”
“珊儿,你……”
黄姨娘见老爷对姑娘的事甚是不上心,心中恼怒不已,遂下了逐客令后,只留下背影与他。
刘湘婉回到院子,见那两位守株待兔的人果然未走,笑着上前打招呼:“二位姐姐这是在等我?”
赵妈妈见姑娘回来,心口一松:“姑娘,您去哪了,可急死老奴了?”
“就是在园中随便走走。”刘湘婉拍拍她的手,安抚道。
刘湘婉一出现,三姐眼神一亮,快跑两步到得她面前,迫不及待的夸赞她:“六妹,今儿你真是大放异彩,替我们狠狠落了夫子的脸面。”由此可见秦夫子那套墨守成规的理念很是茶毒三姐。
刘湘婉愣了:“三姐,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绝对不能用正常三观看点她,根本不是一个思维空间的人。
“笑话你?为甚?你做的那首打油诗确实很好笑,但于我而言也只是一个笑话罢了,我守在此处,就是为了等你回来赞扬你的勇气,”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鼻子,羞愧道:“以往都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有这等气魄,敢同秦夫子打擂台,要知道我……从来都是在心里默默诅咒他。”
刘湘婉扶额,绝对不能用正常人的三观看待她,她的想法每
三姐拍拍她的肩膀予以鼓励:“莫怕,便是夫子报复挺多就是打手板。”
“三姐,你确定不是来说风凉话,落井下石的?”
“找揍是不?”三姐伸出手指要痒痒她。
刘湘婉忙后退一步,握拳道:“我错了,三姐,求放过!”
四姐坐在边上,淡淡道:“六妹,今儿这事你做的确实有些冲动?”
“四姐说的是,妹妹如今悔的很。”四姐圆滑的很,从不主动惹是非,今日却一反常态的随着三姐胡闹,怕是来者不善,不过她自问从未得罪过她。
四姐冷哼一声,讽刺道:“六妹,我知近日你风头太盛,可这行为举止是不是有些越矩了。”
“四姐因何这般说?”
“先是黄姨娘生了儿子,再然后便是你精湛的女红手艺为母亲排忧解难,如今更了不得,明目张胆同夫子对上,勇气可嘉值得褒奖。”四姐一桩桩一件件说着她的事。
三姐皱眉:“四妹,你怎么了,说话□□味如此重。”
四姐淡淡道:“三姐,我只是见不过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四姐你什么意思?”
三姐扯着四姐的衣角,小声道:“四妹,咱们来时你可不是这般说的,怎么见到六妹就变了。”
“三姐,你真是单纯的可爱,若你不是母亲的女儿,怕是这府中第一个……”‘炮灰’二字都算是高抬她了。
三姐板着脸,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第一个什么?”
“好老人!”四姐话音一转,缓缓道。
好人不长命,怕是由此得来的吧!
“你……”三姐皱眉,怎么感觉她讽刺意味甚重。
刘湘婉怕三姐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忙将她拉至身后,对四姐淡淡道:“不知我哪里惹到四姐,让你这般来者不善。”
“我只是道明实话而已,难道刚才之言,我有半分掺假?”
刘湘婉眼神瞥向她:“并无!”见她嘴角上翘,又道:“便是如你所说,母亲与爹爹尚未对我有半分责骂,四姐这是操哪门子心。”
“你……”四姐脸上的笑意一僵,木木道。
“四姐可知,我从何处回来?又见过谁?”
四姐后退一步,戒备的看着她。
刘湘婉淡淡道:“我从姨娘处归来,没想到见到了爹爹,爹爹早已知晓课堂上发生的事却并未因此责罚我,厌恶我,还夸我做的打油诗很顺口、很押韵,”见她脸色苍白,继续瞎扯:“爹爹还同我说,闺中小姐又不用科考,只需识文断字,知文达礼已是极好,”转头看向三姐,问道:“三姐,你说呢?”
三姐同心敌忾道:“爹爹说的对!我们学这些花拳绣腿的文章又不是为了考状元,便是六妹不小心惹秦夫子生气,过后道歉便是,四妹所言未免太有的放矢了?”
见四姐气的脸色惨白,身子更摇摇欲坠,刘湘婉低叹一声:“四姐,可是妹妹哪里对的不对惹你生气了?”
四姐赌气道:“你心知肚明!”
刘湘婉低下头,思索片刻:“前段时日,妹妹一直忙于绣屏风并未出过院子,唯有这几日方恢复往日的生活作息。”而且这几日她并未与四姐有过交集,谈何惹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