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学堂外面, 秦夫子还未下课, 许是眼角余光瞥见她三人, 遂对堂内众人道:“既然尔等畅谈之意如此快哉,待我为府中小姐授课完,你等可继续刚才之言论,如何?”
翊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意犹未尽的酣畅之情,一同揖礼道:“夫子所言甚是!”
“既这般,你等下去吧!”秦夫子挥手道。
翊哥他们出去后, 见刘湘婉三人站在一边, 翊哥摸摸她的脑袋:“总算露面了?”
刘湘婉三人对其福了福身, 只听她笑嘿嘿道:“大哥说的好似一年未见过我的面, 莫不是你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要是未来大嫂知晓, 可得吃我的醋。”她也不知为甚对脾性死板的翊哥如此亲近,或许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或许是难得一遇的知己良友。
翊哥对其他两位妹妹只是淡淡点了个头,对刘湘婉却是诸多亲昵:“你这丫头还是这般作怪!”
今日唯有刘嘉睿陪同魏廷茂一同过来, 上前一步拍拍刘湘婉的肩膀:“六妹妹,你我真是无缘的很?”
这是何意?
刘湘婉满脸的疑惑,只听刘嘉睿继续道:“好不容易碰到个有意思的妹妹, 谁料你我为何总是失之交臂?”
刘湘婉扶额,真想捶他一顿,让其道人话!
“二哥, 你到底是何意?”
刘嘉睿嘴唇微启,就听魏廷茂淡淡道:“六妹妹,可是‘存心不良’的意思?”
众人被他冷不丁冒出的话弄得神色呆愣,眼神齐齐看向刘湘婉,只见她捂嘴偷笑:“魏大哥,好聪明。”
翊哥皱着眉头,刘嘉睿更是嚷嚷道:“你们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刘湘婉快一步说出口,将昨日的偶遇说成大哥哥与小妹妹间的打趣,又崇拜的眼睛看向魏廷茂:“魏大哥文武兼得,妹妹佩服的很,从今以后必将您作亲哥般看待,还妄你不要嫌弃。”
“甚得我心!”一语双关,其意嘛,只有他自己清楚。
大家这才恍然的点头。
唯有魏廷茂趁人不注意,眼神微眯,这小丫头片子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且侃侃而谈的糊弄大家,恨恨道:她撇清关系的动作倒是很快嘛!
这边面色淡然的刘湘婉恰巧与他对视一眼,彼此一笑皆露出大白牙,晃得人眼睛疼。
入到学堂,刘湘婉姐妹三人齐齐向秦夫子行李问安,秦夫子微微颔首,挥手让她们坐下,侃侃道:“昨日留与你们的课业可有做完,让其背诵的诗词也有背会?其意可有理解?”
刘湘婉还好,毕竟好长一段时日未来上课,秦夫子也是知晓原由的,再看五姐、七姐脸色一僵,喉咙不自觉咽了咽,心虚之意越发明显,课业她们已然做完,可要背诵之内容却未背下来,到底惧怕夫子惩罚手段,不由低下头躲避他的眸光。
秦夫子视若不见,手中拿着戒尺轻轻敲打桌面,眼睛微闭,缓缓道:“五姑娘,你年长其他两姐妹,此题便由你先答……”
一声一声的敲打声,吓得五姐脸色发白,颤悠悠站起来,抖着音道:“是,夫子。”
秦夫子如老僧入定般淡淡问:“论语,第十篇是何?”
五姐哪里知晓,神色十分焦急,眼神更是不自觉瞥向六妹。
论语二十篇,刘湘婉勉强记住三篇,恰巧其中一篇是夫子考五姐的这一题,不由大幸,飞快在纸上写下三字:“公治长!”
五姐呼出一口气,从善如流的对答。
秦夫子又道:“不错!劳烦五姑娘背其第十则之内容?”
早在秦夫子考五
一段先人的名言警句竟被她背的颠沛流离,秦夫子眼睛微睁,戒尺一拍,冷冷道:“幸亏孔夫子与你没在一个朝代,若生在一个朝代,活着也得生生被你气死!”
五姐气的脸色涨红,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夫子这话说的作甚难听。
秦夫子继续道:“既能背下,便说说其意吧!”
这下别说刘湘婉,便是七姐也爱莫能助。
见此,五姐铁青着脸,愤愤道:“夫子,学生译不出其意,”见其脸色不好,忙又道:“最近学生忙于女红,于课业上难免怠慢些,待今日回去后定勤加背诵。”
秦夫子木着脸,低沉道:“虽你是女身,识文断字也只是为了熏陶闺阁教养,但也不可如此荒废学业,须知你所拥有的已是寻常百姓不可求之事,还妄你日后严阵以待,”顿了顿继续道:“念你此次忙于女红针织,也算是没有贪玩惫懒,此次便不打你手板,现我将公治长第十则之意解惑于你。”
还好!还好!
总算逃过一劫!
五姐低着头,小声道:“这次学生定牢记于心。”
秦夫子缓缓开口,慢慢说其意,最后道:“虽不打你手板,但也要惩罚你怠慢学业之心,遂明日上课前,将公治长这一篇抄写二十遍。”
五姐暗暗叫苦,声音有气无力道:“是。”
“接下来,便是六姑娘……”
刘湘婉不待夫子提问,便急忙回道:“夫子,学生已有月余未上课,这书中之内容怕是已忘得大半,待学生回去温故而知新后,您在考学生也不迟。”
秦夫子这人很是古板且铢锱必究,古怪道:“你既说忘了一半,想必还有另一半记在脑海,我便考你之前的学问。”
刘湘婉如遭雷劈,颤悠悠道:“夫子,您这是……”步步紧逼啊!
“如何?”
刘湘婉嘴如吞了黄莲,苦涩不已,颓丧着肩:“夫子,学生错了,学生愚笨,往日您所授之内容,学生已忘得精光。”
秦夫子眼睛一瞪,恨恨瞪着面前这颗榆木疙瘩,气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厉冉道:“好,好……真是老夫的好学生,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眼见夫子被她气的脸色发黑,身子发抖,连手中戒尺都扔在一旁狠狠用手拍桌子,可想而知有多气愤,刘湘婉丧着肩扶额,心中悲叹不已。
气急的秦夫子翻来覆去都是:“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这二句骂人的话,其实他更想训斥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一旦说出此话,岂不是在暗示他授业不精,授人以柄。
刘湘婉见好就收,遂表情严肃,态度诚恳的低头道歉:“夫子,您别同学生置气,确实是学生愚笨,愧对您的尊尊教导。”
秦夫子抚了抚额,以往倒是小瞧了这六姑娘,如今这番对峙反弄得他进退不得,再看六姑娘一脸坦然,既‘不会’的理直气壮又‘道歉’的情深意切,作为夫子他该如何是好,心中有了疑惑,脸上不免显出一丝纠结,最后道:“念你还小,此番悔过后定要勤勉于学,回去将女戒抄写一遍,七日后……不……半旬后交与我。 ”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秦夫子又将目光看向
七姐神色一亮,侃侃而谈道:“只学习却不思考就会迷惑而无所得,只思考却不学习就会精神疲倦而无所得。”
秦夫子满意的颔首,对余下二人道:“这话说的便是你们,还妄你等好好反省自身。”
“是。”她们二人回答皆是有气无力。
“自古做学问都在于‘背写’二字,如今‘背’考完了,咱们再来看‘写’,现在你们默写首古诗,让老夫瞧瞧你们的字可有进步?”
三人拿起桌上的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上各自心里想到的诗,两刻钟后,秦夫子分别拿起三人所作的诗,脸色从木楞到青白,从青白到青紫直至最后黑脸。
秦夫子忍着怒气,先让七姑娘读她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秦夫子声音木木道:“好,很好,有意境,下一个五姑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秦夫子青着脸同样道:“好,很好,少女怀春,最后便是我们六姑娘……”‘六姑娘’三个字咬的极其重。
刘湘婉站起来,脸色微微发红,她写这首打油诗本为了气气夫子,谁让他罚她罚的那么重,但她也未曾料到夫子报复心这么重,竟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念出来,这让她情何以堪,以后以何面目管束下人……
“夫子,学生错了,可不可以给学生留点颜面,求您别让学生念了?”刘湘婉可怜巴巴的看着秦夫子,期望他能网开一面,不与她计较。
夫子直接黑了脸,咬牙切齿道:“念!不念老夫罚你抄写女戒十遍。”
额!夫子被他气得暴走了!
刘湘婉深知不该意气用事,如今真真是后悔不迭,可事已至此,她左右进退不得,唯有闭眼一吼,缓缓道:“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夜来巴掌声,不知死多少;春眠不洗澡,处处苍蝇找,夜来蚊子声,少女变大嫂。”
噗呲!噗呲!
五姐本来憋闷不已,听之后不顾礼仪的哈哈大笑:“六妹,你……你绝对是咱们家的女状元,哈哈……”少女变大嫂这句话真要笑死她了!
七姐同样笑的说不出话来,手揉着肚子趴在桌上不起来。
就知道会这般!
这些年她苦心经营的形象没了!
真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还这般意气用事!
刘湘婉羞愧的低下头,两世为人的她还是头次这么羞愧不堪,这回‘自作自受’把她自己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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