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正房, 小丫鬟先进去禀告, 然后迎香出来对李姨娘福了福身, 李姨娘赶紧扶起她, 叹声道:“你这丫头如今越发重规矩了。”
迎香亲自掀帘请她进去, 轻声道:“姨娘是主, 奴婢是仆, 尊卑之分奴婢可是时刻谨记的。”
“算了,说不过你这口齿伶俐的丫头, ”李姨娘点了点她的鼻子,又道:“我端来的银耳百合莲子粥太太可有食之?”
迎香颔首:“今日早膳后,太太心情不好便一直未用膳, 还好姨娘送来的粥, 太太还肯食之几口。”
“太太可是身体不舒服?”
迎香笑而不答,转而催促道:“姨娘快些进去吧,太太在屋里等着您呢?”
李姨娘理了下衣领,发誓这才脚步轻移的走进去。
太太依旧坐在上首, 李姨娘先对其行礼问安,见她神色倦怠,关心道:“太太,妾看您脸色不甚好,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太太叹口气:“你我主仆好长时间没有单独聊天了,今日你陪我坐会儿!”
李姨娘提着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太太自来责打一人时先是和声细语,然后再声色厉苒, 听及她的话不敢不从,半坐在下首的凳子上,低头垂目不语。
最看不上她这番扶不起阿斗的小家子气,本想与她谈谈心,谁料她竟这般沉默寡言的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没好气道:“怎么?你不愿意同我话家常?”
李姨娘纵使心中百转千回,听及此话忙不迭回神道:“哪能?只是奴婢口笨,怕说了让太太不虞的话。”
“这满府上下除了王妈妈,便属你对我忠心不二,这些年我也看出来,她们一个个面服心不服,心里指不定打着什么阴谋诡计,你说是与不是?”
太太这莫不是在敲打她!
李姨娘脸上一僵,扯扯嘴皮:“太太为何这般说,您治家严厉,府中上下打理的俱是井井有条,众人皆是心服口服,谁敢对您心口不一。”
谁敢?
二丫头不是人吗?
她不就差点做出丢人现眼的事!
一想起二丫头暗暗筹谋的卑贱事,太太银牙一咬恨不得灌她一碗毒药直接弄死她,铁青着脸怒声道:“刚夸你老实,没想到你也同我打太极,竟会说些好听的话糊弄于我。”
李姨娘打了个冷颤,哆嗦的站起来,低声道:“妾说错了,太太别同妾计较。”
太太深吸一口气,要不是知道她木讷口笨,当年也不会选她去服侍老爷,低叹一声:“这些年过去你这胆子还是这般小?”
“当年若没您的恩赐,妾哪有今日这等身份,尽心伺候您是妾的本分,不过妾嘴笨,不甚会说讨喜的话,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妄太太不要嫌弃妾。”
“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坐下说话吧!”太太顿了顿,对立在身后的迎香道:“去给李姨娘斟茶。”
李姨娘对太太感激的笑笑,环顾四周不经意问道:“王妈妈呢?”
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我让其帮忙办点事。”
李姨娘看出太太不想多谈,便转了话题:“妾送来的粥您要多喝点,它有安神助眠之功效,会舒缓您的心神。”
“你有心了。”太太笑着指了指茶几上的食盒:“粥熬的火候不错,香甜可口。”
李姨娘喜不自禁道:“若太太喜欢,妾明日在熬给您喝?”
太太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两日有些烦心事,待此事一了,我的胃口便会慢慢好转。”
“太太有何烦心事?不知妾能否替您分忧一二?”
“此事与你无关,无需过多打听,守好自己的子女及本分即是,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你我有主仆情意,遂你出了事我自会照拂一二,不过不该你打探的事手还是莫要伸的太长,小心知道的太多一下子撑死你。”
太太就是这般,不管李姨娘听没听懂她话里告诫之意,随着心意一股脑说出来后见她目光惊悚,憋屈一上午的郁闷之情渐渐散去,嘴角上翘道:“你可懂我的意思?”
李姨娘心里直打鼓,许是心虚总觉得太太话中之意是冲着她与四姑娘而来,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道:“太太开恩,都是妾的错!”
太太并不知她们二人说的不是同样一件事,遂笑着让她起身:“看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我又不是说你如何,心虚成这样作甚。”这话纯粹是开玩笑,谁料李姨娘听后脸色更加惨白。
迎香上前扶起李姨娘,小声道:“姨娘,您快别这样,太太刚有了好心情别又坏了,到时遭罪的反倒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
听她这般说,李姨娘心神总算归位,对其苍白着脸笑笑:“还好有你……”还好有你提点我,若不然尚未被太太拷问,我便自打自招了。
只听太太又道:“李氏,你是从我身边出来的人,若你犯下任何错都是在打我的脸,所以日后定要谨言慎行,还有便是告诫四丫头,别因为府中来了尊贵的客人,一时忘了身份做出越矩之事,到那时别怪我翻脸无情。”
有了二丫头这个前车之鉴,别怪她没事先叮嘱她们母女,倘若再明知故犯挑衅她的威严,便不是如今处置二丫头这般简单了事,直接剃了头做姑子或一尺白绫悬挂于房梁上。
“太太之意,妾明白,回去后叮嘱四姑娘,让其恪守闺训,不得作出有损门风,闺名之事。”
“你晓得如何做便好。”太太颔首,端起水杯抿了抿。
至于张姨娘母女,她倒是巴不得她们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这样她也可以趁机发挥,狠狠踩上一脚让她们母女再无翻身之日。
出了太太的院子,李姨娘的腿还是软的,被太太这么一敲一打,她能站着走出来委实不易,小桃扶着李姨娘发颤的身子,心疼道:“可是太太晓得四姑娘的事?”
因此责罚姨娘了!
李姨娘摇摇头,小声叮嘱道:“此处人多嘴杂,需要多说,赶紧扶我回去。”并未回她的院子,而是直奔四姑娘处。
小桃冷不丁回头,见迎香笑盈盈的立在门口,身子一颤扶着姨娘飞快离开。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迎香才转身回屋,太太冷不丁问:“李氏走了?”
迎香捂嘴偷笑:“奴婢见李姨娘出去时,整个身子都是软的,好似吓得不行!”
太太冷哼:“这府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点人,有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我这刚审问完二丫头,李氏便借着送粥的名目来探听虚实,所以说这府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便是真有傻子那也是故作混淆视听。”
“还是太太明鉴,趁此机会狠狠敲打了李姨娘。”
“把她用过的这套茶具给我扔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莫不是认为我会顾忌主仆情意一直宽恕她,真是不知死活,她尚且老实本分,倘若有一丁点心思不纯,直接打发她去同田姨娘作伴。
迎香收拾起茶杯,回想李姨娘进屋后一举一动,怪异道:“不知太太是否察觉出李姨娘的情绪太过激动?”
太太翻了个白眼:“李氏确实有点小心思,不过她胆子也确实小,尚不敢做什么忤逆我的事,再说今日被我这么一惊一吓怕是得好几天才能回过神,便是有些小心思也被我吓没了。”
迎香想想,
太太揉了揉鬓角,倦怠道:“你也出去吧,让我独自静静,任何人来了我都不见。”
“奴婢明白。”迎香福了福身,端着李姨娘喝过的茶具出去。
看守的小丫鬟看着迎香姐姐手中端着的茶具,问道:“姐姐端着茶具作甚去。”
迎香将其递给她:“将这套茶具扔了。”
“可是哪里碰坏了?”
太太屋里的摆设都是价值连城,便是随便一套茶具也是价值不菲,忙不迭收在怀里,咬着唇问:“姐姐,既然太太让您扔了,不若送给我如何?”
“可是……”
“姐姐放心,我家中什么境况你也知道,这套茶具拿回家后定不会让它出现在太太眼前,就将给我吧,好不好?姐姐?”
迎香被她摇晃着胳膊,无奈道:“好吧,不过这套茶具千万不能再出现在太太面前,否则你我必定挨罚。”
“我保证,绝不会让其再出现在太太眼前。”小丫鬟继续撒娇道:“姐姐,你可否告知奴婢,太太为何不喜这套茶具,我好有个心里准备省的日后犯错。”
“被太太不喜之人用过,直接扔了最为省事。”
小丫鬟七窍玲珑心,立刻明白迎香话中之意,忙道:“姐姐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将茶具收在怀里紧了紧,对她再三道谢。
待迎香进去后,小丫鬟眼睛一转,摸了摸荷包里的铜板,心里喃喃道:李姨娘怕是不得太太欢喜,看来日后她还得另寻个靠山!
这么大点的小丫头竟也学会算计,身在内宅,你不算计别人便是被人所算计,所以为了生存,只能学着算计别人才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青兰回去后,据实禀告在姨娘处说的话,四姐神色淡然道:“无事,我让你去便已做好被姨娘知晓的准备。”
青兰低头认错道:“是奴婢嘴笨,不会遮掩一二。”
“现在认错也晚了,咱们且等着姨娘过来吧!”四姐坐在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腕的玉镯子。
果不其然,李姨娘匆忙而至,四姐微微福身,挽着她的胳膊让其坐下:“姨娘,您先喝口茶压压惊。”又转头对青兰,小桃道:“你二人先出去,我与姨娘要单独说话。”
二人福身退下。
待人出去,李姨娘伸手‘啪’的将水杯扑倒在地,冷哼道:“姑娘打的一手好算盘,连我也算计在你的棋盘中。”
“姨娘,我不是有心的,若不是二姐先讥讽于我,我有怎会出此下策陷害她。”
“你既然事事算计周全,为何事到临头还要我替你出头打探。”
“谁知道二姐那个愣头听风便是雨,竟真的一意孤行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还好未成事,不然府中几位姐妹的名声生生被她带坏了。”
“你……你竟还不知悔改,你就不担心二姑娘把你套出来。”
四姐眨眨眼,摊摊双手无辜道:“本有些担心,不然也不会让姨娘去母亲那探探情形,不过见姨娘风尘仆仆过来,脸上虽有怒色并未有惊慌之色,怕是太太尚不知是我替二姐出谋划策,便是二姐狗急跳墙当真咬我一口,如今我也不怕了,至始至终我可是从未与她严明何事。”
“姑娘,你胆子何时这般大了!”
“以前畏畏缩缩,一意讨好母亲也未见得有何好处,如今府中来了大有前途的好儿郎,难道还不许我惦念一二吗?”
李姨娘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太太敲打她的话说与她听,神色严厉的告诫她:“如今二姑娘已经折里,你万不可再犯
四姐拍拍李姨娘的手,宽慰道:“姨娘放心,我可不会如二姐这般愚蠢,我做事向来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二姐莽撞行事犹如飞蛾扑火,成了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成便直接打回原形,而她却与之相反,做人向来低调沉稳,行事更如滴水穿石,即便不成功,她也有法子全身而退,犯不着为了一个尚不知喜不喜欢她的男人毁掉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