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回来的路上,听到下人们的窃窃私语,赵妈妈看了看淡定坐在一旁喝茶的姑娘,忍不住问:“姑娘,自姨娘出事后,老爷一直没表态,如今太太查出谋害姨娘的歹人,您说老爷会如何处置。”
刘湘婉对多情寡义的爹爹实在没有任何好印象,不过既然赵妈妈问了,她便将心中猜测告之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一则彻查明白,重重惩罚,二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这……”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妈妈别急,事情很快会有结果。”
五姐下课后,趁小厮们换岗,带着丫鬟偷摸溜去老爷的书房,刚巧刘仲修有一文书落在书房,派刘铁过来取。
刘铁看到书房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吓得脸色泛白:“奴才给五姑娘请安。”喉咙紧了紧:“姑娘可知,书房乃大人禁地,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姑娘若是被老爷发现,怕是少不了一番责打。”
想到被冤枉的姨娘身陷囹圄,五姐哪里顾得上府中规矩,泣下沾襟的啜泣:“我如何不知,可是为了能救出姨娘,便是被爹爹责打一番,我也无甚怨言。”
刘铁诧异道:“张姨娘怎么了?”天微亮,他便跟随老爷去衙门处理公务,若不是回来拿老爷落下的文书,怕是天黑才能回府。
五姐哭哭啼啼将早上发生的事说给刘铁听,刘铁听后,久久不语,暗暗佩服:太太手段委实高明!
刘铁咳了咳:“五姑娘,奴才一定会将此事仔细汇报给老爷,不过……您还是快些离开吧,书房不是您该待的地方,若被人瞧见,不光您遭殃,外面随伺的丫鬟小厮怕是也得挨一顿狠揍。”
五姑娘点点头:“刘管事,我姨娘能否脱离险境便拜托你了!”说着冲他福了福身。
刘铁忙转身避开。
太太派人在大门外盯着,瞧见老爷回府,连忙迎老爷去太太的院子,直道:“老爷,太太有急事找您。”
事情经过,刘仲修已从刘铁那听的七八分,这不前脚刚进府,后脚便看见太太的人,随即冷哼一声。
正房,太太早已吩咐王妈妈备好晚膳,待老爷回来一同用膳,刘仲修一出现,太太先是眼睛一亮后脸色渐缓,主仆三人对老爷福了福身,随后菱香摆好碗筷随伺在太太身后,迎香端茶伺候老爷涑口,又将手帕沾湿跪下为其擦手。
想及黄姨娘出事是太太一手导的戏,刘仲修心中一阵恼火,在看她此时端庄贤惠、温婉贤淑的做作姿态心里更是冷笑连连,瞧了瞧桌上的菜肴,东山白煨羊肉、梅鲚鱼、鹿苑鸡、西芹虾仁、五香酱肉、凉拌莲藕,四热二冷,外加一道鲜菇虾丸汤,都是他平日爱吃的菜,为了引他入局,摘除自己,太太费了不少心思啊……
太太夹了一块梅鲚鱼的鱼肉放入老爷碗中,笑着问:“老爷快尝尝,这是我特意让厨房做的,味道如何?”
刘仲修笑着点头,伸筷将鱼肉放入口中,不由赞赏道:“不错,滑而嫩,嫩而鲜。”
“老爷喜欢就好。”太太对迎香使了一个眼神,迎香和菱香福了福身,脚步轻盈的退下。
这时屋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刘仲修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夫人遣人唤我过来,到底府中出了何事?”
太太身体一僵,脸色铁青的从凳上站起,福身道:“不敢欺瞒老爷,昨儿黄姨娘早产不是因哥儿提前出生,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说到此处,微微垂眼,轻声道:“是妾身疏忽……”
好一个大义凛然,负荆请罪!
好手段!
刘仲修嗤笑,冷眼看着太太拿腔作势,偏不能泄露内心的思绪,遂,继续与她做戏,反问:“夫人为何如此
“老爷每日忙于公务,已是费尽了心神,妾身乃后宅之主母,打理好后宅本是妾身之本分,只是……黄姨娘早产怕是另有玄机,早上六丫头请安时,与我说她姨娘早产乃是人为所致,因她姨娘的丫鬟在其鞋底发现猪油,妾身听闻后,立刻派人彻查,没想到凶手竟是田、张两位姨娘,因她二人是伺候老爷多年的人,且张姨娘生育有功,为您相继诞下三少爷、五姑娘,但事关谋害子嗣,妾身……妾身也不知如何是好。”瞥了瞥老爷的神色,继续道:“这才派人请老爷过来,由老爷处置。”
听到此处,刘仲修脸色发黑,伸手猛地拍下桌子,怒急而道:“她们二人呢?
“妾身已让着人分别看守于柴房。”太太拿起手边的丝帕捻湿眼角:“老爷,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失职才让她二人钻了空子起了害人之心。”
“这事与夫人有何关系,夫人每日的辛劳为夫都看在眼里,既要打理后宅又要抚育儿女,上上下下,府里府外皆靠夫人一人打点,”刘仲修说到此,确实有感而发体谅太太之不容易,语气诚挚道:“这些年夫人辛苦了……”
“老爷不怪罪妾身就好。”
刘仲修挥手唤人:“去柴房将田氏、张氏带来。”
门外,刘铁低声应诺。
一盏茶后,田姨娘同张姨娘一同进来,田姨娘一见到老爷,噗通一声跪下,跪爬到老爷膝下,扯着他的衣袍痛哭流涕道:“老爷,是贱妾的错,贱妾不该起了妄念,都是贱妾的错,求老爷原谅贱妾。”
想到昨晚芙蓉帐暖时老爷对她温柔体贴,爱意浓浓,即便黄姨娘之事却是她所为,但那又如何,若是往日她有可能会害怕,担忧,但昨儿方体会出老爷怜爱她之心,现下只需她梨花带雨落上几滴泪,老爷定会因此心软,田姨娘如此打算,便将脸埋在老爷膝下,背人处嘴角微微上翘。
太太站在一旁,双手紧握,神色愤怒,恨不得一棒子打杀她。
贱人!
田姨娘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看着老爷,刘仲修摸摸她头,笑着说:“我知道……”头转向张氏,问:“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张姨娘只说了一句:“若我有害黄姨娘母子之心,天打雷劈,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若是其他事,她可能心虚似田姨娘般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此事确实与她无关,所以她根本不用求饶,因她相信老爷,老爷为官数载,断案无数,真话假话,一问便知。
刘仲修点点头,对刘铁道:“送她们各自回院子。”
“是。”
张氏本就问心无愧,待老爷话音一落,福了福身转身走了,竟不顾立在一旁的太太。
如此嚣张,可还将她放在眼里,太太气的胸闷气短,几欲发飙。
田姨娘满脸泪痕,虚弱无力,似一阵风吹过便会倒地不起,不过离开后,心里止不住得意,老爷终究还是不忍心处罚她。
田、张两位姨娘离开后,屋里只剩神色平淡的刘仲修及满脸怒色的太太。
太太气的猩红了眼,她算计了所有,偏偏忘了老爷风流成性的劣根,冷笑般讽刺道:“真真是温柔乡里出情郎,妾身今日才知晓老爷也是欲令智昏的人。”
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啪’的一声,刘仲修将手边的碗摔在地上,声色厉苒道:“周氏,你可知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论?”
太太连连冷笑:“老爷做都做出来了,还怕妾身说不成?”
“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老爷说的对,妾身哪有什么见识,妾身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诗书礼仪,温良恭
“胡说八道!”
太太冷哼不已。
屋里静默一刻钟,刘仲修方缓缓道:“好了夫人,为夫知你气急之下才悖言乱辞,虽心疼黄姨娘母子遭了一番罪,但索性最后平安无事,再则……那田氏本就是个玩物,不值一提,她既有胆谋害子嗣且对太太不恭不敬,就该知晓后果如何,至于张氏,确实是被田氏诬陷。”
好一会儿,太太才出声:“处置田姨娘本就理所应当,可这张姨娘……”顿顿道:“妾身知老爷甚是喜爱张姨娘,可这陷害子嗣却是犯了府中大忌。”
刘仲修拍拍太太的手,安抚道:“那夫人与我说说,张氏为何要害黄氏母子?”
“因为她害怕黄姨娘生下哥儿,与她儿子争宠。”
刘仲修摇头:“夫人这般说,便有些强词夺理,其一,世人皆重誓言,张氏既敢当着你我之面,发下毒誓,便说明她心中无惧,其二,张氏有儿有女,为何要害黄氏腹中尚不知性别的胎儿,即便黄氏生下的是儿子,与她又有多大关系,她儿女皆大,同一刚出生的哥儿计较,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其三,则是重中之重,张氏乃良妾。”
一时间,太太无力反驳,哑口无言。
刘仲修又道:“方才你也看到,张氏目光清亮,毫无闪躲之色,站着则是挺直腰板,说话更是铿锵有力,为夫身为一府知州,常年判案,只需一眼便能断出人之对错,话之真假。”
此话一出,太太心虚的低下头,生怕露出眼底的破绽。
刘仲修言罢,静心等候太太的决断,大约一刻钟,太太心有不甘道:“妾身细细想来,老爷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刘仲修微微颔首:“这田氏确实该杀,不过此时却不能大张旗鼓的处置她,现正逢我升迁与否的重要时机,万不能露出些许后宅诟病,这于我考评有碍,芝麻与龙眼,孰轻孰重,夫人应当明白。”
老爷要升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