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留下招银看院子,她则在姑娘快要下课的时辰提前过来,此时,黄姨娘靠在软塌上,赵妈妈半坐在凳子上,将姑娘晌午绣完的肚兜拿出来,黄姨娘伸手摸了摸针线,眼里闪着笑意:“姑娘的女红越发精进了。”
赵妈妈忍不住夸奖:“可不是,今儿午觉都没睡,一直给哥儿缝制肚兜呢?”
“以后万不可让姑娘如此劳神,她还小,眼睛最为重要……”
刘湘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姨娘,我为嫡亲弟弟尽点心,心里很是高兴。”
“姑娘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黄姨娘见女儿进来,眼睛一亮,赵妈妈连忙站起来让姑娘坐在她的位置上,黄姨娘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她的脸色:“这两日姑娘好生歇息歇息,太太那赏了我不少补身子的药材,你弟弟也有奶娘照看着,遂你不用担心我们。”
黄姨娘怕六姐日日过来太过惹眼,说到底是怕太太心生怨气,在规矩上苛待姑娘。
“姨娘莫要多想,女儿晓得分寸,明日便是弟弟的洗三,我这做姐姐的也为弟弟准备了一份礼物,”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对银手镯递给黄姨娘,颇有些不好意思:“姨娘,待日后女儿手头足了,定给弟弟打一套金镯子。”
黄姨娘笑的十分欣慰,含泪点头。
刘湘婉又道:“弟弟毕竟是庶出,且爹爹膝下已有儿子,未必能想起弟弟,母亲怕是也不会为弟弟大摆洗三宴,”瞥了瞥姨娘的脸色,继续道:“不过姨娘不用伤心,虽不能大办,但我们三人能守在一处过便是好的。”
黄姨娘本就不甚在意这个,不由笑着点头。
“自我怀了你弟弟,对你照顾难免少了些,最近功课可有偷懒?即便秦夫子不在府中,描红亦不可荒废,女红虽累眼睛,但也不可过于松懈。”
“姨娘说的是。”
陪黄姨娘说了一会儿话,见她面露倦怠,便由赵妈妈陪着去内室看了会儿弟弟,奶娘一直在旁守着,夸奖哥儿如何能吃,如何能睡,刘湘婉听着也只是淡淡一笑。
回去的路上,远远瞧见赵姨娘的丫鬟守在七妹院门外,春花见六姑娘经过,福了福身匆忙跑进屋里,主仆三人挑了挑眉。
内室,赵姨娘神色慌乱的拽住自家姑娘,语气焦急道:“我的姑娘,你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你这是想闹得全府上下人尽皆知,若闹到太太耳里,你就不怕她雷霆手段吗?”
“便是被罚又如何?我不甘心,刘湘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她姨娘生了个儿子,便开始目中无人挤兑起我了,今儿若不把她的气焰打压下去,日后非得骑在我的脖梗颐指气使……”
“姑娘,你别意气用事,听姨娘的话,咱们别去找六姑娘的麻烦,再说六姑娘也不是……”
“不是什么?”七姐立着眉毛,满脸煞气。
“姑娘,你听姨娘说……”
“不听!”七姐怒气哄哄的推开赵姨娘,嘶声呐吼:“都是姨娘的错,为何姨娘不得爹爹宠爱,为何……为何姨娘这般畏畏缩缩,别人欺负我,也不敢吱一声,只会让我息事宁人。”
被推开险些摔倒在地上的赵姨娘嘴角泛起苦笑,姑娘也不小了,怎说话如此不过脑子,春花心疼的扶住姨娘,揉了揉她的胳膊:“姨娘,您没事吧!”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身为赵姨娘贴身婢女怎能不知姨娘这个月的月事已晚了半个月,主仆二人没敢声张,隐约猜到姨娘恐怀了孩子,刚七姑娘伸手这般不知轻重,也不知腹中胎儿可好?
春花吓得脸色发白,抖着音质问:“姑娘,您知不知道姨娘……”话还没说话,便被赵姨娘拦住,冲她摇摇头。
赵姨
七姐怒急之下推了姨娘,也吓了一大跳,尤其见她脸色苍白,虚弱的被春花搀扶着,可心里的别扭劲还是让她转身视而不见。
赵姨娘摸摸小腹,长呼一口气,随后坐在凳上看女儿气急败坏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姑娘,你怎么还这般不懂事,以往我只当你年岁小,心智还未成熟,但今儿这般莽撞冲动,姨娘真担心你日后的性子。”见她依旧梗着脖子不服气,颓然道:“六姑娘虽比你大上两个月,但无论心智还是手段皆在你之上,自你们满十周岁后各自搬出姨娘的院子,你可曾看到她哭哭啼啼跑去太太那诉苦,亦或经常去寻其他姑娘的麻烦。”
七姐冷声讽刺:“你看她平时呆愣木讷的傻样,敢找谁的麻烦?二姐,三姐她们不找她麻烦,她就该阿弥陀佛了!”顿了顿又道:“怎么?姨娘这是在悔恨,六姐不是您的孩子?”
“你……”
“哼!姨娘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赵姨娘被她蛮横无理的话气的生生背过身去,这真真是生出个冤家来,闭了闭眼,忍着怒气苦口婆心的劝她:“姑娘,任性也要知道天高地厚,您是庶出,身份上比不得三姑娘,聪明伶俐比不过四姑娘,乖巧懂事更比不上六姑娘,你扪心自问,有何长处在姐妹面前炫耀?”
七姐反驳:“绘画!齐夫子总是称赞我,画工凌驾众姐妹之上。”
“绘画能让你讨好太太吗?能让你出嫁后受婆家尊重吗?能让你在勾心斗角的后宅立于不败之地吗?”
七姐被反问的闷不吭声,气愤下转身背对赵姨娘。
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赵姨娘在如何恨铁不成钢也希望她经此事后吃一堑长一智,扶着春花的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搂着她,语重心长道:“姑娘,姨娘不求你样样拔尖,但求你凡事多思、多想、多听、多看、谨言慎行,这府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有多少下人只是因为说错一句话,第二日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七姐靠在赵姨娘怀里沉默不语。
赵姨娘感觉姑娘身子微僵,慢慢轻抚她的后背,今日说的话有些过重,也不知她是否听进心里,说少了怕她执迷不悟,说多了又怕她心生逆反,反而得不偿失,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姑娘……姨娘的话,你有时间细细想想,如今府里风头正紧,各各缩着脖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打眼,你可千万别再这时候闹出风波惹得太太不高兴,到时便是姨娘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七姐好半天才说出这三个字。
招娣悄悄趴在两个院子的墙中间,附耳偷听七姑娘那边的动静,隔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吵嚷声,方蹑手蹑脚跑回屋里打着小报告:“姑娘,那边消停了。”
刘湘婉停下手里的活计,动动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嗔怒的看向招娣:“以后不许这样没规矩,若让人发现,少不得又得闹一场风波。”
招娣忙夺过姑娘手中的女红,不满的嘟囔:“姑娘,赵妈妈看见又得骂奴婢了?”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儿便不在动针线。”
闻言,招娣笑的十分开心,扯了扯姑娘的衣袖,十分得意道:“姑娘,您不知道珍珠有多羡慕奴婢,七姑娘性情时好时坏,一不顺心,对着珍珠明珠不是打就是骂,清晨奴婢去开院门,正
刘湘婉想想,嘱咐道:“日后你们看见七妹躲着些,这年头不怕耍横之人,就怕没事耍无赖的。”
此时正好招银端茶进来,听到这话很是赞同,同招娣对视一眼忙不迭点头。
招银倒了杯温茶小心的递给姑娘,皱眉道:“七姑娘也只比您小两个月,不知为何性格如此喜怒无常。”
刘湘婉端着茶抿了抿,心思却已飘远,七妹为何这般,她隐约能猜到,这府里姨娘不受宠,连带着儿女也不受宠,这不受宠的的庶女,有些如二姐、四姐花尽心思讨好太太,有些如她沉默寡言不知变通,更有些如七妹,为了吸引爹爹的注意博得他的宠爱,不知不觉中扭曲了性格。
“日后你二人不许私下编排七妹的事,无论她做的事是对是错,她都是主子,不是你们随意编排的人,这次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府里多是非,行事要谨言慎行,切记犯口舌,”怕她们不在意,肃目道:“倘若再被我听到,非让赵妈妈打你们手心不可。”
招银招娣哪里听不出姑娘话里的担忧,遂她们一人扯着姑娘一只胳膊,撒娇求饶。
赵妈妈进来便看到两个丫头没大没小扯着姑娘,冷着脸咳了咳,招银招娣吓得立马松开姑娘,又见姑娘对她们使了个眼神,忙不迭退出去。
“姑娘,不是老奴说您,私底下也太放纵她们二人。”
“妈妈,招银招娣与我一同长大,服侍我尽心尽力,对我又忠心不二,私底下放纵些也无妨,再说您平日一脸严肃,若她们再日日绷着脸,我这日子岂不是过得更加枯燥无味?”
招银招娣退出去后躲在门外偷听,听到姑娘反驳赵妈妈的话,噗呲笑出声,又怕真惹恼赵妈妈,忙跑的不见人影。
见一主二仆这般没大没小,赵妈妈真真是无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