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祭台无论大小与形状,皆与之前的祭台一般无二,位置也还是原来的位置,就连祭台上毀去的那面大鼓,都与之前的别无二致,执扇严重怀疑,这祭台就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一方祭台。
可大火过后,草木皆毁,不该独独留下这一方木祭台才对,除非是冥夜辰刻意保下的。只是,冥夜辰保一方木祭台做什么,难不成他早就料定自己还有用得上它的一日,或者也可以说,他还有要复活之人?
若果真如此,以冥夜辰的能力该是早就做到了,又何需将这祭台留存至今?
莫非,他想要复活的那个人至今都还活着,但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他要杀了那个人,然后,再复活他?
念及此,执扇顿觉背脊一阵发凉,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荒诞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足以令她惊恐,让她害怕,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拉开了自己与冥夜辰之间的距离。
冥夜辰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若害怕,我便送你回去。」
执扇摇了摇头,假笑着再次回到了冥夜辰身边的位置。眼见他脚踩虚空的台阶上了祭台,执扇又回眸四下张望了一番,直到看见不远处的秃石旁倒映出一个人影,方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冥夜辰一挥袖袍,化出一张高矮适中的书案,他隔空划破自己的手掌,将掌中血滴进了砚台里,接着便手持狼毫沾了些血墨,凌空画出一张又一张的符篆。
伴随着他大手起伏的动作,血符也在空中凝聚成了弧,圆弧顺着风向旋转了数十圈,最后越转越大,变成了一个以符纂堆成的八卦图。
只见他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抨击在那缓缓转动的八卦图上,促使它转动的速度徒然加快,激得阴风阵阵起。
执扇拂袖挡了风沙,却听不远处传来了轰鸣之声,她急急举目远望,就见默濮的三魂七魄已然漂浮在了洒满血符的祭台上方,闭着眼,一动也未动。
当初,冥夜辰复活贺郢时,黄樱保存了他完整的尸身,过程也会相对顺利许多。如今默濮尸身尽毀,魂魄也像被人控制了一般痴痴傻傻,无形中增加了冥夜辰聚集魂魄的难度。也因此,他施术的动作已由单手换成了双手,奈何阵法中的魂魄依然支离破碎,随时都有悄然消逝的可能。
如此,冥夜辰便不得不以念力催动书案上的荧金松悬空而起,漂浮至阵法上空去,试图强行将默濮的三魂七魄引入其中。可这时,寒光突现,一柄匕首自身侧突袭而来,斜斜没入了他胸膛里。
冥夜辰蹙了蹙眉,看着执扇近在咫尺的俏美容颜,他高抬的手掌缓缓收了力道,轻轻落在了她脸颊上。可执扇却是冷默地拔出了匕首,那四溅的血花,染红了她迷离的双眼,却拦不住她将匕首刺入冥夜辰胸膛的疯狂举动。
冥夜辰终究是倒下了,倒在了血泊里,他的手高高抬起,依旧保持着抚摸执扇脸颊的那个动作。
执扇僵硬地跌坐在他身边,空洞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情绪,仿若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啪!啪!啪!」
一阵激烈的鼓掌声起,」戴月」迈着优雅的小碎步,巧笑着踱步到了执扇面前,纤长食指挑起她下颌,摇头讽刺:「啧啧,亏得主上夸你心智超群,难以掌控,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过来,将冥夜辰的尸体大卸八块,撕成碎肉,拿去喂地龙。」她冲默濮的魂魄招了招手,那些个痴痴傻傻的魂魄徒然瞪大双眼,疯一样跃到了冥夜辰面前,张牙舞爪扑了上去。
然,一道刺眼的强光兀自爆出,弹开了如泰山压顶而来的三魂七魄,惊得」戴月」膛目结舌:「你,你们……」
冥夜辰骤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执扇也掸了掸膝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学着她的动
作,摇头啧舌:「你若是同你的主上一样有远见,也不至于被人当猴耍还不自知。」
「你……」她手指执扇,又指了指冥夜辰被鲜血浸湿的胸口处,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
「你是在说这个吗?」执扇将匕首刺入自己腹中,立时涌出的鲜血惊得」戴月」连连后退,却见她讪笑着拔出匕首,手指一抵,匕首刃瞬间弹进了手柄里,倒是汹涌而出的鲜血滴的遍地都是,「枉你活了那么久,竟连最常见的江湖骗术也不识得,合着这千年里,你就只长了个子,却忘了长脑子呀!是不是啊,白景枫?」
「原来,你早就知道。」
「也不是很早啊,在你弹琴蛊惑我的时候才知道的而已。」执扇笑着,很肆意的笑着。
「主上说得不错,你的确很难控制。」说着,白景枫已变回了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郎,「还有一点我没明白……」
「哦?」执扇打断他的话,「你是想问,你时刻窥视着我的动静,我哪儿来的机会与冥夜辰商榷出这样一出好戏,对吧?
其实吧,我就是刚才将匕首刺入冥夜辰胸膛的时候,在他耳畔嘀咕了两句,然后,就现在这样了。」执扇摊了摊手,好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白景枫沉默了,在他看来,他不是输给了执扇,而是败给了冥夜辰对执扇无条件的信任。
以白景枫的经历,真的很难再相信任何人,即便他控制管书陶混入了苍擎峰,即便执扇听从他的安排,劝说冥夜辰复活默濮,白景枫也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直到冥夜辰倒下的那一刻,白景枫方才有所动容,毕竟曾经,他也有过相似的经历,那种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绝望,蒙蔽了他的双眼,这才让他信以为真。
但那又如何?冥夜辰动用禁术耗费了不少灵力,再加上主上高瞻远瞩的万全之策,这片死沉之地,必将成为冥夜辰的葬身之地!
念及此,白景枫大手一拂,一把宏光绝绝的瑶琴自指尖伸展开来,只见他手指矫捷游抚,泓音顿泄,不多时便将支离破碎的魂魄聚集在了一起,它们像被人牵着线的木偶,机械地,毫无感情地往冥夜辰身上扑。
冥夜辰捻了诀,本欲打散突袭而来的傀儡魂魄,可这时,管书陶带着哭腔的声音兀地响起:「大哥哥,你杀了我师父,现在连他的魂魄也不放过吗?」Z.br>
千算万算,却还是漏算了管书陶,执扇有些心急,扯着嗓子唤道:「书陶,别被他蛊惑了,你师父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这些魂魄,早已成了白景枫的傀儡,我们不杀它们,它们就会杀了我们。」
管书陶微有动容,白景枫赶紧蛊惑道:「大小姐,你听到了吗?你所谓的好哥哥,好姐妹,他们不仅联合起来杀了你师父,现在还要连手打散他的魂魄,这魂魄一旦散了,可就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啊!」他抚琴的动作未停,弦惑之音似有无穷魔力,让管书陶刚刚清明的眸子又重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似有山雨欲来的先兆。
显然,管书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真打散默濮的魂魄,其后果不堪设想。万般无奈之下,冥夜辰与执扇二人都只能躲避着魂傀的攻击,尽可能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也让对方伤不到自己。
可这谈何容易?那一个个傀魂,都是拼着命来的,即使没有携带武器,一记拳风便足以将执扇击退数丈。
执扇一时不慎落了下风,幸而空中及时降下一道黑影,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毫无意外的,执扇看到了博渊那张清绝冷俊的脸,但下一瞬,博渊却一把将她推离了身边。待她旋转几圈站稳脚跟时,博渊手中的刀,已经打散了默濮的三魂七魄。
解决麻烦最简单奏效的办法无疑就
是釜底抽薪,博渊并没有太多的顾忌,毕竟管书陶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由他这个陌生人出面灭了默濮魂魄,管书陶的心里也会相对好受些。
奈何管书陶还是没能承受住眼前的视觉冲击,当即便惊叫一声,晕倒在了地上。其身侧的白景枫见势不妙,拨弄琴弦的动作徒然加剧,泓音倾泄,流水逆转,无数条锋利如刃的冰锥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冰锥倾斜,尖锥直抵博渊而来,快似流光之星,逼得博渊连退数步,急急持刀来挡。
执扇当即便与博渊站到了同一阵线,手中玉扇横扫,煽飞了风驰而来的万千冰锥。博渊则抬手击出一掌不灭火,摧枯拉朽的神力立时烧向了后继而来的冰锥,促使冰渣子碎了一地。
见势不好,白景枫忙捞起地上的管书陶意图逃离,却不料一扭头正对上一副冰冷的银狼面具,胸口也如遭雷击般受了一掌,他心念一动,忙不跌将管书陶推了出去。
趁着冥夜辰接人的间隙,白景枫咬破食指,虚空画出一道符咒击出,口中大喝:「百鬼禁令,破!」
话音未落,爆破声起,符咒化作灰烬四下飘散的同时异光顿现,随之而来的还有数十名薄纱赤足的女子。
香风弥漫,女子足尖轻点,轻巧落入地面,白景枫便趁此良机,化风而去。
此时此刻,无需过多的言语,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对视,博渊便知执扇能妥善解决好眼前的一切,当即便化作一道霞光,追白景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