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起床洗漱,吃了早饭。
正打算出去,便被老朱喊了过去。
当朱允熥出现在乾清宫时,只见老朱和朱标全都换上了粗布麻衣。
“皇爷爷,父亲,你们这是?”
老朱站在朱允熥送的玻璃镜子前,前后左右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不是想要让咱看你那玻璃窗户,咱正好得了些空,走吧。”
昨天老朱不是才说等再过去,这怎突然就变卦了。
“现在?”
老朱转身扭头,一脚踢在朱允熥的屁股上。
“聋了,咱的话听不懂了?”
这糟老头,火气咋又这么大?
朱允熥揉揉屁股蛋,委屈巴巴撇撇嘴。
“听是听懂了,皇爷爷才说等再过去,孙儿这不怕听错了嘛。”
老朱眼睛一瞪,一脸的不高兴。
“现在确定了?”
朱允熥撤离老朱十几步外,戒备着连连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走?”
“走走走,马上就走。”
朱允熥没着蟒袍,却也一身锦衣缎袍。
老朱和朱标均着着粗布麻衣,但老朱面露凶光,浑身上下散发着别惹我的气息。
朱允熥躲在朱标跟前,哪敢随便靠近老朱。
在他们身后,罗毅一身短打,腰间配刀,紧紧跟随。
走在街上,乍一看。
咋都像是,恶仆欺主。
很多人纷纷侧目,冲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刚开始,老朱不明所以,对这些充眼不见。
走的时间久了,许是反应了过来。
揪着朱允熥衣领,把他往前面一推。
“咱微服出来,就是怕人知道身份。”
“你要暴露了咱身份,小心咱揍你。”
这糟老头,咋老这么暴力。
动不动就挥拳头,哪来那么大肝火。
“哦。”
朱允熥应了一声,抬脚走至最前面。
没用多久,到达富明实业。
因下辖玻璃行的装修,还没有完成。
所以,玻璃行的订单,只能安排在富明实业交涉。
朱允熥领着老朱和朱标过去的时候,有不少人在参观之后,正与伙计商量安装的具体事宜。
新鲜事物,价钱低不了。
凡有安装心思的,大都非富即贵。
朱允熥绕过一楼,直接上了二楼。
他的办公室,也装了落地窗。
除了面积小了些,其他和会议室没多大区别。
会议室时不时有人过去参观,把老朱和朱标领过去,也很难清净。
“皇爷爷,父亲,你们先坐。”
“我去拿些茶水和糕点来。”
富明实业缺人手,朱允熥便把于实留下帮忙了。
进门的时候,也没看到于实的人,不知去哪儿忙了。
端茶送水啥的,只能由朱允熥亲自来了。
片刻之后,茶水糕点拿来。
来参观的人身份不一般,这些东西的档次自然不低。
朱允熥倒了茶,放于一边。
“皇爷爷,喝点茶。”
老朱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久久没出言。
朱标陪在老朱身边,也一直静静的站着。
瞅着良久不动的两人,朱允熥也跑了过去。
玻璃窗户,看外面是清晰了些。
却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不动吧?
老朱和朱标在京中生活这么多年,哪个地界,他们又不知道?
“看到啥了?”
朱允熥幽幽出言,朱标眼神也瞟来。
“树啊,花啊,人啊,草啊。”
话音才落,老朱眉目一挑,眼色凌厉。
没等老朱发怒,朱允熥赶忙改口。“皇爷爷息怒,孙儿是看皇爷爷心情不好,特来和皇爷爷开个玩笑。”
说着,朱允熥轻咳一声,马上补充。
“盛世清明,百姓安居。”
“商贸繁荣,百业兴旺。”
大明立国初始,社会矛盾还未显现,各行各业百姓的日子的确不难。
“你觉得咱这皇帝当的咋样?”
这绝对是一道送命题,要是答不好,以老朱现在的心情,必定要雷霆暴怒。
说不准,在这儿就得揍他一顿。
“啊?”
“这个...”
朱允熥支支吾吾,不敢说了。
“这个屁,不爱说别说。”
“你小子还有外面那些人咋想咱的,就是你们不说,咱心里都门清。”
“咱坐这位子近三十年,上无愧我天,下无愧民。”
“你们爱咋想咋想,咱不稀罕。”
老朱愤愤不平抱怨几句,随之气鼓鼓扭头就走。
瞅老朱这背影,咋感觉有些落寞。
这老头子,不会真伤心了?
突然,朱允熥想从后世普通人的角度,阐述一下对老朱的评价了。
“皇爷爷误会了,孙儿不是这意思。”
朱允熥开口呼喊,老朱驻足转身。
“皇爷爷,先坐。”
“要是皇爷爷还想听,孙儿还真有几句话说。”
朱允熥这话一出,老朱还没咋样,朱标倒先开口了。
“想好再说。”
言语之中,威胁满满。
“想说啥就说,咱倒想听听。”
老朱拉了把椅子,大喇喇往下一坐。
少有的和朱标的意见背道而驰,给了朱允熥畅所欲言的机会。
“爹。”
朱标还在相劝,生怕朱允熥一言不合,把老朱气出个好歹来。
“坐下,你就不想听听你儿子咋说?”
老朱坚持要听,朱标不得不落座。
坐下后,还不忘对朱允熥眼神威胁。
朱允熥给朱标也倒了茶,压根就没瞅朱标的眼神。
“以正统青史,皇爷爷必是暴虐之君。”
此话刚刚一出,老朱脸上暴怒之外,也有不少失望。
朱标更是把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闭嘴!”
朱标性子温和,不管是罚还是揍朱允熥,都从来没有这么大火气。
“父亲先别生气,听儿子说完。”
朱允熥擦干桌上的水,又重新斟满了一杯。
“正统青史均由读书人记录,这些人多是士绅官宦出身,皇爷爷严法令,重刑狱,多是争对于他们,他们自然而然的不会在青史中为皇爷爷美名。”
“不过,恰是因皇爷爷治官严苛,才使得庶民百姓的日子宽松,纵观前朝历代,哪有君王设登闻鼓,允许普通百姓进京告御状的。”
“皇爷爷所设条条框框,获利最大的便是庶民百姓,只要不是游手好闲刁民,想凭自身手脚勤劳致富的,哪个不会念着皇爷爷的好?”
“在那些人心里,皇爷爷就是堪比尧舜的贤君明主,只可惜笔杆子不被他们所掌握,再咋称赞皇爷爷,都不够只能流于他们口耳相传中。”
“这些东西哪怕被收于野史,也难被正统承认,随着亘古变迁,掌握立史记传的读书人更替交接,对于皇爷爷所记之名只会越来越差。”
“毕竟皇爷爷的刑狱争对的都是他们这些人,他们要给皇爷爷加以美化,那岂不是让后世之君效彷于皇爷爷,给自己挖坑了吗?”
“所以说,皇爷爷这皇帝咋样,不同身份的人评价,所得出的结果自然也就不同。”
朱允熥分析了一番,老朱表情这才正常。
朱标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也澹然了很多。
“先别说别人,你以为呢?”
老朱开口询问,看起来还有些紧张。
“孙儿站在庶民百姓一边。”
虽没明说,答桉却是确切的。
老朱眉色舒展,心情好像也好了。
“你做这些,在咱法令中,可受限颇多。”
很明显,老朱是等朱允熥的理由。
“皇爷爷法令,是为大明所虑。”
“而以孙儿现今,已属人上之人,世人热衷之物,对孙儿已没多大意义,孙儿做的这些,也是想让大明国富民强,兵雄马壮,四海承平的。”
“皇爷爷法令严苛,正是对孙儿做这些保护。”
“孙儿也明白,人的贪欲无穷,哪怕皇爷爷法令严苛,仍还会有人贪墨受贿,为了一己私利赌上身家性命的。”
“但无论如何,至少也该努力不是?”
“只不过苦了皇爷爷,要独自担负所有的骂名和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