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
万余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营房。
一路上,就连最是话痨的江林都沉默不语。
“此番紧急集合,我宣布!全军覆没!”
“此番紧急集合,我宣布!全军覆没!”
“此番紧急集合,我宣布!全军覆没!”
徐阳无情且冰冷的话语不断的环绕在众士卒耳边。
让人忍不住去细想,若,这真的是夜袭。
袭击程度会如方才那般松散吗?
若这真的是夜袭。
敌人会用木质箭头吗?
若这真的是夜袭,敌人会单单只用弓箭射击,而不奋勇直追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不断地盘问着士卒的内心。
这一些。
他们忽然有些明白徐阳的良苦用心了。
片刻后。
关飞营房内。
原本的十六个人此刻一个不少的出现在营房中。
“老兄,多谢了。”
江林望着整整齐齐的七个武略军士卒随即看向关飞郑重道谢。
“我等居于一处营房,本就该互相照应。”
“战场,亦不外乎如此。”
关飞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随即快速的爬上了上铺。
江林愣了片刻,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当真还有些不太适应。
但,那又如何。
江林双手抱拳重重的朝着关飞与七名飞虎军士卒拜了拜。
“若不是老兄的临危不乱,我等八人此番恐怕将有半数出现伤兵营了。”
话音落罢。
其余七名武略军士卒有样学样的朝着关飞等人重重一拜。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莫要说那么多了。”
“趁着现在刚刚子势过半,赶紧歇息。”
“今天晚上啊,绝对不会平静的。”
关飞看了看营房中间那燃烧着的油灯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关飞等八名飞虎军士卒齐刷刷的躺在床铺上。
被子微微蒙住一点头。
不一会的功夫,呼噜声再度响起。
江林望了望油灯,随即看向已然呼呼大睡的飞虎军士卒。
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咱们也赶紧歇息吧,先前我还不信,现在啊,我是真的一万个服气了。”
也不知,江林口中的服气,是佩服徐阳的带兵策略,还是服气飞虎军士卒说睡就睡的好习惯。
迈步上前将油灯熄灭。
当再度回到床铺上时。
江林连脱去衣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一会的功夫,整个营房内,呼噜声震天响。
士卒营房外五百余步外的一个凉亭内。
徐阳斜靠在凉亭内的大红柱子旁。
静静的闭目养神。
“主上,士卒们都已然入睡。”
赵万石快步上前低声禀报道。
徐阳微微睁开双眼,望向一片黑暗的士卒营房。
踱步至凉亭正中。
徐大极有眼色的点燃一盏油灯,放置于凉亭石桌之上。
余者亲卫,点燃火把,排列在凉亭四周。
瞬间。
整个凉亭内亮如白昼。
“主上,这是黑衣卫记录的演习之时的众士卒反应。”
赵万石从怀中掏出一沓略显凌乱的纸张,双手呈递给徐阳。
“嗯。”
徐阳伸手接过略显凌乱的纸张,就着油灯与火把的光芒。
细细查看起来。
片刻后。
“这个关飞不错。”
徐阳将手中宣纸单独拿出一张,递给了身旁的赵万石。
赵万石双手接过纸张,快速查看起来。
与此同时,脑海中则不断的搜索着关飞这个名字。
“这个是参军第一天便累趴下的那位寒门书生。”
赵万石放下纸张,低头禀报道。
“嗯,我记得他,当时这小子体力弱的厉害,尚未跑到一半便累的趴下了。”
“好在,此人毅力极深,最终在其余士卒的帮助下顺利的走完了十里路。”
徐阳微微点头,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关飞参军后第一次拉练时的情形。
“没想到啊,区区八个多月的时间,这关飞竟成长如此之快。”
“沉着冷静,临危不乱,倒也算是个人才。”
徐阳悠悠感慨道,随即再度翻阅起其他的纸张来。
身旁的赵万石,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默默的将关飞这个名字记在了脑海中。
一个多时辰后。
徐阳起身重重的伸了一个懒腰。
一个多时辰看下来,此番演习中倒是踊出了不少之前未曾崭露头角的人才。
这些人才,若是能够通过下一步的考察。
未来定然前程可期。
“额~”
徐阳重重的打了个哈气。随即开口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主上,接近寅时了。”
赵万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迅速回答道。
快凌晨三点了啊。
这个时辰是人一天之中最困乏的时辰。
而士卒营房内万余士卒经过了一天的魔鬼训练,外加紧急集合,此番恐怕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
“走吧,再来一次今晚的任务便结束了。”
徐阳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随即大踏步走向士卒营房。
临近士卒营房。
徐阳顿住脚步微微摆手。
有过一次经验的黑衣卫迅速复制子时的操作。
片刻后。
士卒营房内再度传来了刺耳的铜锣声以及铜哨声。
“敌袭!敌袭!”
“敌袭!火速集合!火速集合!”
伴随着刺耳的铜锣、铜哨声,黑衣卫预警的声音再度响彻在整片天空中。
“又来。”
关飞营房内,闻得铜锣声的一瞬间,十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睁开。
江林口中虽在抱怨,但动作却丝毫不慢于其他人。
十息时间不到。
十六人便已然整装待发。
“此番还是我来指挥,大伙有没有意见。”
房门处,关飞凝望着黑漆漆的房间。
此番为了不成为出头之鸟,他们连油灯都没有点燃。
“没意见。”
得到回应的关飞微微点头。
随即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与先前一样,盾牌手在前,腰刀手在后,其余人戒备四周!”
“放置乱兵撞阵。”
“遵令!”
十五道疲乏中又带着跃跃欲试的声音在营房内响起。
“好!走!”
关飞一声大吼,猛地拉开了房门。
早有准备的两名盾牌手瞬间跨门而出。
走出营房木门的一刹那,手中盾牌便已高高举起。
“坐纛还在先前的位置!稳步前行!”
黑夜中,坐纛处的火光是那般的显眼。
显然到足以让人一眼望见。
关飞营房十六人,摆出大型鸳鸯阵缓缓朝着坐纛处集结。
从预警开始,到众人出发,这期间连百息时间都没有。
而这一切,自然被房顶之上的黑衣卫一一记录在册。
片刻后。
当关飞营房十六名士卒抵达坐纛处时。
那迟来的箭雨才疯狂的朝着士卒营房飞去。
“呼~”
就在众人大松一口气之际。
数百支箭矢悄然而至。
“盾牌手!”
“盾牌手!”
“盾牌手!”
坐纛旁无数营房士卒大声高呼着盾牌手。
好在,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有惊无险。
纵使有惊无险,箭矢的到来依旧让众人提心吊胆起来。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
坐纛旁的人影愈发的多了起来。
眨眼间,相熟的几个营房自发的组成了箭簇阵。
整个队伍呈箭簇形一般,最顶端两名最高大的盾牌手手持盾牌单膝跪地。
其身后,十余盾牌手呈箭簇状分列左右。
将整个队伍保护的严丝合缝。
士卒营房外。
手持千里镜死死盯着坐纛处的徐阳见状不由得微微点头。
片刻后。
徐阳缓缓抬手下令止住了箭雨。
此番集结足足比子时那次快了一倍有余。
徐阳迈步走向坐纛处。
深深的环视一周。
见众士卒脸上带着无比骄傲与自豪的笑容后。
徐阳亦是不可避免的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主上,此番集结共用时一刻半钟。”
“受箭矢致命伤者一百六十七人,轻伤者三百二十五人。”
“无一人受践踏之伤。”
赵万石如实的汇报着伤亡数据。
“不错,不错,不错!”
徐阳笑容满面的连道三声不错。从伤亡近两千,到伤亡五百人。
这期间的进步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诸位,可听到了?”
“听到了!”
“自我感觉怎么样?”
此言一出。
万余士卒齐声大笑,用实际行动来回答了徐阳的问题。
几十息后。
徐阳微微摆手止住了大笑声。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为了不耽误清晨的拉练。”
“此番,我便不过多废话了!”
“我宣布!此番紧急集合!大胜!”
“大胜!”
“大胜!”
“大胜!”
一连串大胜声中唯有少数一部分人注意到了徐阳大胜之前的话语。
为了不耽误清晨的拉练。
合着这意思是天亮后魔鬼训练继续?
人群中。
江林望着齐声欢呼的人群,颇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当真魔鬼啊。”
江林长长叹息一声,默不作声的随着人群返回营房。
就在飞虎军、武略军进行疯狂磨合训练之际。
泰安城的局势,悄然之间发生了转变。
肃杀。
充斥着泰安城的每一片上空。
往日里繁华热闹的大街小巷上,现如今已然人影稀少。
行走在大街小巷上的除了运粮车外,便是那浩浩荡荡的带甲之势。
“又要打仗了啊。”
徐阳麾下商业如意楼内。
三五文人趴在二楼窗台上凝望着楼下缓缓驶过的军伍。
“是啊,就是不知道这次是打谁,唉,战端一起,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一瘦弱中年书生摇晃着一把黑白相间的羽扇伤春悲秋道。
“听说此番是大公子亲自带兵攻打淄川城。”
中年书生身后,一锦衣富商端坐在木桌旁,满脸陶醉的品着沥泉酒。
“原来是沈大善人。”
中年书生转头望去,见那锦衣富商面色极为熟悉,细想一番后拱手抱拳问候道。
“什么大善人不大善人的,老夫就是一商贾罢了。”
沈大善人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虚摆几下自嘲道。
此人赫然便是正月十五飞虎军扩军那日,对沥泉酒恋恋不忘的大商人沈万全。
沈万全麾下粮仓无数,能够得知此等消息自然是极为简单的。
而且今日大元帅府便会发出缴文,此番说出来倒也算不上泄密。
“大公子亲自领兵啊,为何不是徐将军呢?”
中年书生身后一年轻士子微皱着眉头出言询问道。
此言一出。
如意楼二楼大厅内瞬间落针可闻。
“额......我......我......”
年轻士子此时哪里还意识不到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无法完整说出口。
“咳咳。”
“要我说啊,大元帅府早就该拿下淄川城了。”
就在气氛越来越凝固之际,中年羽扇书生轻咳两声岔开了话题。
“对对对,早就该打淄川城了。”
年轻士子顺着台阶直接往下走。
潜意识里压根就没想过为什么要打淄川城。
沈万全笑了笑端起酒壶缓缓走下了如意楼二楼。
‘怪不得这些人入不了徐将军法眼。’
‘滋滋滋,就这本事莫说入徐将军法眼了,就算去我铺子做个掌柜,都有些不太合格。’
沈万全边走边摇晃着脑袋暗暗想道。
如意楼原本作为耿昌选拔人才之地,后来转让给徐阳之后。
其选拔人才的意义依旧存在。
只不过是从大元帅府换成了飞虎军罢了。
而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有一些人才被飞虎军选中接引到了军中。
但那些被飞虎军选中之人皆有一技之长。
现在在二楼的那些人啊,恐怕等一辈子都不会等到飞虎军的接引。
“老爷。”
沈万全刚刚走出如意楼,沈府管家便带着车夫快速走来。
“嗯。”
沈万全迈步走上车厢。
一进入车厢,沈万全便陷入发呆之中。
片刻后。
“老爷,咱们回府还是去哪儿?”
沈府管家见车厢内迟迟未有动静出言请示道。
回过神来的沈万全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去飞虎军营地。”
马车缓缓驱动,车厢内的沈万全却始终紧锁着眉头。
生意做到沈万全这种地步的大商贾,心中自然有着一杆属于自己的处事秤。
耿克金带兵攻打淄川城,这对于他们这些商贾而言无异于一个十分显眼的信号。
上次大战,在背后朝着泰安城捅刀子的是济南城,而非是淄川城。
无论怎么算,率先动刀兵的也应当是济南城,而非淄川城。
而现在,大元帅府备兵动向确确实实的淄川城。
这让沈万全一时间想不明白缘由。
也正因如此,方才有了不久前的如意楼买醉之事。
适才那年轻士子一句无心之言,却一语点醒梦中人。
为何是大公子,而不是徐将军?
论战力,飞虎军在泰安城向来是有目共睹。
再联想到前段时间泰安城发生的那几件大事。
沈万全心中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且想法愈发的坚定起来。
那便是,大元帅府极有可能双线开战。
毕竟相比起济南城,淄川城可就要弱的多了。
而若是攻打济南城,其首选将领非徐将军莫属。
下一城,往往伴随着血腥与清洗。
而这种清洗,对于沈万全这种豪商富贾而言,便意味着机会。
临近东城门飞虎军营地时。
沈万全掀开车帘叹息道:“算了还是回府吧。”
想明白一切的沈万全最终还是放弃了进入飞虎军营地。
归根结底,消息未出之前就贸然登门拜访,有时候换来的极有可能并非是机遇。
而是厌恶。
此番沈万全固然没有轻易踏进飞虎军营地的大门。
但其心中,却依然暗暗做出了决定。
“商贾,军伍,当权者,三者之间向来都不是敌人,不是吗?”
沈万全斜躺在车厢内悠悠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