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和铁蛋一出巷口就遇见五一和婷婷回来,还没等她开口埋怨,许婷婷忽地忆起晚上练唱的事,苦着脸说:“不得了,不得了,奶奶又得骂我。”
廖老太太手扶大门张望,看见孙女回来,怒骂道:“你这个丫头,一天到晚疯疯癫癫,吃了晚饭就看不到你人,还有女孩子样吗?”
她拿起门边的小竹条,啪啪地抽在自己手上:“再不好好练功,我打断你的腿。还不快进去!”
许婷婷的脸就跟吃了黄莲似的,走到院边,将一条腿搁在面前的横木上,上身前倾,双手平伸至脚尖。
“身子再低点,下巴要碰到大腿。”廖老太太不停地督促,她虽然疼爱婷婷,但在练功上一点也不马虎,非常严厉。
周翠翠是自来熟,见老太太不再发怒,立即凑到廖芙蓉身边,甜甜地说:“奶奶,听我妈妈说您是我们这最最最有名的戏曲家。说你德高望重,草木皆知。还说您曲调优美圆润,质朴细腻。只要您一唱,连树上的黄鹂鸟都不会叫了,因为它们会臊的慌。又说天上的大雁都不南飞,要听您唱完才走。奶奶,能不能教我两句?回去我就唱给我妈妈听,让她高兴高兴。”
老太太让她的高帽子捧的飘飘然,心里非常舒畅,眉开眼笑道:“好,看在你要孝敬你妈的份上,我就教你两句。”
她看见晓燕从厨房里出来,立刻对她说:“你好生看着,她要是敢偷懒,就拿这个抽她。”
把竹条塞在女儿手中后,又对翠翠说:“来,小姑娘,我们到那边去,教你点什么好呢?”
廖芙蓉走到院子中间,扭动身段,捏着兰花指说:“你听好了: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许婷婷心野,耳朵里听着奶奶唱戏,心想要是刘郎也出点事就好,我也考个状元去救他,让他一辈子都对我服服贴贴。心里想的挺美,这身子却忘了往腿上压。
孙晓燕拿竹条朝女儿小手轻轻一抽,痛的婷婷怪叫一声,被许桥峰听到,跑出来责备:“你打孩子做什么?她细皮嫩肉的,哪经的你用竹条打。”
廖老太太瞪着眼说:“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你这样惯着她,她能学什么好!”
桥峰讪笑:“要打就打我吧,我皮厚。”
又对女儿道:“你要听话,好生地练。练不好,爸爸要挨打。”
许婷婷撒着娇说:“爸,压腿好痛的。”
“爸知道,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乖,听奶奶和妈妈的话,练好了就不疼。”
孙晓燕拿着竹条,笑眯眯地对女儿说:“听到没?别以为爸是你靠山,要想你爸不挨打就老实点练。”
周翠翠看到婷婷吃苦,暗暗砸舌,想学戏的心也去了十之七八。但既然开口,就得硬着头皮学下去。好在她跟茂盛学过声乐,加上唱词明了、简单,上手倒是快的很。
廖老太太还教上了瘾:“唱的不错。咱们继续往下学。”
翠翠叫苦不迭,她本打算是学上一段回去跟爸妈显摆显摆。
铁蛋对咿呀呀的戏不感兴趣,看了会儿后对翠翠说:“我上五一那儿玩,你回去时叫我一声。”
一溜烟的跑到五一家,看见他正对着门前的树发呆,忙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大喊一声:“想什么呢?”
“吓我一跳。”刘五一捂着胸口说:“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你盯着树干什么?看你魂都没了,上面有金蛋啊?”
“金蛋我没找到,我看有没有铁蛋挂在那儿。”
铁蛋嘻嘻直笑:“回头把你挂上去。”
刘五一又望着那树说:“我还真是在想该怎么把自己挂上去好。”
铁蛋戏虐道:“你不会是想不开吧?受什么打击了。”
“去你的!”刘五一叹道:“过几天我哥和我嫂子要来,得给他们腾出一间房。我姐和霞可以在堂屋搭铺,我到哪儿睡去?”
“让你哥和你睡,你嫂子和你姐睡,上次你哥和你嫂子回来不也是这样。”
“这次不一样,上次他俩还没结婚,只住几天。这次他俩是新婚,而且要休探亲假,恐怕得待一个多月。我爸要把小宝家借我们的那间房给他们做新房,再把高低床搁在堂屋,让我姐和霞睡上铺。床那么小,怎么挤得下两个人。又不是一天两天,所以得想个法子才行。”
“上面有个鸟窝,你躺那儿就好。”铁蛋指着树叉开玩笑,但玩笑归玩笑,做为好兄弟,他有责任替其分忧:“本来你可以上我家住,但现在不行。我爸跟我妈要结婚,你去不合适。干脆上石头家吧,跟小石头挤一挤。”
“他家也是一大堆人,他哥要回来,他叔一家子也要回来过年,昨天小石头还愁眉苦脸的说他和他哥都要赶到她奶奶房里睡。”
“那到狗子家去。”
“狗子家更不能去,他姐和他姐夫已经从x疆回来,还有个不到一岁的外甥,狗子现在是天天给他外甥换尿布。”
铁蛋呵呵直笑:“我说这两天怎么没看到他出门,该叫他奶奶帮着带。”
“况奶奶忙的很,她现在是正式主任,比在厂上班还忙。”
“那怎么办?建华家倒有空地方,估计你也不会去,要不你上婷婷家借住?”
“瞎扯什么呀,我一个男的怎么能上女生家借住,再说她奶奶还住在她家。那老太太嘴毒的很,连她爸都经常挨骂,我可不想找不自在。”
“三儿,你急什么,回头都上舅舅那去住。”铁柱和凤姣过来玩,老远就听见他俩对话。
霞从屋里跑出来,后面跟着何秀和小宝。她仰起头问:“是哪个舅舅?以前只有大舅、小舅,现在多出好几个。我得算算,该叫铁柱叔是几舅舅。”
她掰着手指数,又对何秀和小宝说:“你们快来帮我算算。”
凤娇摸着霞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用数,你把后面的叔改成舅不就行了。铁柱叔就叫铁柱舅舅,银柱叔就叫银柱舅舅,这样就不会错。”
霞解决掉一大难题,兴高采烈地说:“还是铁柱舅妈好聪明,算起来可麻烦啦。”
铁柱见三个小家伙要往外跑,随口问一句:“你们上哪?”
小宝回道:“到黄爷爷家去,他教我们学英格利屎。”
铁柱一时没听明白:“什么英格利屎?英格利屎是什么东西?”
“你个文盲,叫你多读点书你偏不听,每天睡得跟死猪一样。”凤娇笑骂道:“小孩吐字不清,英国历史,懂不?不过,老黄头教什么不好偏要教英国历史。那地方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学了又有什么用?”
接着问五一:“你爸妈呢?”
五一捂着嘴回答:“在里屋跟我姐一起布置新房。”
刘发旺听到铁柱和凤娇的声音,忙从里屋出来打招呼:“有事啊?”
铁柱笑道:“没事就不能过来玩啊。老娘说过完小年就来喝建平的喜酒,吩咐今年在我那儿团年。新房布置的怎么样?”
“也没怎么布置,才住一个月,就简单刷刷墙,回头贴两喜字。”发旺领着他俩进去看。
凤娇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走,他们农场正好有趟送货的车要来,回头把这些东西都一并带过去。”发旺指着房间里的东西说。
堂屋和房间里摆满新被褥、新棉絮,以及痰盂、暖水瓶等等。墙边还停着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自行车旁是一台新缝纫机,缝纫机上面放着双喇叭的收音机。凡是家里用的,基本上齐全。整个屋堆的满满当当,想落个脚还要仔细寻着空地。
罗凤姣咂着舌头说:“这么多,女方就不陪嫁些?”
金娣站在套间门口打手势,爱珍翻译道:“女方连彩礼都没要,哪能让他们多破费,已经跟他们家说好,大件由我们置办,他们给些棉絮、鞋子就行。”
铁柱问:“钱够不?不够我那还有点。”
发旺忙说:“上次平儿做房子的钱还没还上,哪能再借。我和金娣在单位上借了点,以后从工资里扣。”
“尽说见外的话。”铁柱恼道:“不够就说声,又不是外人。”
他指着堂屋的高低床又说:“回头把这个撤掉,过几天建平回来,上家来的客人肯定多,到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爱珍,明天你跟三儿收拾收拾,带霞上我家去住,正好跟你外公外婆做伴。”
爱珍心里叫苦不迭,自从李大勇说出要娶她的话来,她一直没好意思见铁柱俩口子,平时看到他们都躲着走。李大勇的嘴她没缝上,反倒让自己颇不自在。这二位说不定以后会成为自己公婆,没过门的媳妇见到公婆得要端庄贤惠些吧,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来。这要是住在一起,天天见面,还不得把自己憋出病来。
她斯斯艾艾地说:“我就不去吧,反正早出晚归,不碍他们的事。”
“去,一定要去。”凤姣眉开眼笑:“我们来就是说这件事,还指望你帮我搭把手,把年货置办好。”
发旺也道:“去吧,去吧,先到你舅家住一段时间,等你哥回农场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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