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龚丽君扫完院子和大门口的地,饭菜已经端上桌。蔡茂盛从厨房里端出烧炭的铜火锅,笑眯眯地说:“今晚咱们加餐。”
翠翠欢呼雀跃:“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说着就用手从盘子里拣一块肉往嘴里塞。
龚丽君忙喊:“洗手没?”
翠翠眼白直翻,嘟着嘴道:“真啰嗦。”
丽君命令道:“铁蛋也洗手去。”
蔡茂盛打开一瓶四特酒,给她倒了一杯,自己也满上一杯。
龚丽君端起杯问:“什么喜事让你这样高兴?”
“今天我的任命书下来了。”
周翠翠洗完手正好听到这句话,立刻欢叫道:“爸爸升官了,值得庆贺,给我也倒一杯。”
龚丽君笑骂:“去,去,小孩子喝什么酒。”
蔡茂盛随声附和:“是啊,是啊。你妈妈说的对,小孩子不能喝酒。吃菜,多吃点菜。”
满桌的菜,谈不上山珍海味,却精致可口,充满家的味道。小小的饭桌,盛载着温馨和幸福。简简单单的堂屋,成了欢声笑语的殿堂。这极寻常的一顿晚餐,让寒冬变成春熙,让倦鸟寻到归巢,也让灵魂停泊在宁静的港湾。
吃完饭,翠翠拉着铁蛋就跑,丽君急问:“又去哪疯?”
“晚上廖奶奶教婷婷唱戏,我也去学。”翠翠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
丽君跟在后面追出院门,站在巷子里大喊:“别玩的太晚,早点回来。”
“随他们去,姑娘都这么大了,你想拴也拴不住。”茂盛呵呵直笑,把碗筷端到井边去洗。
龚丽君挽起袖子准备帮忙,茂盛忙说:“水凉的很,搁那让我来洗。”
“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丽君抢白一句。
蔡茂盛嘿嘿笑两声,放下压水的手柄抢先一步蹲下身。
此时丽君已有五、六分酒意,坐在井边的小凳上细看,越看越觉得这人耐看。如刀刻的五官依就是有棱有角,虽有岁月的修饰,却难掩希腊石雕的美,反而增添出温文儒雅的平和。特别是那嘴角边勾起的一抹淡淡的微笑,暖暖的让人如沐春风,浅浅的饱含深情。
她顿时头脑一热,借着酒劲说:“我们一起过吧。”
“好啊,”蔡茂盛抬起头望她一笑:“这话我也想跟你提。”
“那你为什么不提?”丽君觉得自己很委屈,这话本该就是男人来说。
蔡茂盛望望院门口,确定没人后才说:“我打算过完年再说,让孩子们有个充分的接受过程。毕竟这不单是我们俩的事,也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要是他们不同意,你是不是就此算了?”
“那倒不是,”茂盛咧嘴道:“我嘴上虽没说,但心里着实惦记你。能天天见到你,甭提我有多高兴。可孩子们说不大又大,说不懂事又懂点事。我是想咱们能自然而然地,没有一丝芥蒂地成为一家人,不能因为我们的结合给他们带来烦恼。”
“那就问问他们呗,要是他们反对你怎么办?”
“做工作啊,你放心,这个我在行。车间几百人的思想工作我都能做好,还怕做不通家里两个小孩。”
“那好,等孩子们回来你问问他们。”
“今天就问啊?是不是早了点?”
“彭sj说的一点没错,你太磨磨唧唧。算了,还是我来问。”龚丽君吃吃娇笑。
这时周翠翠气恼恼地冲进院子,嘴里嚷道:“那个许婷婷不是个好东西,早上说好的事,她自己倒跑了。”
铁蛋跟进来说:“她肯定和五一在一起。下午在机务段分钱的时候,小宝问牛美丽拿钱买什么,她说买书。小宝说买书又不能当肉吃,牛美丽敲他脑壳道:‘肉,肉,你就晓得吃肉,姐姐要买一本很好看的书,叫《金陵春梦》’。当时刘五一说他家有一本,等晚上替她送去,婷婷就说一起去。”
“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跑一趟。”
“我是看他不在家才想起来的。”
龚丽君冲他们叫道:“你们都到这来,我要说件事。”
翠翠兀自撅着嘴:“什么事?”
龚丽君酒劲上涌,满面赤红。心想跟自己女儿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但真要把话说出来,那心还是怦怦跳的厉害。她小心翼翼,以商量的口吻说:“以后咱娘俩就在这住行不行?”
“好啊,”翠翠拍手喜道:“省得我跑来跑去。不过我要哥的房间,另外那间靠着巷子有点吵。”
“行,我把房间给你,你把钱买鞭炮行不行?”铁蛋忙趁机讨价还价。
龚丽君怕自己的话没说清楚,又强调一遍:“我是说我们以后一直住在这。”
“知道!什么时候搬家?”
丽君望着茂盛,她不知道孩子们是否真听懂了她的话,直用眼神催促他补充两句。
蔡茂盛擦干手上的水,乐呵呵地说:“你妈妈的意思是说咱们以后是一家人,铁蛋,以后你不能干妈干妈的叫,要直接喊妈,这意思你们明白吗?”
翠翠白眼直翻:“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了,知道了。哥,要不我们到牛美丽家找他们去?”
铁蛋点点头:“好,爸,妈,我们待会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像风一样飘了出去,留下蔡茂盛和龚丽君面面相觑。
丽君问:“你说他们是真听懂了,还是以为搭伙吃饭?”
“管他呢,就当是他们听懂。咱们先领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哪要不要请客?”
“听你的。”
龚丽君迟疑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似乎不大好请,可不请又怕别人怪罪。”
“这样吧。”蔡茂盛说:“过两天我们带两个孩子去看看翠翠的爷爷奶奶,铁蛋的姥姥姥爷和你爸爸妈妈,然后再请他们来吃餐饭。我爸妈跟我兄弟在外地,今年不会回来,回头去封信就行。左邻右舍和单位同事就发点喜糖,不必惊动他们。”
龚丽君点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好。要是让她给人发喜帖,她还真抹不开面子。
蔡茂盛又说:“你看看还要添些什么,这两天我就去办,今年我们一起过个团圆年。”
“你不是打算年后吗?”龚丽君嘴角露出一丝迷人的笑。
“既然定下来那就早点实行。走,先去看看卧室怎么布置。”
卧室还算宽敞,家具的式样虽有些老旧,但很典雅,颜色和整体搭配给人一种舒适感。宽大的双人床两边各搁一张床头柜,靠外的柜子上有一张女人的相片,很美,很有气质,让龚丽君心中涌起一点小小的妒忌。
蔡茂盛指着家具颇为自豪地说:“是我设计的。”
“式样不错,不过漆皮损了,要重新刷过,墙面也要刷刷,床上的东西我来负责。”丽君本不是挑剔的人,但这时却有一股要改变一切的冲动。
蔡茂盛见她目光落在相片上,喑骂自己一声混蛋。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挡住她的视线。
龚丽君笑着把眼睛挪开,继续说:“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二窝头,组成一个家不容易,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房子就是我们新的起点,要打扮的喜庆点。”
蔡茂盛附和道:“说的对,你看油漆和墙面用什么颜色的好?”
“我喜欢温馨舒适的环境。”龚丽君环视一周后说:“我屋里那些家具搁哪呢?”
蔡茂盛不加思索地说:“只要把翠翠的床、桌子搬过来,其它的还留在那,中午休息你也好落个脚。”
龚丽君又问:“什么时候去搬啊?”
“明天吧,明天我叫人帮忙。”
“你的意思是我明天就在这住是吗?”
“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蔡茂盛有点不好意思,红晕竟然爬到脖子上:“明天我们先把翠翠房间整理好,你和她挤挤。”
龚丽君坐在床沿上轻笑:“为什么不让我和你挤挤?”
蔡茂盛颇为尴尬:“咱们还没领证,对孩子影响不好。”
龚丽君拍拍床说:“你别站着,我仰的脖子痛。”
“你这人一点都不晓得浪漫,心里头都是一家人了,还在乎那张纸,就是没那证我也是你老婆。要依我,今晚上我就在这睡。”待茂盛坐下后,龚丽君有意把头缓缓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蔡茂盛起先坐的端端正正,听到这话,也许是为了表现他的浪漫,慢慢伸手把丽君揽在怀里叹道:“有了孩子顾忌也多,父母不好当啊,处处得先替他们想一想。”
龚丽君心中微恼,可又不好在这话题上与他纠结,只能似嗔还娇地把话岔开:“你弹首曲子给我听。”
茂盛打开琴盒,悠悠扬扬的奏起《凤求凰》。
龚丽君起身贴在他的后背上,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在动听的乐曲声中轻柔地说:“明天早上我们去领证吧。”
蔡茂盛嗯一声,忽然停住琴,将身后的女人抱入怀中,低下头朝那红艳艳的小嘴吻去。就在这时,院里传来翠翠不合时宜的声音:“妈,我学了一段黄梅戏,要不要唱给你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