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嘴角抽了抽。
她就说怎么这街巷看起来如此熟悉,都来了两三回了,能不熟悉么?
什么事情都能和顾凛扯到一起,如果不是系统一开始就说明了情况,她甚至都怀疑顾凛才是男主。
裴云归不禁想了想顾凛作为男主的可能性,瑟缩了一下。
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裴云归深吐一口起,别过了眼,跨进自己的宅院。
另外一辆马车也从后边赶到,车夫正帮着将裴云归的东西搬进来。
这座宅院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具全。
院子是四四方方标准的方形,中间摆着一个花坛,主人家过去当是在这里养花的。
裴云归绕着观察了一圈,门窗均有修缮的痕迹,墙上落了些灰,看着老旧,但和裴云归过去住的那处地儿相比起来,好了不止一倍。
左边推开门,是个厨房,厨具一类的家具的一应俱全,应该也是刚置办过,右边则是两个厢房,供人起居。
房内家具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兴许还得花一些功夫来打扫。
裴云归选了一个大点的房间先将东西放进去,又继续参观。
除却厢房和厨房,角落上还有一个书房,书房不大,周围摆着层层叠叠的书架,笔墨纸砚都染上了一层灰白的痕迹,许久无人用过来了。
【宿主大人可以先将这里收拾出来,以后日日温书。】
4322的电子音猝不及防地自脑内响起。
它始终没有忘记将裴云归培养成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青年的任务。
裴云归面无表情,啪地一声关上门。
她手贱开书房的门干什么!!!
除却方才看过的几间房间,便剩下正对大门的那扇最大的会客厅。
相比季府来说,这间会客厅堪称简陋,不过裴云归倒不再乎,反正无人来她家做客。
车夫将东西搬了进来,便和裴云归道了别。
现下时间还早,裴云归就在院子里打了水,将宅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待到收工,已是晌午,裴云归擦了把汗,给自己沏了壶茶,便坐在椅子上喘气。
她打量着被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子,尽管分为疲惫,但眼里闪着清亮的光。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过去她屡屡幻想逃离季家为她编制的牢笼,永远挥别旁人欺辱捉弄的恶劣嘴脸。
但她终究一介女流,生来便要依附于人,被困深宅,已成定局。
幻想纵然美好,但人终究是活在现实的。
直到季夫人下药于她,又碰巧撞上了皇上赏赐的日子,才让裴云归能够顺着破开的小小一个破孔,撕开裂缝,抓住里面的机会。
她尚坐在季家破败的后院,为自己筹谋划策,不过就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如今终于梦想成真,倒给了裴云归如梦似幻一般的不真实。
但这不真实却给了她足够的快乐和信心。
逃离季家只是第一步,她还要更加强大起来才好。
她要努力地完成任务,查出父母遇害的真相,然后,和不堪的过去作一个彻底了结。
裴云归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将家里的东西收拾好,裴云归去了一趟集市,购置了些日用品回来。宅府荒了许久,下午趁着得空,她又请人给自己每间房换上了锁。
她从季家带来的东西都是金贵之物,虽是住在将军府旁,安全有些保障,但还是得留个心眼。
裴云归过多了穷日子,对钱财之物分外爱惜。
一直忙到深夜,家中才算彻彻底底收拾好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肩,准备烧水洗澡。
这里没有丫鬟伺候,做什么都得她自己亲力亲为。
不过还算习惯,遇到系统前,她也是这般一个人过日子的,相反,少了杂碎的叨扰,裴云归清闲得自在,倒在一天的忙碌中品出了些岁月静好的美感。
*
天色将暗。
顾府外响起一阵马蹄声,马车从街边疾驰而入,片刻,便接近了顾府大门。
很快便见小厮看了大门,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
小厮冲里头喊道:“将军回府,快些掌灯!”
话音落下,三两小厮举着灯,立刻跨出来,迎在两旁。
马车牢牢停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掀开帘子,顾凛那张俊美不羁的脸便现在了月光之下。
顾凛弯身下车,大步跨进顾府,左手还提了一个小盒子。
人还没进主院,程恪那张遍布狂放胡须的糙汉连便猛地扎过来。
“将军怎么回的这么早,不是还有宫宴吗?”程恪追在后头问道。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宫宴无聊得紧,本将也吃不惯御膳房的东西,索性逃了。”
顾凛漫不经心道。
说的好似他逃的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家宴一样。
程恪额头跳了跳,无言以对。
还是他家将军猛。
“对了,裴小娘子已经搬进隔壁了。”程恪没忘了此行的目的,还在震惊之余提醒道。
顾凛跳了跳眉,茶色的瞳孔淡淡往那处院落的方向,“这么快,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就今儿个早晨,季家两辆马车给拉过来,忙活一天了,方才听是没了动静,估计歇了吧。”
“哦,歇了便歇了吧。”顾凛仿佛性质不高,淡淡应到。
程恪却不依不挠地跟在他身后,疑惑道:“您说皇上怎么想的,无端端把裴小娘子安排在咱们顾府旁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又是孤男寡女未嫁未娶的,总归不太好吧。”
顾凛睨了程恪一眼,“一天到晚琢磨写些有的没的,程叔带兵很闲?”
“别,”程恪眼皮子一跳,警惕道:“末将忙得很,没精力再练更多的兵了。”
顾凛轻笑一声,将小盒递给程恪,“既然不闲,就别操心这些东西,喏,里面是鱼干,拿去给圆圆满满。”
“将军哪来的鱼干?”程恪依言接过,问道。
顾凛今日一天都在外忙着调查马场余党,还有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应该没有空闲再和那两只猫买东西吧。
“办事的时候去了趟文王府,世子送的,说是多日未见主子们,特奉小礼孝顺。”
顾凛不喜欢皇室,但和李胤曲的关系还不错。
“世子?”程恪惊讶,全然没有注意世子殿下这番无厘头的发言,只道:“将军指的是文王府的世子?他不是都……”
哑了吗?
程恪默默将最后一个字吞入腹中,惊愕之情浮于表面。
顾凛将小盒交给程恪,便开始一边走一边解腕甲。
“毒哑世子只是皇上为清理宋家而找的一个借口,此次处决,圣上正真的目的不是马场余党,而是他宋府全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行刺一案,不过是他为自己找到的一个前因罢了。”
要是裴云归在这里,许是要错愕一番。
没想到自己胡乱一通的猜测,倒真的一头撞倒了这群政客的点子上。
程恪默了片刻,开口道:“京城的水真黑。”
顾凛嗤笑,“京城的水不黑,怎么藏污纳垢?”
“将军。”程恪突然一脸紧张道:“宋家张扬跋扈才落得此下场,您也亲眼看到了,若您不对皇族收敛,将来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宋祈,谁也说不准。”
谁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招摇过市的宋家会如此突然,在短短几天内被皇上连根连根拔起。
这是落到顾凛这里兴许还好,毕竟顾凛有兵。
但天子终究是天子,要想对付一个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凛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眸色逐渐幽深。
毫无城府的程恪都知道的道理,他又岂会不知?
可是于皇家的态度,他真的控制不住,尤其对上李清远那张脸,就会本能一般地锋芒毕露。
除了……裴云归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能勉强控制住心中的冲动,将心中那只作恶的鬼怪压制出去。
而且这种控制的强度会随着他与裴云归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不止一次好奇起来。
裴云归究竟是何许人也,有此等神力。
他向来是不信灵异神怪的,但是裴云归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认知,让他逐渐对过去的观念产生怀疑。
就如同上瘾一般。
顾凛突然说道:“你去喂猫,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
说罢,还未等程恪反应过来,他又出了顾府,饶是程恪在身后喊了几遍也无济于事。
皇上赐下的那间宅院离顾府的高墙只有六尺,顾凛两下便走到了隔壁的大门前。
门上没点灯,里面也没动静。
顾凛敲了三下门,里头也没有回应,一切都归于寂静。
但现下还早,应该不到入睡时辰。
他走到墙根处,轻盈翻进了院中。
庭院里,会客厅已经熄灯,只有厢房中还泄出一些微黄的灯光,在诉说着主人的存在。
顾凛直接走到厢房门口,正要屈指敲门。
目光无意瞥见屋内烛光映在房门油纸上的剪影。
烛火在昏黄的油纸上勾勒出一抹墨色的玲珑曲线,修背纤脖,腰如约素,肩臂莹润。
他双眸骤然一缩。
一抹薄红悄然爬上了顾将军白皙的耳垂。
顾凛背过身去,大步离开,连翻墙的背影都透着仓然与狼狈。
他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