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你只有一次机会喔
姬南香伸出手指头一摇指──远处天边的一点,“就睡那儿。”
“那儿是哪儿?”季以恩摸不着头绪,他极目所见,也只有一大片黄沙跟些许深不可测的水潭,还有稀稀疏疏的几棵树,比起刚刚的山头孤坟,这里还要孤寂上三分。
“傻子才看不见。”姬南香不管季以恩,他自顾自往前走。
“你又框我,这又不是国王的新衣。”季以恩嘟嘟哝哝着,却也只能跟着姬南香向前走,他们走在荒野路上,黄沙漫漫,两旁的树木随风摇曳,像是幢幢鬼影,正不断的跟随着他们。
“别紧捱着我!”姬南香扁眼,瞪着紧紧拽住他袖口的季以恩,“不是嫌臭?”
“是挺臭。”季以恩老实点点头,“但我害怕。”.
“……怕个屁!你要跟地府抢人都不怕了,怕这一点树影?”
季以恩还是点点头,“未知总是令人恐惧。”
姬南香顿时为之气结,他叹口气,懒得跟他耗了。
他蹲下身,以手代笔,在黄沙上画了一只大乌龟,龟壳还是井字,头跟尾一模一样,像是小儿涂鸦的大乌龟。
他画好了,站起身来,满意的点点头,又大吼,“老乌龟,给我出来。”
季以恩后退一步,狐疑的瞪着他,“你说你不怕,难道是吓疯了?”
姬南香瞪他一眼,感觉自己的血压又上升了。他跺跺地,“老乌龟,你再不出来,我拆了你家。”
随着他的威胁声落,忽然一阵天摇地动,季以恩瞠目结舌,瞪着从一旁路边的黄土堆中升起的一栋民宅。
这是一栋砖红瓦的小民宅,门口高高挂着一个红色灯笼,上头写着“归宅”二字。
季以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是跟竹茗师父学习了两年有余,他跟青苹打过的妖怪也有数百只,但是这种画只乌龟就有栋旅店的事情,他还真没见过。
这时门咿呀一声,竟然开了。
从里头走出一名老头,弯着腰驼着背,瞪着姬南香跟季以恩看。“老姬,你做什么敲我家龟壳?你又不是不知道路,何必要我千里搬来这?”
“我是知道路,但我懒得走了。”姬南香摊摊手,对着季以恩开口,“这家伙是是只龟精,你叫他归南公就好。”
“什么归南公?你也跟人家解释清楚,是外头那个归,不是龟精的龟!小兄弟啊!你好你好,你也是来抢魂的吗?”归南公转向季以恩,倒是笑咪咪的。
“是、是啊……”季以恩吶吶的说着,话还没说完,就让姬南香一把拽进去,“别说这么多了,老子累死了,老归我的房间呢?”
归南公慢慢踱步进来,他年岁已高,走路迟缓。
“本来听说你这次要来,早给你备好了。但你要我千里搬家,这下全乱了,你自己往底走,走到最底倒数第三间就是了。”
归南公的声音透着无奈,早知道就不帮姬南香准备了,这家伙懒到宁愿要自己搬家,也不愿多走一点路!
虽然这间房子本就是由自己的龟壳所化,没什么优点,就方便自己四处挪窝,但这样千里迁徙,什么东西都乱了,归南公摇摇头,转向愣在原地的季以恩,“你别理他,我泡壶茶给你吧!”
归南公笑得和蔼,季以恩不由得卸下心防。
两人就坐在火炉边上,烘烤着自己的手脚,窗外的景色仍然是黄沙漫漫,夜很深了,季以恩也真是累得不轻,但他强撑着,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啜了一口。
“归爷爷,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他殷勤有礼,嘴甜身软,没听姬南香的话直呼人家的姓名。
他撑到现在还没倒下,也没毛毛躁躁的去过那第三关卡,就是为了要跟姬南香打探第三关卡的消息。
一直到现在,他也看明白了。
姬南香恐怕不是第一次来这,还熟门熟路的很,连里头都还有个认识的熟人,现在就坐在自己眼前,所以他本来打算不撬开姬南香的嘴誓不罢休,但眼前似乎有个软柿子好吃,他还是先别去管那个大睡虫好了!
“嗯。是很久了。”归南公点点头,“好久了啊……从我出国深造失败之后,就躲到这里来啦!”
季以恩顿时扁眼,“该不会您老人家也爱赌吧?”
归南公有些羞赧,“平时没事就爱摸两圈。”
“……”季以恩闭了闭双眼,眼皮底下有些微刺痛,他真的好累,怎么都摊上这些不靠谱的?
但他打起精神,继续跟归南公周旋,他的选择不多,老赌鬼跟大睡虫,他宁愿选前者,“那您老对这里熟悉不熟悉?”
归南公似乎有些犹疑,“说熟悉也不是挺熟悉,但不熟悉也住了好几百年……”
季以恩看着归南公脸上的神情,心想这样耗下去,可能天都亮了。
他干脆开门见山,“归爷爷,我也不绕你了,我们开窗说亮话,姬南香说我过了两关,但还有最后一关,我想知道你能告诉我的任何线索。”
归南公嘿嘿一笑,笑得季以恩心里发毛,“小伙子,归爷爷我当然知道你要问什么,行!只要能赢我一把,我一定知无不言。”
归南公伸手一晃,桌面上立刻上了一把麻将牌,东南西北各四个角,季以恩跟归南公各坐东、西面,两只小乌龟摇摇摆摆也上了南、北面。
“牠们是?”季以恩啧啧称奇,想伸手逗弄小乌龟,却被小乌龟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季以恩吃痛,赶紧收回手,上头已是鲜血直流,只有归南公一人哈哈大笑,季以恩十分委屈,“归爷爷您这是?”
“哎?这可不甘你归爷爷的事情,这些小乌龟都是我的龟孙子,偶尔让我叫来陪我摸两圈,但是几百年了,也只有这几只龟孙子肯陪我打牌,我空虚寂寞觉得冷啊!”
季以恩看着归南公痛心疾首的呼喊,也只好摸摸鼻子,“好吧!归爷爷,那小辈就陪你摸两圈了。”
结果他们这下一摸,从深夜摸到清晨,季以恩支着下巴,困倦的看着精神奕奕的归南公,“归爷爷,您牌艺精湛,您把把胡,我把把输,我们能不能别再打了?”
归南公笑咪咪的看着他,“我可是打遍龟精无敌手,说实话你也赢不了我。但我们打了八圈,没想到你把把输到脱裤还能坐在这里。”
季以恩苦笑,他是能走吗?
这归南公可是放足了饵要钓他,不说一个晚上,再打三天三夜,他都不能走,只是青苹又没这么多时间……
季以恩面露焦急,毛毛躁躁,惹得归南公大笑起来。
他挥手一撤,桌面全空,小乌龟们也随之不见。
“行了。”
归南公前后摇晃,就像一只老乌龟背着壳一样前后慢慢摆动,他闭上眼睛,“本来是不能说的,姬南香带你来,也是让我玩玩而已。但你有耐性,不发脾气,牌品好,人品一定好。我就说说能告诉你的吧!不一定有用,但你愿一听否?”
季以恩立刻正襟危坐,“您老请。”
“最后一关很难。”归南公先说了这句,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下去,“你会走到一座湖亭里头,里面有五个幻象之柱,柱是透明的。你能看见柱后的人,那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
“五个门?五个人?”季以恩的脑筋飞快转着,归南公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对他来说都珍贵无比。
归南公点点头,“是。四个未来的那人,一个现在的那人。未来的你想成是那人的未来几世,现在则想成是那人的这一世。”
“四个未来的青苹……一个现在的青苹……”季以恩恍惚之间,好像抓到了什么。
归南公微微一笑,“你手上的钥匙就是一次机会,你只能打开一个幻象之柱。你要带走现在的那人,只有那一个是真的,其余都是幻象罢了。把握当下,成转即空。”
“把握我们的当下吗……”
季以恩受到鼓舞,一整夜没睡的疲惫一扫而空,但又随即颓下肩膀,“归爷爷,那你能说说哪一个才是现世的她吗?”
归南公狡猾的眨眨眼,“你说呢?认识那人的是你,可不是归爷爷我,我丝毫不了解那人,又怎知道哪一个才是你们的当下?”
季以恩深深吸一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选错了会怎样?”
归南公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了一句,“除了你选的柱子以外,其余四柱将灰飞烟灭。”
“老归,你也说太多了吧!”
睡醒的姬南香懒洋洋的倚在门边,依旧一头乱发,眼屎糊在眼角,现在日正当中了,他终于走出房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着彻夜无眠的归南公跟季以恩。
归南公哈哈大笑,“年轻人人品好,自该嘉奖。”
“牌品好就是人品好?真不知道你哪来的想法。不过随你了,反正你说再多,最后还是得由他自个儿来选。选错了,怨不得谁。”
姬南香耸耸肩,不以为意。
“是。但帮人家一把也不为过吧?”归南公眼里精光闪烁,他是真心喜欢季以恩。
他住在这里很久了,龟精不善争斗,像他这样活了上万年的老龟反而招祸,他摸了摸身旁的坐椅,这一砖一瓦都是他的龟壳所化,其实他修练到现在,龟壳早能舍弃了,偏偏他舍不得。
也才会只能窝囊的躲在这里,跟自己的龟壳日月相伴。
说寂寞吗?倒是未必,他本来就宅个顶天没尽头,只是偶尔手痒,龟孙们牌艺又不精,输了他几次就不肯来了,只能托赖姬南香偶尔带点外人来让他玩玩。
“再说吧!带我们去石柱之门吧?”姬南香挥挥手,能不能成,最后还是得看季以恩自己,他想帮也使不上力,归南公这是赤裸裸的偏心,他为人公正,不予置评。
“……你又要我搬家?”归南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我懒得走呗。”姬南香理所当然。
归南公颓下双肩,他真是服了这家伙了,他闭上眼睛,喃喃施术,“左三圈、右三圈,龟头动动,龟尾扭扭,咱们一起到石柱之门!”
季以恩愣了一下,这咒法似乎有点耳熟,但整间屋子开始轰隆作响,一阵天摇地动,室内摆设全都拼拼乓乓的滚动,季以恩还差点被一架茶几打中,吓得他紧贴墙壁不敢乱动。
好一阵子,整间屋子才慢慢安静下来,季以恩一看窗外,竟是一片湖面,波光粼粼,闪着光芒,湖心还有一座长亭,只是太远,瞧不清亭内有什么。
归南公长吁一口气,“我只能到这里啦,归爷爷我可是陆龟,不谙水性啊!你们自个儿去吧!”
他望了望一室烟尘,认命的颓下双肩,慢慢的将家具归位。
季以恩看着归南公弯腰驼背的样子立刻想帮忙,却被姬南香一把往外拽,“你还有空管别人,三天之期都过了一半不只,你还有最后一关呢!”
季以恩吶吶说不出话来,只能被姬南香拖到湖旁,他们一靠近湖面,湖里就浮出了一块块青绿色的石板,透着幽光,看起来通往湖心长亭,却像是一条通往冥间的道路。
湖面上方虽然波光粼粼,底下却深不见底,看不清有什么生物蜇伏其中。
季以恩愣了一下,站在湖边上犹豫不决。
“怎了?怕了?”姬南香抱胸,站在一旁好整以暇。
“不怕。”季以恩老实摇摇头,“只是没想到,真能走到这里,姬南香,谢谢你,虽然你又懒又臭,还很机车。不过还是谢谢你。”
姬南香脸上三条线,摆摆手,“去吧!”
季以恩沉重的点点头,一脸荆轲刺秦王的大义凛然,他踏上石板,过了一块又浮出一块,往湖面中央的长亭走去。
石板尺寸不大,约莫与肩同宽,季以恩走得小心,双眼直视着湖面中央,他走了约莫一半,湖中却传来稀哩哗啦的水声。
他往旁一看,惊得倒退一步。
一只巨大的水龙从湖心中浮出,瞅着巨大的黄色双眸看着他,这只水龙是湛蓝色的,头上还有尖锐的冰角,双耳像是两片翅膀一样高高扬起,牠从湖中探出像是巨蛇的身躯来,身上的湖水不断的往下掉,发出巨大的水声。
“讨厌的人类又来了!”
水龙一开口,巨大的声音回荡在湖面上,震得季以恩不断耳鸣。
“我、我才不是讨厌的人类!我来带我们家青苹回家!”
水龙皱眉,怒瞪季以恩一眼,(当然,牠是面无表情,但咱家季以恩快吓疯了。)“讨厌的人类就是冥顽不灵!为防你未来铸下大错,看我先吃了你!”
水龙的巨大龙头往季以恩身前一挺,挟带着巨大的风声,却又只是轻轻擦过季以恩的衣袖,吓得季以恩差点跌入水中。
但季以恩归害怕,他还是挺起胸膛,踮着脚尖快速又往前走了几块石板,石板仍然不断从湖中浮起,证明他仍然有机会。
“我按足了规矩一关接着一关过,你可不能吃我!再说铸下大错我也要带她回去,生死定律又是谁规定的?我们身在轮回,但我才不想任由你们摆布!”
季以恩嚷嚷着,又加快脚步往湖中跑去,那个长亭离他越来越近,他一路跑,跑到亭前才愣住。
这是一个五角亭,上头写着
亭的五角都是一根巨大的透明石柱,像是水晶一样晶莹剔透,里面则有着一个人影,总共五个,人影们各司其事,却有一个共通点──都是青苹!
冰柱上各有一个小洞,季以恩拿起口袋里的钥匙,犹豫的看着五根冰柱,毫无头绪。
“你只有一次机会喔。”水龙慢慢游过来,凉凉的开口说了一句。
“知道知道啦!你别吵我!”季以恩正烦躁,看着龙头伸了长长,还靠自己这么近,气得往后胡乱挥手。
水龙愉悦的左右摇摆,对于季以恩的气恼完全不以为意,独自在湖亭旁不断绕圈游动着,张大了嘴说话。
“这可不行,我要盯紧你,讨厌的人类总是作弊,所以阎王说了,只要有人作弊,我就能一口吞了他!”
“……”看着水龙开心的模样,季以恩啼笑皆非。
他敲了敲冰柱,里头的人毫无所感,他可不是什么具有通天本领的能人异士,他只是一个被师父逼着背经文的倒霉鬼,在这里又完全派不上用场,他想作弊也找不到方法……
“随便你了。”季以恩懒得理会那只摆明期待自己赶紧作弊,好把自己吞掉的愉快水龙,他绕着冰柱不断踱步,五个冰柱内有五个青苹,就像是当初尸体大姊姊的正常版,褪去了浮肿跟瘀痕,有些清秀、有些平凡。
这才是青苹真正的模样吧……
季以恩将额头抵在冰柱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
他听不见里头的声音,他跟她们像是各种平行的世界。
她们有的坐在书桌前,就着一盏灯光,静静的翻过了一页书;
她们有的走在街道上,怀中抱着一个纸袋,纸袋里头飘出热气,像是在细雨中的前行;
她们有的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在街旁跺步,似乎在等一个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