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末,中午的太阳格外燥热,但一踏入厢房,扑面而来的凉气让人不自觉哆嗦一下。
朱九揉了揉手臂的寒毛,余光瞥见窗前站着的白影,便停在他两步有余的位置行礼:“奴才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见奴才所为何事?”
不是说轩辕澈这几日忙着赈灾吗?哪来的空踏入后宫啊!
心里腹诽着此人是不是有新的谋算时,忽然,一根薄如白玉的手指挑起她下巴,一抬头,正对上轩辕澈那双黑如墨玉的眼眸。
这眼睛深邃非常,眼尾也没了当年的魅惑,一身的清冷霸道,倒比他身为男宠时更加迷人。
朱九只能靠着欣赏美色压制心底的生死之仇,维持面上的平静,半开玩笑半讥讽的道:“陛下是想召奴才侍寝?”
可轩辕澈说的话却叫她心里一紧:“蔺瑶死了?”
刚刚抚下去的寒毛瞬间重现,朱九故作疑惑的与他对视:“莫非蔺瑶公主没被烧死?”
“这不是要问你吗?有的人哪,就喜欢在孤面前阳奉阴违,就像这次刺杀,便是世家所为。”
轩辕澈似是与她寒暄,可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总是有些深邃,叫人猜不透。
朱九垂眸,取过旁边的白玉如意:“奴才给您捶腿吧。”
看来轩辕澈不是想要杀她,若是对她动怒,恐怕早就朝她动手了。
少年盯着她看了片刻,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别的神色,可惜,落空了,没能欣赏成朱九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百无聊赖的闭上眼睛,在朱九的伺候下逐渐闭目睡去。
看着他闭目的模样,朱九从未感觉两人的距离如此近过,既然世家派来的刺客没有成功拿下他的项上人头,不知她是否可以?
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仿佛探囊取物,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拿下此人性命。
朱九紧紧盯着轩辕澈,双眸渐红,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伸手,住了他的脖子,只是迟迟没有用力。
她心中突地一颤:对了,当初轩辕澈伺候她的时候,想必也有无数个机会像这样拿下她的人头吧?
就是给她下毒也未尝不可。
但他没有,他反而用最卑劣的一招,利用她对他的情爱杀了她,背叛她,让她心如死灰。
真狠啊,也真毒辣,不让他尝尝同样被背叛的滋味,朱九杀了他也不解气。
缓缓的她收回双手,在轩辕澈睁开眼睛看向她时,若无其事的从他肩头拿下来一根头发丝:“陛下,您的头发掉了,奴才给您清理清理。”
“是吗?”
轩辕澈慵懒的垂了垂眸,遮敛了那一瞬的复杂之色,状似不经意间提起,闭目回忆道:“还记得十多年前轩辕皇室破灭,被朱九诛杀全族的事情吗?”
此时他特意提起朱九,莫非也是对她身份有疑?
不对,她如今顶着拓拔野的脸面,可不怕别人怀疑。
朱九淡然回道:“奴才记得。”
“既然记得,那你说,孤杀朱九,到底该杀还是杀错了?”
轩辕澈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彷徨,竟少见的露出了一丝脆弱。
就像无数个曾经,他午夜梦回,梦见轩辕全族被灭的时候,梦魇了,醒来需要求她安慰一般。
朱九勾唇,泛起一丝冷笑,“陛下多虑了,人的生死无非两种,一种是天定,一种是算计,轩辕全家的衰败也许只是顺应时事。”
砰!
方才还安静的大殿中,榻上的人瞬间坐起来,紧紧盯着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朱九一只手已被他死死握住:“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知道些什么?难道当初诛杀轩辕全族的人不是朱九?”
若不是朱九,事情怎会演变到如今的地步?他怎会忍辱负重到她身边耻辱的去做个男宠,受尽世人折辱!
这位少年帝君本想试探眼前的女人,可他终究是怒了,暴露了眼底的真正想法,看到那丝不甘,一抹清风拂过,微微吹起朱九眼底的笑意。
“陛下,你莫非把我当成了朱九?”
“现在,想要杀了奴才报仇不成?”
两句反问,叫轩辕澈张了张嘴,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这张脸,忽然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你最好是。”
话毕,他甩袖离去,也不知方才这番话让他得出了什么结果。
朱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但始终没有去阻拦。
从厢房出来后罗铮也走了,只有魏如海等着她,笑着迎上来道:“拓跋姑娘,今夜陛下召您侍寝,请您安居屋内。”
好巧不巧,偏偏在她今晚要带着冷清岫离开皇宫的时候,召她侍寝?
这轩辕澈确定不是故意的吗?
或者说,他知道了什么?
朱九面上敷衍,“知道了公公。”
等魏如海走后,才出门,与迎上来担心看她的朱琴解释了一二。
但方才的那些话她并未细说,饶是如此,朱琴也若有所思,猜测道:“看来,当初轩辕皇族被灭一事,终究是让轩辕澈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以此来试探你了。”
“试探我?为何?他可不知我是朱九。”
花园内,眼下只有两人,朱九便也无所顾忌,只是与他说话时心中总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是不是被方才有机会能掐死轩辕澈那一幕所影响。
朱琴摇了摇头,对她吐出一个真相:“非也,当年诛杀轩辕家全族的事本就与你无关,轩辕家的破灭与其说是燕国动的手,倒不如说是天命所致。”
“当年风雨飘摇,轩辕皇室积弱已久,几大世家对其蚕食,忽然冒出一个励精图治的先帝,又以仁德之名著称,几大世家怎会如他的意,任由先帝稳坐帝位?”
说到这里,朱琴笑了笑,却笑的有些讽刺,看向朱九:“若要说,几大世家唯一没料到的变数,就是这狼子野心的轩辕澈。”
“他们万万没料到此子竟然能活下来,更没料到,他会在你的庇护下成长到如今这帝君的模样。”
这些话,以往从没人与朱九说过,在战场上的事情,她一清二楚,不需人说就能融会贯通。
但这里是朝堂,其中的阴谋诡谲远比战场上多得多,也只有常与他们来往做探子的朱琴最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