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昭近来的心情非常好。
已成心腹之患的宝能会被顺利除掉,那个知道了太多秘密而且一直不听话的师弟再也不能来烦自己,筹划已久的大计也万事俱备,马上就要进入实施阶段。眼看多年来惨淡经营就要开花结果,他没有理由心情不好。
刚刚到信王那里汇报过宝能会善后事宜的陆文昭步履轻快的回到自己同样位于昭回靖恭坊的宅院中。
宅子不大,但对一个锦衣卫千户来说,只靠俸禄是绝不可能在这个位置有这样一所宅子的。
刚一进到院中,陆文昭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轻声慢步走到堂屋门前,推开雕花梨木隔扇门,皎洁的月光便直接打进了屋内。
屋内一个人影双腿岔开坐在正当中。
陆文昭瞬间后退半步,右腿微躬,左腿绷直,手按在腰间刀柄上,随时准备抽刀迎敌。
屋内本来侧放在墙边的太师椅此刻被摆在大堂正中间,一个身着黑色劲装,头束青黑发带的消瘦身影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双腿岔开,双手放在身前拄着一柄黑鞘雁翎刀。
伴随着陆文昭的推门声,这个身影缓缓抬起了头,月光打在他没有丝毫表情的半边脸上。
正是苏然!
定睛看清了苏然的脸,陆文昭干咽了口唾沫,站直了身子,走进屋中,脸带笑意,边走边说道:「原来是师弟啊,我这几日忙于公务,倒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陆文昭的语气仍然带着亲近,但他的右手却始终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
苏然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师兄,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对宝能会斩尽杀绝,对吗?」
「不错,师弟,这么多年我们从宝能会那里支取了成千上万的银子,甚至有锦衣卫直接藏身其中保护制造灵火的秘密,里面到处都是我们的痕迹,要想抹除一切,只杀两个人可不够。你杀了灵光上人和基耶萨后,我便动用潜在宝能会中的暗线,操持选举新教主和圣使,将上层教众齐聚一堂,而后一举歼灭。」到了此刻,陆文昭目的均已达成,也没必要再做隐瞒,痛痛快快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果然如此!深吸一口气,苏然问出了自己最后的疑问:「……既然你在宝能会中安插有暗线,就凭灵光上人和基耶萨身边的护卫力量,你又何必要我动手?」
「我当日便说过,这不是我要你来京当锦衣卫的目的,只是一时人手短缺,才去找你。你若当时不答应,这事我便会让丁显去做。」
丁显,那个长着娃娃脸,如今化名靳一川的小师弟,他的身手,办成此事并不难。只是他身有旧疾,为何不让宝能会中的锦衣卫动手?苏然便又问道:「丁显身有旧疾,为何不让潜在宝能会中的锦衣卫动手?」
「哈哈哈哈,我的好师弟,你还不明白吗?因为我还需要他们召集教众选新教主和圣使,自然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二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苏然瞳孔猛的一缩,他彻底明白了:陆文昭所谓的对宝能会斩尽杀绝,是要连带其中的锦衣卫。因为这些锦衣卫才是最了解他这些年所做的勾当的人。若是让他们动手除掉灵光上人和基耶萨,难免有聪明人察觉到其中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意味。只有让其他人动手,做成江湖仇杀的模样,这些锦衣卫才会毫无防备的召集各路信众聚集起来,最终被他利用王恭厂火药库全部炸死。
好狠的师兄!
所以知道的秘密比这些人只多不少的自己呢?师兄当然也不会放过。
沉默了半晌,苏然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清冷而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师兄,十年了,师傅已经走了十年了。」
「师傅走那一年,我十一岁,关外的冬天真的很冷。我为了不去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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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拼命的练武,结果受了风寒,你整夜不睡的用被子捂着我,让我出了一身大汗,后来又在雪地里趴了一天,终于猎得一头丈许长的老虎,扒了皮给我做了个夹袄,从此我冬天再没受过冻。」
「后来师姐收了几个徒弟,我和他们一起跟着你和师姐练武读书。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们几个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咱们住在山里,粮食只是勉强够吃,但每次我的碗里,饭都是冒尖的,丁修他们都嫉妒的很。」
「你总在深夜对月独坐,心事重重,我知道,你忧心于了大明江山,我当时虽小,也能和你纵论时局。虽然我们多有分歧,但讲到兴起处,你却也能用豪言下酒,慨然有矫世变俗的志向。」
「师父死了,虽然朝廷对不起他,但你这一身能耐不能一直埋在山里。你参了军,靠着一身好武艺,很快得到了山海关总兵杜松的重用,正是建功立业,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可惜萨尔浒一战,你们全军覆没,你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从那以后,那个意气慷慨的陆文昭就死了。变得钻营世故,变得夤缘攀附,你进入了锦衣卫,我的那几个师侄也成了你不择手段向上爬的棋子,替你做了不少的脏活。」
「之前虽然你对我的诸多见解并不认可,我们总还算和而不同,可从你加入锦衣卫后,我们便屡屡发生争吵,后来我便离开了你和师姐,独自到江湖上闯荡。」
陆文昭一直沉默着听苏然回忆过去,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不错,师弟,我以前可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
「师兄,无论如何,你对我只有恩情,没有你和师姐,我活不到今日。所以我当年离开时,说过要赴汤蹈火为你办三件事。」
谈到这段往事,苏然心情激荡,闭上双眼,陷入回忆,声音也不自觉的抬高了。
「天启四年,吏部尚书赵南星被阉党迫害,削籍流放代州。你得到消息,阉党爪牙将要在路上截杀,于是找到我,让我保护赵大人到代州。我同几个江湖上的朋友一路护送,击退十余批阉党杀手,身中九刀,不辱使命,使赵大人平安到达代州。这是第一件事。」
「我伤好之后,你让我带着丁泰、丁翀去找平辽总兵官左都督毛文龙。毛文龙这些年孤悬海外,亟需粮饷。到那里后按照他的安排,我带着丁泰、丁翀到***地盘采参换钱,多次与***交手,险些丢掉性命。他二人自此便常年留在关外,以抢掠来的人参、皮草与毛文龙结交。这是第二件事。」
「前几天我又为你除掉了宝能会教主和圣使,你借此彻底摧毁了宝能会。这是第三件事。」
「为了这三件事,我辗转奔波万里,期间数次险死还生。当年的承诺,我做到了,欠你的恩情,也都还上了。师兄,我说的可有假话?」
「师弟,你言而有信,这几件大事办的实在漂亮。」
苏然突然转变话题,问道:「师兄,当年你教我读史记,我最爱范睢蔡泽列传,你道为何?」
「范睢和蔡泽忍垢于魏齐,而信威于强秦,历经坎坷而锐志不磨,终成秦相,实乃大丈夫之楷模。」
「哈哈,我却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爱读其中一句话。」
「哦?不知师弟爱读哪句?」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苏然一直低垂的双眸忽然抬起,眼中的杀意四射,即使在黑夜中也让陆文昭一阵心悸,他猛的后退一步,瞬间拔出了腰间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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