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顾萧送完江凝雪与烟袋锅二人出城,返回城中,孙偏将依旧守在甬道处,等待着换防士卒,见少年返回,知事已成,并不多言,只因换防士卒已至,当即领着少年自行离开。
待行至城门巷中,四下已无他人,方才向少年开口:「木兄弟且去,此处我交给我便好。」
「多谢孙将军相助。」少年抱拳开口。
「木兄弟不必客气...对了,杨大哥就在云来客栈外民宅处,还请木兄弟照拂一二。」孙偏将想起杨虎臣,眼下自己被牢牢钉在雁北城南门,只得将杨虎臣托付于少年。
「孙将军放心,我今夜就去寻到杨大哥,将出城调兵之事告知于他。」少年抱拳道别,随即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单府之中,甚是忙碌,并非是因为军例之日将近,而是今夜雁北城中异象,不仅让单府上下炸开了锅,便是单府之中那位雁北指挥将军此刻也是睡意全无。
此刻他独坐书房之中,凝视着窗外夜空,就连初春寒风灌入,也丝毫不觉。直至麾下亲兵校尉叩门来报,方才唤回将军心思,轻开口道。
「进!」
亲兵校尉轻推房门而入,见自家将军满面倦容,不由微怔,堂堂指挥将军,怎会显出如此疲态。
单斌却未察觉麾下亲兵心思,稍一正色道:「何事!」
亲兵见状,忙收敛心思,军礼跪地开口禀道:「孙将军已接下军令,引本部兵马,去南门换防。」
听得亲兵所报,单斌面上不仅未有警惕,反显轻松,神色稍缓道:「本将军知道了。」
言毕,却见亲兵依旧跪地,并未离去,眉头微拧道:「怎么?还有事报?」
「我...孙...」校尉开口,似显犹豫。
「什么你啊、孙啊的,我单斌麾下儿郎,从不是犹豫摇摆之辈!」见了亲兵犹豫模样,单斌面上微寒,眉头竖立,向着麾下亲兵校尉开口喝道。
似被单斌之言触到,亲兵似是下了决心,抱拳开口道:「将军既已决意投...有何必要用孙...」
「放肆!本将用人,岂容你多言,速速退下,若在多言一句,本将军法处置!」不待校尉说完,单斌已是拍案而起,怒斥校尉。
见了自家将军发怒,校尉再不敢多言,忙起身退去,直至房中无人,单斌方才敛去怒容,目光微移,似早已察觉了房中有人,满凝戒备瞥向身后...
「啪...啪啪...」一阵抚掌声,伴随轻笑从身后屏风传出,随即行出一人,直至房中,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晋使吕残。
「单将军果是带兵有道,这小小校官,竟能窥探将军心思!」开口语气甚是轻松,却隐隐带着些许杀意。
身形微怔,单斌不知他何时潜入自己府中,不过适才校尉奏报时,已听出了有人潜在屏风之后,故才训斥校尉。
此刻晋使话语,自然不是为了嘲讽自己...单斌似是听出了晋使言外之意,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向晋使开口道:「这小子,随我多年,是我得力之...」
话音未落,就被晋使抬手打断,此刻书房之中气氛,却像如先前单斌训斥麾下校尉一般。
晋使颐指气使,雁北指挥将军低眉顺目,还好府中并无下人在旁服侍,不然见得此景,怕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将军莫要忘了,你投效我朝之事一旦泄露,可不仅是你要送命,我也受到牵连,一旦事败...后果自不用我来说了吧?」晋使开口,满是冷意。
许是忧心两人交谈被旁人所知,晋使开口之时,单斌早已行至门边抬手闭上房门,回首之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孔,向着晋使谄媚开口。
「上使大人,可否高抬贵手,饶过那小子性命...」
晋使抬眸望着眼前这位雁北指挥将军,似带着审视目光,想要看穿眼前人心,但无论目光如何审视,面前的将军只是低头躬身,未有一丝破绽。
眼见此景,晋使不由心中暗忖:「此人确不似作伪,但王恒之言却不得不防,得设法试他一试。」
定下心思,面色顿沉,换上副冷冽面容,沉声开口:「饶他一人性命,怕是要牺牲更多人的性命来保住将军的性命...其中利害,我已向单将军言明,如何抉择...单将军是聪明人,我想,不用我多说了罢?」
此言一出,单斌就知自己再无退路,面上谄媚之色顿消,眼神疾转,不舍、杀意、犹豫轮番出现,但过不片刻,这些终是化为浓浓杀意,喃喃开口道:「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晋使闻言,不知是对单斌不信任还是想要彻底试探他投诚之意,唇旁露出些许戏谑笑容,定定的瞧向对方,似在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眼见此状,单斌眸中透出些许怒意,但片刻后就已消失不见,向晋使开口道:「上使且稍待片刻,我去去便来。」
抬步欲行,却听身后晋使开口阻道:「且慢!」
单斌止步,回首望去,见晋使面上依旧挂着残忍笑意道:「这等事,正好劳烦单大将军亲自动手,不如遣人将那校尉唤来,或许我可代劳!」
晋使虽是笑言,可言语之中却透着不可置疑,单斌亦从晋使话中听出了此意,片刻犹豫后,终是微叹一声,开口唤来守卫,吩咐数言...
不消片刻,适才退去的校尉折返而来,入得书房,就瞧见自家将军身旁站着的晋使,校尉识得此人乃是先前造访的将军贵客,为不失礼数,恭敬开口道:「参见将军,参见贵客!」
行礼才毕,却觉房中气氛不对,将军眉头紧蹙一言不发,而那贵客则是满脸笑意,看着自己...
校尉不解,还道是贵客有要事需办,将军不放心旁人,遣自己来办,忙向着贵客再行礼道:「客人是否...」
「有」字尚未出口,却见房中贵客身形闪动,眼前一花,顿觉将军书房中之景色微变,宛若身处沙漠之中,而面前一切就如海市蜃楼般虚幻,比起北地苦寒,眼前沙漠酷暑难当。
正值口渴之际,面前景色陡变,正瞧见一汪清泉出现眼前,大喜之下,想要俯身捧水解渴,却见本是清澈见底的泉水之中显出一抹血红,宛如绽开的妖艳花朵,引人入胜。
也正是这抹红色显现一瞬,眼前虚幻景色瞬消,又变回了将军书房之中,哪里来的沙漠清泉,便是适才那抹妖艳血红之花,正是自己胸前伤口落于地面显出之血色。
瞧清一切的校尉,眸中满是震惊,望着眼前贵客手中滴血的短刃,想要开口,可浑身上下却使不出力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贵客带着残忍笑意,缓步退开。
「为什...」校尉使出全身力气,想要开口去问单斌,他并不怕死,只要单斌一声令下,哪怕是不问缘由,自己也定会随时献出性命,只不过是校尉并不想以此种方式无故死去。
已再问不出口了,校尉已无力跪于书房之中,只不过铮铮硬汉却不愿不明不白地死去,使出最后的力气,挺直了腰板,双目紧紧盯着书房中不敢直视自己的将军。
那双眸中分明带着几分怒意,几分不舍,轻瞥身前晋使,那双拳头许是攥得太紧,早已失了血色...
本是退开的吕残见得校尉不甘眼神,冷笑一声,手中短刃微竖,想要就此了结校尉性命,可才踏一步,却被身旁伸出的手按住自己持刀之手。
微微侧目,望向身侧眼眶微红的将军,晋使冷笑开口:「怎么,将军想要阻拦
于我?」
「本将军的兄弟,我亲自送他上路。」将军目中晶莹快要夺眶而出,只是在咬牙坚持。
晋使见状,冷笑一声,推开单斌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将手中刀柄调转,微抬而起道:「将军既想自己动手,那便自己动手罢。」
握住刀柄,将军目中杀意一闪,转向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盯着自己的校尉,缓缓抬步,行至他身旁,单膝跪下,搂住早已乏力,全凭毅力支撑不倒的校尉脖颈,只定定地瞧向校尉。
校尉濒死,瞧见自家将军从眼中滑落的泪水,心中已然释怀,耳旁忽地响起单斌轻声之语...本满是死意的眼眸忽地显出些许光彩,眸中倒映着单斌坚毅眼神。
终是明白了将军心思,校尉含笑闭目,等待命运最后的宣判。
「兄弟,这一世你跟着哥哥受苦了,下辈子...哥哥还你......」
声落刀光起,泪花血光漪。
身后观望的晋使满意地瞧着眼前一幕,拊掌笑道:「将军这投名状,本使甚是满意,识时务者为俊杰,比起将来远大前程,将军还是懂得取舍的。」
望着地面已失了性命的校尉,单斌缓缓起身,眼中恨意分明已至极点,可转身一瞬,却又挂上谄媚之色,双手托刀奉于晋使道:「上使满意便好,莫说是这小校性命,便是雁北满城百姓之命,单某定不惜矣。」
「好,既是如此,咱们倒是可以说说明日军例之事了。」晋使接过满是鲜血之短刃,眸中试探之意稍减。
「单某洗耳恭听上使之令。」
——
杨虎臣瞧着街对面雁北军士卒已松懈几分,目光稍凝,暗道正是时候,若能趁着夜色,潜入云来客栈,能见了福氏兄弟,自然就能设法阻止单斌。
心思定下,杨虎臣不再多待,当即从民宅之中悄然跨出,贴着墙壁放低脚步声响,行至巷口,见得街面上已无甚动静,趁着云来客栈门前士卒不曾注意,躬身猫腰,抬脚欲行一瞬,却听得身后巷中传来轻微响动。
眸中戒备顿起,稳下身形,听得身后声响靠近一瞬,腰间短刀已缓缓出鞘...
回身挥刀,一气呵成,杨虎臣自信即便军中悍将,也无法躲开自己这刀,却在转身一瞬,手腕被来人瞬间拿住。
震惊之下,杨虎臣便要出脚蹬开面前之人,却见来人的熟悉面容,显出些许欣喜,正想开口,却被来人眼神所阻。
在来人眼神示意下,杨虎臣会意,携来人悄然而退,至先前隐匿的民宅处,将门前悬起的元日节灯笼取下,方才入了房中。
待得掩上房门,杨虎臣回首向着来人喜道:「木兄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