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瑀一句轻到宛如耳语的话,惊得苏锦的一颗心险些把胸口蹦出了个天大的窟窿,也让她自诩临危不乱的理智彻底搅和成了一团乱麻。
等顾瑀在外头出声叫她的时候,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在顾瑀看不到的地方,开门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
“你刚刚说什么?”
苏锦的心还在七上八下地来回蹦跶。
可谁知顾瑀抽风只是抽了一瞬。
他像是没看到苏锦满脸的不自在似的,勾唇一笑慢悠悠地说:“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晚饭在王婶儿家吃?”
苏锦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下意识地皱眉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要出去?”
顾瑀眼底笑意渐深,慢条斯理地说:“前几日赌坊那边就在找我,一直是霍三帮忙顶着,可他不是个能扛得住的,我再不去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放心,我只是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
说是去去就回,可实际上这时候赶着出门,就算是前脚掌踩后脚跟地撵着回来,怎么也都是后半夜的事儿了。
怎么可能会快?
苏锦想到赌坊那地方心口就是好一阵生堵,闷了片刻才没好气地摆手。
“去吧去吧。”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你可拉倒吧,等你大半夜带吃的回来,估计只能拿着去我的坟前赶着上祭,我自己是吃不上了。”
苏锦不掩嫌弃地转身要走,可脚步刚动,就忍不住转头说:“你真的有把握能顺利脱身?要不……”
“我能。”
顾瑀望着苏锦无声一笑,轻轻地说:“等我的好消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锦再拦就是不给面子了。
她没什么精神地点头嗯了一声,看了眼隔壁悄无声息的院子,突然一抿唇快步朝着顾瑀跑了过来。
顾瑀面上错愕未散就被她揪着衣领低下了头,等她凑近时更是不由自主地控住了呼吸,视线也失控又着迷地落在了苏锦白皙小巧的耳垂上再难挪动分毫。
苏锦没察觉到他不明显的异样,自顾自地咬着牙说:“你在县城里认识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多,既然是去了县城,就顺带再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打听打听老太太手里到底捏了什么底牌,重点问问十几年前那一桩打死了人却没偿命的案子,看看能不能从中打听到些什么线索。”
谢然那么一个只重利不看情分的人搏着跟路老撕破脸也要护着顾云,多年前更是有县太爷只手遮天帮着掩过去了一条人命,顾老太手里的那份体面肯定非同小可。
若能再无来往各自安好那就罢了,毕竟她也没想过要靠着顾老太去攀附什么不该有的富贵。
可问题是,老太太手里捏了这么个让人琢磨不出来历的底牌,处处都是冲着顾瑀来的。
不弄清楚了原委怎么可能会安心?
听出苏锦话外深意,顾瑀狼狈地收回目光含混着应了一声。
苏锦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嘀咕道:“你别光是唔,记得把这事儿办好了知道吗?”
“这就跟悬在脖子上的刀一样,不搞清楚来头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在自己身上?”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总之绝对不能让这么大的一个隐患一直都藏在眼皮底下。
苏锦叨叨了半天,也不知顾瑀到底听进去了几分,总之这人走的时候脚步看起来都是飘的,好像一拍手就能把他飘在半空的魂儿给拍回去一样。
苏锦目送着这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实在是气不过忍无可忍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踹出去的石子刚落地,门前就多了一个犹豫的人影。
“苏锦,你……”
“嗯哼?”
苏锦猝然抬头,看清来人心口更是一窒。
顾妮儿来做什么?
许是察觉到苏锦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顾妮儿唇边漫出一抹苦笑,把手里端着的碗朝着苏锦递了递,哑着嗓子说:“顾瑀出去了,你在家没人做饭吧?”
“这是我给茂哥儿做的馒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将就吃了垫吧垫吧。”
苏锦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手里白胖胖的馒头没说话,顾妮儿眼中苦涩更甚,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小声说:“你放心,这都是干净的,吃了不会有事儿的。”
苏锦被说中了心中所想也不尴尬,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哈了一声就说:“不用了,我去王婶儿家吃。”
“可是王婶儿下午就带着孙子去走亲戚了,这两日都不在家。”
仿佛是怕苏锦误会自己的意思,顾妮儿暗暗攥紧了手里的碗,低着头说:“王婶儿出门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她说怕你还等着去吃饭扑空,特意来跟我说了一声,让我跟你说这两日就不必过去了。”
苏锦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走向,无言愣了半晌心累道:“那我就不吃了。”
大不了等顾瑀明日回来了再让他做。
见苏锦关门要走,顾妮儿连忙跑上前把手卡在了门缝里。
她慌乱地把装了馒头的饭碗塞到苏锦手里,颤着嗓门说:“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们,也知道你不喜我,只是不管怎么说,我和茂哥儿承了顾瑀多年的恩,你还救过茂哥儿,给你送几个馒头也是应该的。”
“你先收下,等顾瑀回来之前我每餐做好了就给你送来,你……”
她强撑起笑收回了手,低声说:“你收下吧。”
她塞完了碗转身就走,苏锦想扔回去没来得及,等手指被馒头的灼热烫得缩了一下时,顾妮儿已经进了西侧的院门。
人是可恶的,但是馒头是无辜的。
苏锦斟酌再三还是没直接甩手扔了,端着馒头关上了大门。
只是折腾了这么一圈实在提不起胃口,馒头就这么被摆在了桌上。
等到次日天明顾妮儿又来送早饭时,桌上的馒头都还是原封未动的样子。
苏锦为了赶进度熬了半宿,顾瑀也是一夜未归,等早上被叫醒时眼底尤存了几分火气。
可等她裹着怒气去打开门时,没看到人,只在门前看到了两个大碗。
海碗里装的是杂粮粥,另一个碗里装的是还冒着热气的油饼。
跟顾妮儿曾经挥手打落在地上的那个油饼,一模一样。
东西是谁送来的不言而喻,可苏锦打心眼里不想收顾妮儿的好意。
准确地说,她完全不想接受这种带着补偿的歉意。
如果后知后觉的补偿和歉意有用的话,那作恶的人岂不是都该被原谅?
只可惜,她这人心胸窄得很,当真提不起那么大的气量。
苏锦准备端了碗去还给顾妮儿,可谁知刚弯下腰,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疾驰的轰隆声响,车轮滚动起层层泥土飞入碗中,不等她把碗抬起来,一墙之隔的门前就停下了一辆看起来就很是富贵的马车。
赶车的人满脸堆笑地掀开了车帘,很是殷切地把车里的人扶了下来。隔空目光一对,看清下车的人是谁,苏锦再难自控地挫起了后槽牙。
好家伙,老太太这是去了一趟青城书院麻雀飞天大变样啊!
不光是坐上豪华大马车了,还弄了个低眉顺眼的车夫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