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周彩对我说，我是一颗十分珍稀贵重的宝石。或许别人看不见，但她发现了我。她说，或许是因为她爱我，所以我才在她的眼里独一无二。
我还不懂我们是什么。
我不懂我自己，也不完全懂周彩，更不明白我和周彩是什么。我好像喜欢，但也羡慕她，也有一些怕她，我对她的感觉里掺杂了很多奇怪的情绪。我变得不像我自己，但似乎变得……接近了那个我想变成的我自己。
毕竟太奇怪了，从前我根本没想过两个女孩儿能相爱。
无法面对那是爱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或许那是比爱更加珍重的东西。周彩说，我们让彼此完整了，对，完整。
那是爱吗，我无法回答。
有时候我希望周彩能不要对我那么好。
因为我知道，如果她温柔待我，我肯定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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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定位周彩在她生活里的位置。
她们的第一次矛盾是关于周彩的那句：“我希望你搬出去，跟我一起住。”
或许在周彩看来，从周彩的世界观出发，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理所应当开始照顾应虹。
应虹当时问她：“住宿舍不好吗？你还说过，这里是520，这个宿舍寓意很好。”
周彩的理由听上去很合理：“因为我们要养小白雪。”
应虹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她想了一下，才问周彩：“是因为要说服我跟你出去住，所以才把白雪带回来吗？”
周彩还没来得及回答，应虹又说了一句：“你不喜欢白雪吧。”
肯定是不太喜欢的。周彩之前就说过，她不太喜欢狗，觉得狗太凶了。她更喜欢猫，猫要温柔一些。
周彩没回答了，那一刻应虹也无言以对。她知道，周彩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她看上去虽然懒懒散散的，但计划性和执行力都很强，她会用温柔的手段去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从沉默中应虹感觉到了深切的难堪。她抿了抿嘴，开口提醒了一句：“怎么不说话。”
周彩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怎么不说话？
周彩看着应虹低头的侧脸，心里想的是：你根本不知道我都着急，我想把你带走，跑掉，去天涯海角，最好下一刻就走算了。
周彩一直在心里比喻自己的生活方式，像是往墙上刷油漆，一层一层地往心上涂，直到把她完全地包住。这种方式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周彩一直善于使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微笑，假装快乐，假装轻松惬意……她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这样是对的，能可以保护自己的。
遇到应虹以后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失败，还有过去自己的不可理喻。好假，好恶心，真的好累……那段时间，她看着应虹发呆的时候每天都在这样催眠自己。她从里到外被自己一层一层地用别的东西盖住，早就看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现在分不清那些美好了，她看什么都像是假的，看什么都能挑出刺，都觉得无趣至极，最无趣的是，她还要笑。
她以为已经把自己层层叠叠地涂成了一个金刚不坏的人，但应虹撞进来以后，她才知道那些包着自己的都是玻璃。周彩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她在童年的时候被长辈模糊性别，在少年的时候吞下不一样的苦涩药片，被逼着这样做，那样做。
她疲惫地度过自己‘美好’的青春，看上去好像是燃烧过，也正在尽力燃烧着，但周彩知道她的心已经油尽灯枯了，不仅干枯，而且还烂了。外面不管涂成什么样都无济于事，从里面就开始烂了，烂得彻底。
周彩闭了闭眼，才对应虹说：“你觉得我很过分吗？”
很过分吗？可她没办法啊，她觉得自己给的都是好的。
应虹想了下，答非所问地道：“我害怕，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我不喜欢我自己，我想不通。我问你，你也模棱两可……你说不清楚，我也说不清楚，所以我害怕，为什么是我。”说完应虹有些自嘲地笑了下，的确，她的自卑把所有美好都杀死了，她真的活该不幸福。
周彩心想，我不是说不清楚，我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应虹身上有一种……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变好的可能性？周彩第一次碰上那对眼睛，碰上那对眼睛里面的干净赤诚，她知道自己明明白白地溺死在里面。一开始她傲慢，不愿意承认就是应虹。久了以后发现不行了，好像就是她了，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应虹对她而言实在是个绝好的选择，无论哪方面，都是。周彩也权衡过利弊，也思考过缘由，但后来发现，应虹都是最好的。就应该是她，是这样一个女孩儿。
应虹看上去像是有些茫然。她说得很慢：“周彩……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矫情，但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做好和你搬去……同居的打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一起生活的。穷人家的小孩总是身上带刺，我没办法不去在意你给我的那些好，没办法不去想，你是在喜欢我，还是在可怜我。”她顿了下，似乎是在想自己的用词是否妥当，“我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可我是认真的。”周彩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受伤，“其实你只要放心把自己交给我，请给我一点信心。”
应虹笑了下：“我不想把自己交给任何人，我是我自己的。我理解中的朋友和伴侣，是累了能靠一靠对方就可以了。你说的那种话很好听，但放在我身上，我好害怕。”
那一刻周彩很无力。面对应虹，她温柔过，等过，也冲动过，最后她还是输了，也无济于事。那些情绪是热烈而冲动的，周彩知道是为什么。她着急，很想快点让应虹走过来，把她看清楚，接受她，再抱抱她，说你辛苦啦，以后有我。
她已经18岁，成年。冲动又美好的年纪，却逼着自己冷静克制地过了好些年。她是真的很累了，她想要应虹完全地靠过来，她再也不想过这种从里烂到外的日子了，她想要一个改变和一个出口，也想赢。
应虹的出现和存在让她有勇气开始改变，可是应虹不要她。
怎么想的，周彩就怎么说了：“你不想要我吗？”
应虹皱了皱眉，用理智说：“周彩，太快了。”
快吗？周彩在心里问自己。不快吧，她真的一秒都不想等。
“认识你之后我的生活有很多很多变化，大多数对我而言都是新鲜的，美好的。”应虹说得慢吞吞，“或许是我接受能力比较弱……我什么都还没有想清楚，你就一下子跳到很后面去了。我还没有想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又该怎么办……我和你不一样，我有那么多顾虑，我一点都不好……”
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
看到那抹红，周彩猝然间觉得自己心里被刺了一下，知道对话进行不下去了，她心软。
“对不起，”周彩想去碰碰应虹的手，等伸出手又犹豫了，“你说得对，太快了，我要给你时间。那我先离你远一点，退到你舒服的距离，你不同意，我就不碰你。我自己搬出去住，我来养着白雪，我站在不太远的地方，等你走过来，可以吗？”
应虹怔怔地看着周彩妥协，看上去很难以置信。
周彩不会这么好说话的，至少以前不会。
伤心……了？
伤心了。
倒是周彩说完了，像是怕应虹回答似的，急匆匆地站起来收拾自己的随身用品。收了半天也只收出来一个小挎包，她在宿舍里来回走，感觉没什么好带走的了，最后把白雪往包里一揣，看上去很颓然。
应虹之前叫她好几声，周彩像没听到，仍旧动作木然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好像在做错事，但现实要求她必须把周彩推开。所以最后她只能单调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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