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掀开漆盘上的布后,温瑾昀才知道,里面是件正红色的喜袍。
紧接着,她当着他的面,用那把剪刀划破喜袍的领口,而后,她两手用力一扯,只听到“刺啦”一声,完好的喜袍,从领口处撕裂开。
温瑾昀担心她被剪刀划伤,立刻上前夺剪刀。
但,他才刚靠近,少女忽然用剪刀对准他,嗓音娇软而冷冽。
“别过来!”
温瑾昀真就停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双眸注视着那把剪刀,温声劝道。
“公主,那东西很危险,先把它放下。”
慕辞不加理会,继续慢条斯理地剪着那件喜袍。
一边专注着手里的动作,一边垂眸哂笑。
“太傅哥哥,你觉得危险吗?
“我有几十套刀具呢,可不觉得一把剪刀有什么可怕的。
“其实,剪刀本身不危险,真正危险的,是拿起它做事的人吧。
“说起来,太傅哥哥,你比它危险得多呢。”
少女美丽的脸上覆着阴霾之色。
她将袖口剪成布条,缓缓抬眼,看向温瑾昀。
“你在骗我啊,太傅。”
她站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靠近温瑾昀,手里还拿着那把剪刀。
温瑾昀没有后退,坦荡荡地迎上她审视的目光。
她半仰着小脑袋,眼睛如同剔透的宝石,忽闪忽闪的,浮现莹润的光泽。
旋即,她接着道。
“不是说会退婚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温瑾昀,你把我当傻子啊。”
温瑾昀看向那喜袍,眼底泛起一丝凉意。
紧接着,他又满眼温和,语气耐心地向慕辞解释。
“臣无心和昭阳公主成婚,这件喜袍为何在此,臣一无所知。”
哐当!
慕辞将剪刀丢了,抬起那双无辜的眸子,笑盈盈地望着他。
“温瑾昀,我不想要你了。”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在温瑾昀心中划过一道很深的刀痕。
他那温润的双眸骤然缩紧,嘴唇微动。
少女踩着慵懒的步子,重新回到桌边,将那件被剪得破破烂烂的喜袍展开,丢到了地上。
“等你什么时候退了婚,再来找我吧。
“和昭阳姐姐相干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想碰。
“你,还有这喜袍,你们都一样。”
说完这话,她径直从喜袍上踩了过去。
眼看着她要走,温瑾昀下意识地拽住她的胳膊。
他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样子,温声提醒她。
“公主,先用午膳吧。”
慕辞则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如同那日在无涯峰,他以为她真的要跳崖,拼尽全力地抓住她,她却要掰开他的手,让他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往下坠。
她一边掰,一边冷漠道。
“不需要了。午膳,我不想吃。”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已将温瑾昀的手彻底掰开。
手落空的瞬间,心也仿佛空了一角。
目光顺着她的胳膊上移,落在她那无情冷艳的小脸上。
温瑾昀脸色沉重,一字一句道。
“臣说过,会退婚,喜袍,臣也确实不知……”
慕辞轻笑了声,打断他的话。
“太傅哥哥,你的脸色有些难看呢,昨晚又没乖乖睡觉吗?
“你看,你总是这么不听话,让我如何能喜欢你呢?
“别再说了,你每多说一个字,我对你的不喜就会多增加一分。
“我若是彻底厌恶了你,即便你退了婚,我也不会再看你一眼的。”
她的话,字字诛心。
温瑾昀的目光也变得乌沉沉的。
他看着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了这一刻,哪怕读书万卷,哪怕平日里再能言善辩,也都是这般有心无力。
她走得决绝,没有回头。
温瑾昀站在原地,脸色染上了几分沉郁。
他看着那件喜袍,眼神也多了些异样的愠怒。
脑海中回旋着那句“我不想要你了”,如同判官的判词,给他定上了死刑。
“瑾昀哥哥!”
慕辞前脚刚离开没多久,慕卿卿就来了。
她着急想看温瑾昀换上衣袍的模样,脸上满是笑容。
但是,她刚到门外,就看到被丢在地上的喜袍。
一时间,笑容变为诧异和不解。
见此,她来不及思索,立即跨进门槛,快步上前,格外紧张地捡起它。
喜袍还是那件喜袍,却像是遭了蹂躏似的,领口撕裂,袖子也成了布条……
慕卿卿嘴唇微抖,瞪大了眼睛,声音饱含烈怒。
“瑾昀哥哥,是谁,是谁干的!”
慕卿卿怎么也想不到,满心期待地来,竟会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眉头拧成一团,情绪交杂。
喜袍沾了灰,已经够让她心疼的了,竟然还被剪烂了!
慕卿卿眼中浮现恼火与愤恨,而此时,她的瑾昀哥哥站在桌边,身形落寞孤寂,眉眼间也有一丝说不清的忧伤似的。
一个上午的好心情,随着喜袍被毁,尽都化为乌有。
慕卿卿委屈、不解,甚至有些愧疚地看着她的瑾昀哥哥,本来她送进来的是惊喜,但现在……
此时温瑾昀却没有任何回应。
慕卿卿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感觉他的眼神很凉。
她以为瑾昀哥哥也和她一样,在为喜袍被毁而生气。
“瑾昀哥哥,一定是有人出于嫉妒,偷偷进入你的房间,剪坏了喜袍,我定会让人查明此事!”
定是她早上炫耀喜袍时,刺激了某个女人。
温瑾昀没有接慕卿卿的话,也没有再看地上的喜袍,心思沉重地离开了学舍。
他的步子很急,直接从慕卿卿眼前经过,只是匆匆朝她行了一礼。
慕卿卿只觉得奇怪,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她转而又无比心疼地捡起那件喜袍,满脸愁绪。
另一边,温瑾昀还是想再和安阳公主解释清楚。
但,等他追出去时,早已不见公主的人影。
一番打听才知,公主已经向季掌事告病出宫了。
……
安阳公主府。
慕辞用完午膳后,睡了一个时辰。
柳嬷嬷看出公主心情不佳,询问裴护。..
裴护也是一问三不知。
“或许是,公主不喜欢女学那些人?”
柳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
“公主在女学吃不好、睡不好的,怎能让人不担心呢。”
裴护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中满含关切。
……
乔燔挨了一百杖后,就被丢进囚车游行。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这般境地,如同将他的脸面仍在地上,任人践踏。
百姓们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拖着一身伤,只想早点结束这些刑罚,找个大夫来给他治伤。
乔家姑母眼看侄子没什么指望,连声叹气。
她写信给远在宛城的兄长,向他说明这边的情况,免得娘家人以为她这个做姑母的没有帮衬。
乔燔卧床多日,身子才渐渐有好转的迹象。
这正是这几日的卧病在床,乔燔又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事发那日的经历。
那个绑架他的人,显然是知晓他身份的。
可他才来皇都,根本就没有招惹什么人。
极有可能,他才是那人的目标。
他出言羞辱昭阳公主,被皇上责罚,和安阳公主的婚事,自然也就废了。
环环相扣,最后的受益者又是谁呢……
乔燔冷静下来细想,很快就有了怀疑的对象。
乔家姑母来给乔燔送药,见他坐在案桌前书写,刚忙把药放在桌上,上前阻拦他。
“你这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怎么还坐下了!”
乔燔脸色惨白憔悴,身体也没什么气力。
但,他现在急于弄清楚事情真相,为自己、也为昭阳公主出口气。
是以,他不顾姑母的拦阻,强撑着完成了那封信。
虽然他基本笃定那人是谁,但基于此人和昭阳公主的关系,又有很多疑点。
于是,他要用这封信,把那害他之人给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