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昀出宫后,本该直接回太傅府。
但,经过公主府附近街道,碰上了正在挑选首饰的李谦。
“停车。”
他撩袍下马车,身影清俊,面容谪仙,吸引了街市上不少女子的目光。
卖首饰的小摊上,都是些女子在挑挑选选,因此,李谦这个大男人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但他完全不介意其他人的眼光,像个熟客似的,向小摊贩询问各种细节。
温瑾昀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察觉到。
“李兄。”
那清越如玉石的嗓音响起,听得周围几个姑娘两腿直软。
她们本来觉着李谦已经很俊朗,这才故意磨磨唧唧地挑选,只为和他多待一会儿。
这会儿又瞧见温瑾昀,方知什么是人外有人。
姑娘们看向温瑾昀的目光含羞带怯,又见他身穿官服,爱慕之情越发强烈。
而温瑾昀眼中只有李谦似的,压根没看那些女子。
在这里见到他,李谦很是诧异。
他朝温瑾昀身后看了看。
温瑾昀淡笑道,“李兄不必紧张,只有我一人。”
说话间,他的目光移到了李谦手上。
“这簪子的样式倒是独特。桃木,驱邪?”
李谦点了点头,“对,驱邪。”
那日在鸡鸣寺,他听安阳公主的侍卫说起,她睡觉时会做噩梦。
想到阿辞,他的眉眼尽显温柔。
“李兄,可否借一步说话?”温瑾昀彬彬有礼地邀请,李谦自然不好拒绝。
两位翩翩公子离开了,少女们也没了挑首饰的兴致,原本热闹的摊位上,瞬间变得冷清。
李谦和温瑾昀来到就近的茶肆。
小二上了一壶茶,两人却都没有兴致品茗。
“温太傅想要同我说什么?”李谦着急去见慕辞,言语都透着股急切。
温瑾昀则是不紧不慢,说话始终慢条斯理,温和有度。
“李兄,近日坊间的谣言,你可有耳闻?”
提起谣言,李谦的神色就有些愤怒。
“我和昭阳公主清清白白,你找我,难道就为了这事儿?”
温瑾昀面不改色,温温和和地望着李谦。
“李兄,你果然不知。”
“我不知什么?”
“谣言所传,并非你与昭阳公主,而是安阳公主。”
不同于方才的愤怒,李谦顿时紧张起来,眼神中还有一丝心虚与慌乱。
“什么谣言?关阿辞什么事!”
听到他对安阳公主的称呼,温瑾昀目光微变。
“李兄与公主的关系,倒是变得很亲近。”
李谦急忙追问,“到底什么谣言,温太傅,你快点说清楚些!”
他急,温瑾昀不急。
“谣言称,李兄与公主鸡鸣寺幽会,不顾人伦体统。”
说完后,他以为李谦会解释几句。
没想到,李谦沉默了。
他此时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温瑾昀如玉的眸中拂过一抹异色,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注入瓷杯中,发出的声音清泠悦耳,打破了寂静。
李谦双眸低垂,似自责、似懊恼,又似不忍。
沉默了良久,他才抬眼看桌对面的温瑾昀。
“瑾昀,你我相识多年,我早已将你视为挚友。眼下我的困境,也只有你能帮我出谋划策了。”
他没有多言鸡鸣寺幽会一事,而是想和温瑾昀说旁的。
温瑾昀甚是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李兄,还是说说鸡鸣寺之行,你与安阳公主究竟为何故。我不信谣言所传……”
“是真的。”这回,轮到李谦打断他的话。
温瑾昀面色沉静,云淡风轻地坐在那儿,不发一言,只平静地看着李谦,等他的下文。
李谦没有回避,直截了当地回复。
“我不知道谣言还传了什么,但那日,我确实带着阿辞去鸡鸣寺赏梅,我……”
“即便是同行,也有不同说法。李兄,你与安阳公主,算不上幽会。”
李谦不想听温瑾昀一板一眼的说教。
“瑾昀,谢谢你告诉我谣言的事。怪不得阿辞这些天对我避而不见,想必,她也是受了那些谣言的影响。”
温瑾昀皱了皱眉头。
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
李谦身在局中,不知晓安阳公主的算计。
他却清楚地看到,李谦现在已经越陷越深,无异于自取灭亡。
“安阳公主既然闭门不见,恰恰表明了她的态度,李兄不该再上门。”他语调温和,想要劝李谦回头。
李谦却不以为然,他的眼中甚至流露得意之色。
“不,瑾昀,你不懂。
“你知道吗,阿辞是喜欢我的。”
温瑾昀略显意外地看向李谦。
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李谦如此深信?
他当真不知,安阳公主有多看重华裳公主,就有多恨他吗。
此时,李谦还对他们相处的点滴如数家珍。
“阿辞她很乖的,跟她小时候完全不同。
“她会拉着我的袖子,对我撒娇。
“她生气也很好哄。
“我教她练字,她从未偷过懒。
“我带她去鸡鸣寺赏梅,她站在一树梅花下,开心得像个孩子,她还笑着对我说,希望以后每年都能来。这难道不是在暗示我吗?
“我真傻,要不是蓉儿提醒,我都不知道那丫头竟然喜欢上了我。
“我这么迟钝,她该多伤心啊。
“我想过了,绝对不能辜负她……”
李谦越说越离谱,温瑾昀难得显露出些许不耐。
“李兄,安阳公主只有十四岁,她还是孩子心性,她的喜欢,怎能曲解为男女之情?我认为,你会错意了。你应当及时收心,免得……”
李谦听不得这种扫兴的话,板起脸来,反驳道。
“十四岁已经不小了。华裳十四岁的时候,早就跟我……”
他差点失言,旋即立马改口。
“昭阳九岁就缠着要嫁给你,她也就比阿辞年长一岁,她待你的喜欢,你总看在眼里吧,你能说昭阳公主不懂何为男女之情吗?”
温瑾昀正要反驳,李谦又接着道。
“总之,我相信阿辞对我有意,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她看我的眼神,就跟昭阳看你的眼神一样,我以前迟钝,不懂她,现在我懂了。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我想,那就是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温瑾昀神色紧凝,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沉重了。
“李兄,你就没有想过,她是故意接近你,另有所图吗。”
李谦已经魔怔了。
他若是不说得明白些,李谦是不会警觉的。
“另有所图?她图什么?”李谦眉头皱起,疑惑不解地望着温瑾昀。
无凭无据的事,温瑾昀不便说太多。
他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尽量提点。
“且不论别的,你应当好好想想,你对安阳公主,究竟是真心的喜欢,还是郁郁寡欢下的临时良药。
“若是前者,我不会有任何异议。
“可若是后者,你贸然扰乱公主的心,等到激情和感动散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你若真的珍视安阳公主,在对待感情时,更应该谨慎斟酌。公主天真烂漫,想必你也不忍伤她,对么。”
李谦忽然觉得,温瑾昀说得有道理。
他不由得问自己,他对阿辞,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
温瑾昀三言两语就击垮了李谦的一腔热情。
末了,他又补了句。
“李兄,想想华裳公主。不要让安阳公主成为第二个华裳公主。”
想到华裳,李谦的心情瞬间变得无比沉重。
他以前也对华裳一腔欢喜。
可成亲后没多久,热情散去,只剩疲惫和敷衍。
华裳也从一个温婉的女子,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怨妇。
阿辞那么美好,他不想她变成华裳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