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这人应该不是现在死的,是咒灵干的吗?是非自然死亡吗?
赤司雅治迅速扫了眼四周,但是他没发现咒灵的踪迹, 如果六眼在这里,估计能看出些门道来。
“嗬…嗬……”
趴在琴上的青年突然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颤音和喘息,他的眼睛执拗的大睁着,瞳孔直直盯着雅治的方向, “救……救……”他努力的说着什么,
数字还没清零, 竟然还活着!
赤司雅治立即检查这人的状态, 他看向对方被染红的脖颈,发现那像是被什么坚韧的丝线缠住,硬生生勒断了气管, 眼下说不清是失血还是窒息更先令其死亡。
“得先急救!”
赤司雅治咬牙说道, 他想先看看青年的伤处深浅, 结果下一秒就被拉开了,
“无关人员不要靠近, 我已经报警了, 也叫了救护车。”保安以为是什么可疑人士,驾着雅治的手就努力退后, “我看过报纸, 侦探办案的时候都要封锁现场。”
赤司雅治一口气没上来,他急道,“我就是医生!我能救他!”
两人争执时,一个面貌清丽气质优雅的青年迅速靠近, 他的手指线条格外纤长优美, 探到受害者的颈边的动作不自觉吸引着人的视线。
“是钢琴线, 连接着琴键设置吗……”青年低语,随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那线斩断了。
赤司雅治这时挣开了保安的束缚,他低喊出父与母保护现场,防止遭到不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的家伙袭击,然后观察受害者的出血量和窒息程度。
呼吸尚还没问题,可脖颈断开的伤势,只能靠反转术式治疗。
“雅治。”
又慢了一步的夏油杰冲到他的身边,还没说什么,就听雅治急切道,“给硝子打电话!让她快过来!”这事关乎到了非自然力量。
但除了这样,雅治一时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他没有任何工具和药物,止血,输血,缝合血管是现在主要做的。
有着优雅气质的青年看着几乎跪下身的雅治,嗓音冷淡,“这个伤势救不下的。”
赤司雅治自动过滤了他的废话。
他的手摸过伤处,身上的衣服染了不少血液,突然产生了让咒灵化为血管的想法。
“爸,妈,帮帮我。”
而这个想法被父与母接收,他们化出了一截躯体,覆盖上了受害者的伤处,具体操作有多精细雅治不知道,他的视野中只是黑漆漆的一团。
“呼……”受害者艰难的喘息了一声。
他现在还没休克晕厥,实在超乎了雅治的预料。
可下一秒,受害者眼睛一翻,失去了意识。
雅治拍拍他的脸,他的皮肤当然是冰凉的,“醒醒,醒一下……”
就连夏油杰也看出了他的状况格外不妙,“失血太多了,需要输血。”
但这个情况下他们不知道受害者的血型,也根本没有血包,好在血被父与母止住,或许能撑更久的时间。
外行人看不出雅治做了什么,就比如帮受害者扯断钢琴线的青年,他此时正疑惑,“……奇怪,怎么止住的?”
他对雅治解释道,“这人率先用钢琴线缠上了自己的脖子,连接了钢琴内部的零件,每弹奏一个键,线便收紧一分,这样精密的操作,应该是筹划精细的自杀。”
自杀……
赤司雅治闹不明白了,
“家属呢,伤患的家属在吗?”他高声问道,“知道他的血型是什么吗?”
他的嗓音平稳而有力,半跪在伤患身前的背影也令人看上去很有安全感,在这一刻,赤司雅治成了众人的锚点,几乎掌控了整个局面。
众人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眼眸,神经紧绷到只为他牵动。
夏油杰怔怔的看着他,第一回感觉到了身负咒术的自己在这种紧急境地的无能为力。
“有,有的!我是他朋友。”人群里冲出来一个年轻人,他磕巴又焦急的说道,“他的血是B,B型。”
工作人员踉跄的搬过来了急救箱,“我,我这边的工具有没有能用的……”
他气喘吁吁的说着,赤司雅治没听全他的话,翻开急救箱就精准的拿起针管,他毫不犹豫的拉开自己的衣服,
“雅治……”夏油杰上前了一步。
“我就是B型,情况比较紧急,先用我的。”
严谨的输血还要在之前做个交叉配血试验,因为同血型也有凝集的可能,但现在人都快死了,也顾不得那么多。
气氛紧张到连眨眼都好像是奢求,主办方和救护车一刻不停的通着话,带着颤音一遍遍催促着,
救护车来的速度比想象得快,赤司雅治跟着上了车,走前匆匆向赤司征十郎瞥了一眼。
红发少年的眼里含着担忧和郁色,对雅治微微点头示意。
即使什么都不说,雅治也知道他在无声支持自己。
赤司雅治毫不犹豫的扭头,再次盯紧受害者的情况。
***
夏油杰是和赤司征十郎一起,坐比见的车赶到医院的,他恰好和家入硝子撞上,闲在高专的五条悟也跟着来了,
几人问了导医,找到急救室的时候,只看到白发少年垂头站在那里,周身气息格外压抑。
夏油杰的心咯噔一下,这个反应,不会是——
他心情沉重的走过去,斟酌了许久才出声,“雅治,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他已经尽力了,但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一定十分不好受。
“什么?”赤司雅治转过了头,有些出乎夏油杰的预料,白发少年的神情非常冷静,看不出失意和落寞,他下意识扯出个微笑,“硝子,你来了。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吊着一口气,正在准备手术,比见先生,沟通方面的事情麻烦你了,带硝子过去吧。”
这么平淡的吩咐下去之后,赤司雅治靠坐在了一遍的公共座椅上,
救活了?
夏油杰微微睁大眼,
那种情况都能救活吗?
“……那你现在?”
“我在休息,顺便看看一会儿需不需要我帮忙。”赤司雅治现在处的位置是急救室门口,“里面是个被高空抛物砸中的病人,正在做切割处理,刚刚前辈给我说,已经没什么事了。”赤司雅治的声音有些无力,“但我有些不放心。”
因为不安,他只能在这里告诉自己,自己还是有用的。
医生需要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不能被情绪左右,所以赤司雅治的大脑很清醒。
“今天发生的事很蹊跷,他的行为看上去是自杀,却叫我救他。”赤司雅治手肘撑着膝盖抵在下巴上,眸色暗沉,“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悟,待会还要拜托你看一下。”
“我先去硝子那。”
发生了严肃的事,五条悟的表情也很严肃,他轻拍了下雅治的肩,“辛苦了。”
他们心照不宣的暂时没提隐隐担心的事情,想等线索捋得差不多后再讨论。
因为雅治能力的特殊性,但凡和自杀,心梗等沾边的事,免不了会联想到他身上。
而在众目睽睽下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更像是一场人为操控的作秀。那个人是怀着怎样的目的要用钢琴线勒断自己的脖子呢,他要传播恐慌,还是为一个人谢罪。
赤司雅治的衣兜里还躺着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
字迹很缭乱,不像是冷静或自愿状态下写的,传递的信息也令人抓不着头脑。
但这只是目前他得到的有形信息,有没有其他的东西留下呢?那东西又在控诉谁呢?
很怪,这事和他没有关系,但第六感还是叫嚣着诡异和危险。
雅治不禁双手交叠压上嘴唇,显出几分忧愁来。赤司征十郎坐在他旁边,燕尾服的漆黑外套被他留在了车上,他此时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雅治一身血迹的模样完全不同。
但赤司征十郎一点儿也不避讳的握上了雅治的手,他们肢体接触,胳膊挨着胳膊,于是红色也蔓延了过去,
“演出厅那边已经安置好,警察和侦探也在行动,再等家入小姐救下伤者,这事很快就会查明。”
赤司雅治回握了他,“我并不担心,只是……”
“只是有一种很恶心的感觉。”
那种感觉从神经末梢爬上他的心间,是强烈的被窥视感,和来自外界的露骨恶意。
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并非今天,但如果不是赤司雅治和父与母,他现在已经没了。
所以,他受到了非自然伤害。
应该是咒灵。
“有脏东西混进来了。”赤司雅治咬唇,“还是我不知道的脏东西。”
从九岁成为特级,即使一直处于忙碌和视觉刺激之中,但雅治敢说,自己被父与母保护得很好,没有受过一次伤。
所以,他其实对于自己在咒术界领域有一定程度的自信。
他也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什么样的咒灵类型和水平他没见过,这次却切实体会到了一种被像是人类一样擅长阴沟里耍计的存在针对的感觉。
而雅治不会忽视自己的感觉。
在风云变化的商界,这种危机感往往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不经意的细节被经验丰富的大脑察觉,从而发出提醒的信号。
涉及到咒术界的事情,赤司征十郎没有赤司雅治了解,但他能说出很狂放的话,“若是有人对你不利,就不当咒术师了,彻底和他们断开联系。”
他颇有天凉王破的气势,“如果是高层看不惯你,家里不会让他好过的。”
夏油杰:“……”
虽然听着很让人安心,但有,有一种奇异的中二感。
“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雅治……谢谢你救了他。”夏油杰定定的说,“那个人是因你才活下来的,虽然不知道最终调查出来的真相是什么,但我想,这个结果起码不是最差的了。”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吧。
“而且你竟然能想出用咒灵充当血管的连接……不得不说,我看得差点儿把眼珠子掉出来。”
赤司雅治笑了笑,“我也觉得我那灵光一闪很离谱,但父与母做到了。”
他们等了一会儿,硝子和杰一起回来了。
但两个人的脸色都说不出的差。
硝子打开从自助机里买的饮料,突然被拉起来救人的她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有气无力,“没事了,人也清醒了,甚至还天真的想着能不能继续钢琴比赛,他到底有多心大啊。”
雅治:“这种性格,还惦念着钢琴,更不像自杀的了。”
“的确不是自杀的。”五条悟拿食指挂着眼镜,那双奕奕的眼睛紧紧盯着雅治,“他说自己的四肢像是被什么东西掌控住了一样,那场演奏也弹得一团糟,还说自己受到了无形的威胁。”
不管怎么样,听上去都很像——
“很像父与母做的。”
很像那能力操纵人死前去完成某项任务,明明理智尚在,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停下来,吞着血水和泪水做违心的事。
赤司雅治语调平直,“我先走开一下,抱歉。”
不等其他人反应,赤司雅治疾步走到了楼道中。
是八岁那年,父与母最后一次失控的楼道,那之后,父与母便蜕变了。
赤司雅治轻声唤出漆黑的咒灵,它的身姿还是那么庞大恐怖,赤司雅治在它身前渺小至极。
它挤在楼道的狭小空间里,被诅咒一般念着说了无数次的名字,“雅治……”
看上去很憨。
相处了太多年,赤司雅治有时候还能在父母的那两张脸上辨出温情来。
“你们什么时候出去了吗?”赤司雅治开门见山的问,
“没有,没有……”咒灵像是被冤枉的孩子一样否认,“一直在雅治身边,从来没有,伤害…人类。”
因为太过了解父与母,赤司雅治难以想象它撒谎的模样,甚至在他的认知里,咒灵是不会有撒谎这种技能的。
“你们最近有做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做。”
“有让其他家伙做什么吗?”
父与母卡壳了,不太能明白雅治指什么,“……其他家伙?”
“靠等级压制掌控其他的咒灵,我知道你们能办到这种事。”赤司雅治环起胸,脸色看上去不近人情,“算上强硬的手段,你只要说出:把那人杀掉再自杀——这样的咒术前提,其他家伙就真的会这么做,你有偷偷搞小动作吗?”
这招叫借刀杀人,父与母的脑子比核桃还小,赤司雅治觉得如果它真能想到这种报复方式……那其实能称得上可怕。
“没有。”有了雅治的解释,父与母终于听懂了,它一遍遍强调,“雅治不让伤害人类…不让伤害人类……”
看上去说的是真话。
赤司雅治垂眸,
“如果你真的做了,我会偿命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