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关上门, 盖住审讯室内的景色。
出门没走几步,偏头就看见倚身靠在墙边的琴酒。
安室透挑眉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啧了一声:“虽然我也大致了解你对叛徒的厌恶程度……”
“但是在我审讯结束之前, 他的生命,现在属于我。”
安室透毫不掩饰地对上琴酒的目光:“我不建议你插手我的进度,如果是别的,请自便。”
可以看得出来波本心情并不怎么好。
不过对上苏兹酒, 这位情报人员吃瘪了也不算意外。
琴酒对波本的话倒是没有怎么不满, 伸手掐灭了手中刚点燃的烟。
“别多想,我只是来看看有些人的笑话而已。”
安室透原本并不想要亲自审讯若松竹一,在带着他回来向朗姆交代的时候就想着把这件事交给下属, 他把需要交上去的报告重新润色一番梳理背后逻辑。
但是……
交给旁人终究还是不太放心,这些事还是让他自己亲自来吧。
安室透没说话,琴酒直接侧过他的肩膀往审讯室走去。
周围不是暗沉地见不了光的环境,很敞亮。
擦肩而过的时候,安室透卸下了刚刚的假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猜不透他正在想着什么。
黑色衣服下的身体十分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起来, 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握成拳。
但也只有自己知道, 仅仅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平静,他就要付出多大的功夫。
安室透缓缓呼出胸腔内的气, 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 把僵硬的身体一寸寸一点点慢慢地放松下来。
——总有一天……
在这之前, 暂时的忍耐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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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审讯室为了营造压迫感, 总会把室内的灯光调得很暗。
室内太暗, 推开门时候外面传进来的灯光就会显得格外刺眼。
若松竹一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审讯室进来的人, 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见到这突兀的光难受地眯了起来。
被刺激出生理盐水的金色眼睛也没有闪着从前应该有的光泽。
若松竹一在一片雾蒙蒙的视野里勉强从眼前人的身形中,判断出来人是谁。
“你……来这里干什么?”
琴酒居高临下地看着椅子上的若松竹一。
手腕被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丝毫没有顾忌脆弱的手腕,能清晰地看见苍白的皮肤上被勒出的一片红色。
周围并没有显眼的血渍,但是空气中却能够嗅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不太重,可是萦绕在鼻尖难以忽视。
看样子是之前就处理过环境。
身体上倒是看不出来有特别明显的伤痕,但从脸色上看却没有表面上的平和。
蓬松柔软的金发早就被汗水打湿,贴在脑后和鬓角,整个人勉强靠在坚硬的椅子上支撑身体。
身下和身后都没有软垫,只有着棱角一看就很不舒服的审讯椅。
脸色是明显的苍白,唇瓣也没有任何的血色,或许比白纸还要纯粹。
“真是想不到啊,你会以这种状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以前和若松竹一见面,身后不是有着柔软的抱枕就是有着热气腾腾的奶茶,就好像陷在甜品和糖果堆里一样,空气里都是讨厌的甜腻腻的味道。
若松竹一偏了偏头,没理他的冷嘲热讽。
“被自己以前的搭档审讯的感觉如何?”
“还不赖吧。”若松竹一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
能接管这个任务,至少以后降谷零在组织的地位也能算是举重若轻的了。
说话太累了。
若松竹一讲几个字就想往椅子上靠。
“波本可算是朗姆面前的红人。”琴酒又掏出兜里的烟盒,取出一支烟,“有你的这份功劳在,估计都能见到boss。”
“你是在关心我吗?”
虚弱的金发青年此刻说这句话当然不是单纯的询问,他只是在膈应一下琴酒。
若松竹一在组织里时并不怎么喜欢琴酒,他们不是一路人。
只是当时在组织里时也没有别的同龄人,小若松竹一和小黑泽阵在这种情形下也能勉勉强强算是个幼驯染。
如果互相看不上眼互相嘲讽那种也算是的话。
琴酒如若松竹一所想的,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我只是来看看你的笑话。”
“还以为你要拿枪直接处理我这个……叛徒呢。”
若松竹一很难完整地说完一整段话,深吸了一口气就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几乎是用气音才说完最后的话。
“也许。”琴酒吐出烟,“如果你没有多的剩余价值,下场你自己了解。”
琴酒没打算多说。
正如他刚刚所说他,他不是来顾念旧情看望慰问一番,他是来看曾经高高在上的苏兹酒的笑话的
“哼。”若松竹一换了一个更加轻松的姿势,可惜手铐让他很难这么调整,一牵一动就扯到衣服下的伤口,额角留下因疼痛而起的冷汗。
“……果然,我还是,很讨厌你。”
尽管勉力支撑,也很难掩盖住声音的颤抖。
“……这句话也送给你。”
果然还是和曾经一样令人讨厌。
琴酒按住门,伸手按了下帽子,关上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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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现在是白天,也许现在是晚上。
审讯室内没有窗户,也没有时钟。
所以若松竹一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身上的疼痛感绵长难以忽视,给精神上的折磨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若松竹一都想在椅子上睡觉了。
“你要进去吗?”屋外的声音很熟悉,是安室透。
他在和别人说话,会是谁?
若松竹一慢悠悠地思考。
还没想出什么结果来,门就被重新推开。
啊,不用想了,又是朗姆酒。
若松竹一把头垂下。
不需要费力气抬头就能想象得到他此刻那个讨厌又虚伪的笑容。
“亲爱的苏兹,只要你愿意回到组织,我会考虑重新给你一次机会。”
若松竹一低头不说话。
“波本。”朗姆站在原地吩咐道,“帮忙把他的头抬起来。”
“……是。”
安室透手指穿过金发,扣住若松竹一的下巴,强硬一般地将垂下的头颅抬起来。
低垂着眼睛看着皱着眉头的人。
朗姆点头,开心地说:“这样才对嘛。”
“这么一幅脏兮兮的样子可不合适苏兹酒。”带着一副同情的语气。
灿烂的金发被血渍和汗水打湿过一遍,身上也脏兮兮的,很是狼狈。
就像是被主人直接丢进大雨里头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一样,毛发也是缕缕地狼狈贴在身上,瑟瑟发抖。
只有金色的眼眸依旧热烈。
“早点醒悟也不需要怎么狼狈。”朗姆的眼神里却没有和语气相符合的同情和怜悯,“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性格。”
“无论你接下来是否接受。”
“都会是最好用的工具。”
“波本。”朗姆把嘴角的笑容抚平,冷下脸吩咐,“早日把他的报告交上来,我需要知道背后的原因。”
“我明白。”安室透立即回答道。
他依旧维持着抬起若松竹一头的姿势,露出衣服的手背上也能看得到皮肤下暴出的青筋,看上去就好像为了抬起若松竹一的头费了不少功夫。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命令一般按在脸上的手指的力度其实有多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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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帮忙开灯吗?”
安室透问得小心翼翼,就好像怕趴着的人会因此受到惊扰一样。
太暗的环境加上压抑的气氛,人在里面呆久了精神上总是不太舒服。
至少现在安室透还能以自己的权限偷偷给他开个灯。
若松竹一摇了摇头。
他知道安室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用哦。”若松竹一说话很小声,给听者的感觉也很轻,也许是本身就没有太多力气了的缘故,“只是这种黑暗里,我不怕的。”
“因为知道有你在的话……”若松竹一尽量往后挪了挪,在黑暗之中也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能凭借敏锐的听觉察觉到对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但他还是借着背椅的力抬头对着安室透。
“嘿嘿,就不怕啦。”
黑暗带给人的恐惧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未知,一种是孤独。
但是若松竹一知道这个黑暗里会有等待着他的友人在,黑暗的另一头也有关心着他的友人在。
那这个人为制造下的黑暗,就完全不足为惧了。
若松竹一想要朝对面的安室透扯开一个笑容,可惜身上的伤确实有点糟糕,刚刚想要挪动一下,伤口就发出抗议。
在黑暗的环境里就能听到对面传来的明显痛呼声。
安室透在审讯的时候已经尽量往轻了下手,但是不行,若松竹一对疼痛的感受实在太过于敏锐。
门口有敲门声。
他们两个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
这个时间段不应该有人来,是短暂的、可以闲聊的时间。
安室透在此前已经确认过了。
所以他们才会卸下伪装,重新谈论一些事情。
安室透只告诉过一个人。
那来人的身份,也只有一个选择。
“请问波本,我可以进来吗?”
往常显得温柔的声线一旦生气起来,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加可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