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一直挺看不上蓝玉的,如果不是看在他死去的姐夫,以及他还有点用的话,估计早就卡察掉这货了。
因此,他给蓝玉一个选择。
如同产妇产子之时的选择一般,保大还是保小!
蓝玉也知道老朱的用意,老朱这是嫌他的死党太多了,想让他主动剪除点。
只是蓝玉一想到那些跟他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混了点功劳的弟兄,就怎么也狠不下去心。
老朱见蓝玉迟迟没反应,老脸当场就冷了下来。
“怎么?”
“你还舍不得?”
蓝玉听到这话,脑门上冷汗直冒。
“不不!”
“微臣有啥不舍得的,微臣这就回去弄死那几个逆子!”
老朱冷哼一声道。
“不用麻烦!”
“你回去写个名单递上来,咱自然会派人抓他们!”
“记住,这是咱看在大孙的面子上,最后给你的机会!”
“你要是不珍惜,就别怪咱无情!”
蓝玉平时挺嚣张的,一口一个朱屠户骂着,但真见到老朱之时,乖巧得跟个小猫似的。
“是是!”
“微臣一定珍惜!”
“对了陛下,您觉得死多少合适?”
老朱听到这话,当场把手插到后脑勺,优哉游哉地靠在椅子上。
“这就看你的态度喽!”
蓝玉见老朱这样说,心里气得直骂娘。
这特么是人话吗?
还看老子的态度,要真按老子的态度,老子还一个都不想杀呢!
但蓝玉只敢在心里腹诽,可不敢面上显露出来。
“微臣知道了!”
老朱见他这样说,这才不耐烦地摆摆手。
“滚吧!”
“微臣这就滚!”
蓝玉连滚带爬地从宫里爬出来,回到家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蓝永跟了自己十几年了,这个不能死……”
“蓝禾也是个好孩子,几次冲锋陷阵都替自己挡了刀,也不能死……”
“蓝宁这孩子跟咱的时间短,那就他吧……”
只是十个人的名单,让蓝玉纠结了一晚上,这才修修改改地搞出来。
第二天,蓝玉命人将折子递上去,就在家闭门称病,再也不敢向往日那般呼朋唤友地喝酒了。
老朱在看到蓝玉递上来的名单,眉头当场皱了起来。
说实话,这不是他想要的名单。
老朱对于蓝玉的那几个义子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景川侯曹振、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
这几个可是蓝玉的死党,跟蓝玉十几年的老将,是真正意义上的蓝党。
如果蓝玉没有反心,就该把这几个人供出来,自己剪除自己的党羽。
现在搞了几个不痛不痒的义子,这是湖弄鬼呢吧?
虽说蓝玉递交的名单让老朱非常不爽,但老朱还是看在大孙的面子上捏鼻子认了。
毕竟蓝玉啥德行,他心里最有数了。
说他口无遮拦,背地里大不敬之类的可能有,但若说他敢造反,那他还没那个胆子!
老朱在蓝玉自己检举揭发的奏折上又添了几个人名,委婉地告诉蓝玉,自己很不满意他的“态度”,然后又写了个“准”字,就将奏折扔给刑部,让刑部去处理了。
按照老朱之前的习惯,这种事情一般是交给锦衣卫来干的。但这次弹劾蓝玉的乃是御史言官,那就用这十几个虾兵蟹将平息众怒好了。
老朱的命令到达刑部后,整个刑部欢欣鼓舞,感觉这是法治的胜利,御史言官的胜利,文官的胜利。
然而,当他们乐颠颠地带着刑部的衙役去抓人时,却被蓝玉的义子给打了回去。
刑部尚书杨靖那叫一个气啊,一边气刑部的衙役是废物,一边气蓝玉的手下都是一群骄兵悍将。
然而,气归气,人还是要抓。
最后没办法,刑部尚书杨靖从兵部那里借来一百个人,这才将蓝玉的十几个义子给抓捕归桉。
期间衙役伤亡十三人,也成了蓝玉义子们罪上加罪的铁证。
本来刑部是想给这十几个人定个凌迟的罪名的,但老朱考虑到他们毕竟有功于国,将凌迟改成了斩首,也算是含有的体现了一次仁慈。
行刑当天,京城万人空巷地前去围观。
事实上,对于百姓来说,杀谁他们都围观。
因为反正都不认识,只要知道是为民除害就行了。
然而,文官们却大肆渲染这盛大场面,纷纷写文纪念,更有甚者将其投稿到皇太孙名下的三味书屋旗下的报社里,进行了长篇累牍的连载。
随着报纸的发行,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些人的罪行,对于朝廷此次诛杀十几个败类更加拍手叫好了。
朱允熥的报社,一直处于试运营阶段,只覆盖了金陵城和周边的几个县。
即使如此,依然引起轩然大波,让很多人意识到了报纸的重要性。
这是解奎等人怎样都始料未及的,哪怕是负责此事的齐泰,也被报纸的突然爆火给搞蒙了。
朱允熥也没想到,他绞尽脑汁地想打开报纸销量,最后竟然是在文官的帮助下打开的。
蓝玉看到报纸上长篇累牍的报道,气得在家里直摔桌子。可当他打听出报纸的幕后主人,竟然是自己一直尽心尽力维护的外甥孙,把他给气得当场写信跟朱允熥诉苦。
朱允熥也是通过蓝玉的抱怨,这才知道自己的报纸火爆了,甚至被一些商贩自发地带到其他地区销售。
据说生意还不错,各地县学的读书人,以及市井上识字的商贾,都对这东西很感兴趣。
在得知这东西每隔十天出一期,他们直接订了一年的报纸。
朱允熥对于蓝玉的抱怨没有任何感觉,反而觉得有皇爷爷帮自己修理一下蓝玉的“义子”们是个好事情。
他相信老朱,肯定会把最好的留给自己,那些刺头之类的都会剪除。
因此,朱允熥直接给老朱写了一封信,告诉他随便杀,多给自己留点有用之人就行。
老朱也相信大孙能理解自己的苦心,所以在收拾蓝玉的时候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老朱在接到大孙的信件后笑骂了一通,就将这封信当成个笑料,在朱棡陪自己吃饭的时候给朱棡看。
朱棡看到大侄子跟他皇爷爷如此君臣不疑,也为这对爷孙俩感到高兴。
不过,在看到老爷子对大侄子这般宠溺,朱棡心里又隐隐为大哥抱不平。
太子大哥当年为了保下恩师,那可是费了老鼻子劲了,啥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朱棡在京城呆了几天后,其他藩王也陆续进京了。
周王是第二个到的,到京城的第一天,就跟京营的人发生了冲突,嫌弃人家给准备的营地不好,非要让人家给他们换。
负责提督京营的乃是朱元章的二女婿梅殷,梅殷听小舅子的抱怨,直接将这事告到皇帝陛下那里。
老朱一听又是周王闹腾,只是让朱棡去处理一下。
朱棡的处理方法非常简单,把周王一通臭骂,让他滚回王府消停呆着就算完事了。
周王不敢跟朱棡争执,只能带着几个护卫回了王府。
再之后就是蜀王、湘王,两人在拜见了父皇后,湘王出宫回王府,蜀王则去后宫拜见亲娘郭慧妃。
秦王来得不早不晚,只是进城后并未第一时间去拜见父皇,而是先回王府安顿了一番,洗了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才去的。
老朱也非常亲切地接见了他。
“老二啊,今年咱大寿之时,你要是舍不得就别送了,可千万别像去年似的整个破碗来寒碜咱!”
秦王经过一年的调整,也从被骗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尴尬地红了脸。
“父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就别提了吧……”
老朱见状哈哈大笑,留他在宫里吃了顿饭,就将他给打发了。
秦王回到王府抱怨了一番宫里饭菜质量差,夸奖了一下父皇寝宫的奢华,就开始了王府改造大计。
后来一打听新宫殿的室内装潢,都是他大侄子朱允熥搞得,他就懒得折腾了。
因为,他不想去求朱允熥!
更何况,他想求也求不到,他大侄子现在正忙着跟九大海商打架呢。
朱允熥在收购了生丝后,又去了一趟松江市舶司,在敲定了几个大的海外订单后,就命苏州制造局那边招募工人,又命南京的机械制造局,打造改进的手工织机。
因为想要打造蒸汽动力的织机,短时间内还无法达成,且会对苏州现有的经济格局产生影响。
因此,朱允熥想用手工过渡一下,让更多底层织工能靠这个活命。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苏州城的织工竟然都被人给高价雇用走了,就连织造局的织工都被人挖走不少。
对于这种情况,朱允熥都不用锦衣卫去打探,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以张天佑为首的反革命集团,又跟自己这个大明皇太孙打擂台了。
上次是跟自己抢生丝,这次是跟自己抢织工!
要不是他手里掐着蒸汽机这个王炸,他早就指挥锦衣卫,天南海北也要将这些狗东西抓捕归桉。
到时候在锦衣卫的手段下,想让他们干啥他们敢不干?
署理松江市舶司的陆士原,在得知苏州的织工被人招募走了,当场就不想跟海外番商签订合同了,还想将已经签订的合同作废。
“皇太孙,咱们不能再签订单了,再签的话咱们也交不出货呀!”
“老陆,你就放心大胆的签!”
“别说他们这点货,就算再翻十倍,孤也能鼓捣出来!”
陆士原闻言赶忙解释道。
“殿下,这不一样!”
“番商们可是带着图样来订货的,得按照人家的样子织……”
“啥?”
朱允熥听到这话也懵了,他根本不知道海外番商们的要求竟然这样多。
“啥图样?”
陆士原赶忙将海外番商提供的图样拿给朱允熥看。
“这个是圣母像……”
“这个是耶稣……”
“还有这个图样……”
“茛苕?”
“对对,迈克尔·哈里斯先生就是这么叫的,说是西方的一种植物,寓意……”
朱允熥脱口而出道。
“寓意智慧与艺术,旺盛的生命力,以及再生与复活。”
陆士原闻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以前以为皇太孙只是看重海贸之利,没想到皇太孙对于海外的风俗竟然如此了解。
“皇太孙圣明!”
“这东西确实有这些寓意,我们九大海商这些年也替他们织过不少这样的丝绸。”
“福建泉州那边出海的瓷器图桉也有定制,需要按照他们提供的图样和式样制作,那样他们运回去才能卖出好价钱!”
朱允熥听了陆士原的话,心里好一阵感慨。
他以前以为只要是大明产出来的东西,西方人都抢破头买呢。
敢情这时候的大明商贾,就支持来样定制啦!
虽说这个交货期有点长,但也不是大明匠人手速慢,实在是受限于这时代的运输条件。
朱允熥感慨一番,意识到自己对于海贸的了解还太少,知道的东西还太偏颇。随后,更加坚定他当甩手掌柜的心,决定以后绝不随意插手市舶司的事情,还是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只是对于取消订单一事,他还是竭力反对的。
“老陆,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织丝绸的事交给孤,孤定然不会砸了咱们市舶司的招牌!”
朱允熥跟陆士原分开,就给靖海军的指挥同知写了封信,询问靖海军什么时候可以下海试航。
他有点受不了被一群奸商掣肘的局面了,想直接把港口一封,将他们的货烂在库房里,等着他们上门求饶。
然而,靖海军指挥同知李祺的来信很让人沮丧,说现在士兵对于船只的操作还不熟练,至少要两个月以后才行。
朱允熥看罢信上的内容,直接去了苏州,亲自督办蒸汽纺纱机和蒸汽纺织机的筹建工作。
正好之前选好建厂地址了,现在可以直接开干。
由于纺纱机的建造成本比较低,他就从纺纱机开始搞,等搞完后请全苏州的织机厂老板前去参观。
在朱允熥这边忙得脚不沾地之时,偷偷潜回苏州的张天佑,又领着几个海商,外加苏州当地的商贾开会了。
他们这次开的是庆功会,庆祝自己在一次阻击了皇太孙的计划,提前一步将苏州的织工给招募走。
“为咱们的胜利喝一杯!”
众人举杯相庆后,自然少不了对张天佑一阵夸奖。
“张贤弟深谋远虑,真有大将之风呀!”
“此次提前招募了几万织工,差不多将市面上的织工全都攥在咱们手里了,看皇太孙那边靠什么织丝绸,哈哈哈!”
张天佑听着众人的夸奖,故作谦虚地道。
“哪里哪里!”
“我也只是见招拆招而已!”
“前段时间疯狂收生丝,就被皇太孙闪了一下腰,害得我白白损失了几百万两!”
“若不是我跑得快,估计我现在已经成皇太孙的阶下囚喽!”
众人听到这话,脸上也都是一阵后怕。
皇太孙在苏州抄家库大使的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虽说皇太孙没有当场杀人,只是将人运回京城交给老皇帝处置,但所有人都知道,库大使孙元是必死无疑了。
唯一的不确定就是他的死法,是被剥皮实草,还是会被轻巧地斩立决。
如果是后者,那还真算他捡了个大便宜。
在做的苏州商贾,很多人都是孙元的顾客,或者跟他有过生意上的合作。
毕竟,孙元想要将库房里的物资变成钱,就少不了与商贾打交道,将这些物资卖出去。
因此,在听到这么个商业伙伴被抓,所有人都觉得挺惋惜的。
“张家贤弟,听说朝廷打算给令尊建衣冠冢?”
“朝廷此举,应该是想诏安你把?”
张天佑闻言满脸不屑的道。
“哼!”
“诸位放心,我是不会像陆士原那般投靠朝廷的,我张家誓与朱家王朝不共戴天!”
众人见张天佑这般说,纷纷为其叫好。
“张兄弟说得好,这才是四九公之后该说的话!”
众人之所以这般叫好,只因为他们已经将陆家排除在九大海商之外了。
虽说陆士原打算首鼠两端,让女儿接管家业,自己去给朝廷卖命。但九大海商依然将他女儿陆红拂排除在外,连召开秘密会议都没通知他们家。
因为这世上就不存在所谓的骑墙派,你想骑墙那最先死的就是你。
“喂,你们听说没,皇太孙在苏州建新厂房呢,说有不用人力的织机!”
众人听到这话,全都嗤之以鼻。
“瞎扯!”
“这世上哪有不用人力的织机!”
“虽说有水力磨坊,还有水力春米的玩意,但织丝绸和纺纱是多繁复的事,岂是那点水力能搞明白的?”
众人好生嘲笑了一下皇太孙的天真,又弹冠相庆了一夜,这才偷偷熘回各自家中。
从外地来苏州的海商倒是没什么,苏州本地的商贾回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了知府大人的请柬,说请他们去参观新建成的纺纱机器。
每一个收到这种请柬之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
难道世上真有不用人力的纺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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