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芒清冽的仿若寒山之雪, 清透极了,可就在这泠泠的白雪之中,几朵血红的花蕊猛然间迸裂, 带着一股艳丽的荼靡, 摇曳身姿,刺人眼帘。
一时之间,三个昏迷不醒的人被这极致的疼痛给刺激的醒来,片刻之前还风姿卓绝, 气势汹汹的想要对洛妩出手的人转瞬之间痛得满床打滚,口中不断的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哀嚎。
起先这吼声还是非常的凶残,夹杂着一股满含悲愤的力量,可当他们努力的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体内的修为一点一点散去, 直到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的时候,三人的嘶吼声开始变得越发的无力了起来。
到最后甚至成了绝望而凄厉的哀鸣, 如杜鹃啼血一般, 只剩满目的猩红。
漫天的飞雪洒落, 在极致的纯白当中, 沧澜峰好似被某种说不出的力量给凝固成了琥珀,此间天地全部都成为了时喻一个人的战场。
眼前的青年神情淡雅清隽,骨子中透露着几分寒山孤雪的冷意, 完全看不出他在片刻之前做出了那般狠戾的事情,他的态度坦然寻常, 好似只是砍了三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只有那倒提在半空中的长空残雪上还依稀残留着方才肃杀的气息。
“嘀嗒——”
“嘀嗒——”
长剑悬在半空,寒芒刺骨, 尚未干涸的殷红的血迹不断地顺着剑身往下淌, 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
天玑子还沉浸在自己的大徒弟突然归来的震惊之中, 他那剩下的三个身受重伤的徒弟顷刻之间就被废去了修为。
天玑子霍然转头,眸光中充满了警惕。
洛妩刚刚拿走了他的大弟子曾经遗留在沧澜峰的神魂,那个本应该在二十年前就魂飞魄散的大弟子,就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洛妩如此的厌恶肖思这个名字,最终还起了一个和他的大弟子的姓字一样的名字,这其中究竟是巧合所至?还是刻意而为?
天玑子的目光落在了突然现在的蓝衣青年身上,上上下下的审视着他。
突兀的四目相对,时喻却没有半分的紧张,反而是轻轻一笑,“二十年的光阴过去,几个师弟们的修为……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天玑子是真的不会教徒弟,洛时喻在他手底下吃了许多苦,当赤南辕拜入天玑子门下的时候,洛时喻已经长大,再也不是那个没有食物便只能硬生生啃草根的幼童,洛时喻不想让自己的师弟落入和自己曾经一样的境遇,于是主动承担起了照顾赤南辕的责任。
天玑子见洛时喻将新收来的小徒弟照顾的很好,而且还教了他剑决,看着一大一小两道练剑的身影很是满意,便完全地将教养小徒弟的任务交给了洛时喻。
自此以后,不仅赤南辕如此,霍然,顾修白,甚至是最后入门的肖涵,全部都是由洛时喻教养长大的。
他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教他们修习剑法,教他们读书写字,也教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
除了挂了一个名号以外,天玑子这个师尊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比起天玑子,洛时喻更像是其余四个人的师尊。
这些年因为肖涵被魔尊抓走,赤南辕等人踏遍了整个九州大陆,到处去寻找肖涵的踪迹,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荒废了修行。
此时他们三人的修为,几乎和二十年前没有丝毫的差别。
时喻的此番话几乎是明晃晃的在打天玑子的脸了。
天玑子先是一愣,随后又立马反应了过来,时喻是在嘲讽他这个师尊当得如此的不称职,甚至是还没有原主当年教的好。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下了面子,而此刻羞辱他的人还是曾经在他面前最为恭顺听话的大弟子。
天玑子死死的捏着手中的长剑,没有回答时喻的话,只是目光阴沉沉的打量着他,长剑上的剑气几乎快要凝结成了实质。
时喻坦然和其相对,没有丝毫的惧意。
原主尊师重道,将天玑子这个师尊放在自己心中最为重要的位置,可时喻却觉得天玑子根本就不配当原主的师尊。
只除了一个名号以外,天玑子护着其余的三个弟子,护着肖涵,可又何曾把原主放在心上一丝一毫过?
果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因为原主懂事,乖巧,把一切的责任都自己扛,所以他就活该被背叛,被利用吗?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时喻既然已经答应了原主看在曾经师徒一场的份上不会对天玑子动手,他便不会食言。
三个由原主亲自传授法诀,亲手带着入门的白眼狼,已经被废了修为,恢复了他们刚刚来到沧澜峰什么都不会的状态,便也没有什么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时喻对着天玑子轻轻一笑,笑容宛若刚出鞘的剑锋一样,带着锋芒毕露的凛冽,“师尊,弟子最后再唤您一声师尊。”
“这么多年,弟子从天衍剑宗从沧澜峰上得到的一切,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里,已经全部都还回去了。”
“弟子此时不再欠天衍剑宗分毫,”时喻笑容明媚,话音里是抑制不住的轻松,“就此别过。”
天玑子哪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他门下的五个弟子当中,肖涵最为活泼好动,总是跟在他的身后撒娇,努力求得他的关注,赤南辕霍然顾修白几人虽然身为男子,但也是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只有洛时喻不一样。
在天玑子的印象中,他的这个大弟子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一丝一毫的脆弱,永远都是坚毅的,挺拔的,总是能够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最艰难的任务。
他成熟稳重,是所有弟子都敬仰的大师兄。
可他也是格外的尊重他这个师尊,在外人面前总是挺直腰板的大弟子,会在他跟前卑躬屈膝,会小心翼翼的和他商量事情的细节,会按时按点的来向他请安。
这个被整个天衍剑宗称之为最有天赋的弟子,这个最有希望突破天衍剑诀第九层的弟子,会跪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喊他师尊。
可现在,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他眼里没有了恭敬,没有了垂顺,也没有了尊重,只剩下一片漠然,冰冷的好似漫天的飞雪一般。
最最让天玑子无法接受的是,他这个大弟子的眼里,再也没有了他这个师尊的身影。
“你给我站住!”
天玑子捏紧了手中的剑,眼眸中夹杂着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嫉妒,“洛时喻,你想叛出宗门不成?”
时喻眉心微蹙,“你要如何?”
天玑子的神情越发的狠戾,“既然你已经以身饲魔魂飞魄散,那这么一丝残魂,便也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玑子便提剑杀了过来。
“大师兄!”洛妩紧张的上前一步,她的大师兄不过是一缕残魂,如此的虚弱,又怎能是天玑子的对手?
洛妩心中头一次升起了恨意,她原本只是恶心沧澜峰的人,觉得他们的行为处事太过于让人不耻,可现在……如果大师兄真的出了事,她不介意直接血洗沧澜峰。
就在此时,长空残雪却忽然从时喻的手中脱离,正正好好被洛妩握在了手中。
洛妩心念一动,便欺身迎了上去,她飞身一剑挑开了天玑子的攻击,手下的剑气越发的凌厉,“你的对手是我!”
眼看着他们二人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来,时喻便将视线转到了被废了修为的三个人身上。
薄唇轻轻往上挑了挑,勾出一抹微带冷意的淡薄笑容,时喻啧啧两声,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简直是丢我的脸。”
师兄弟三人痛苦不堪地躺在床上,身体还因为痛苦而微微的抽搐着,此时忽然听到时喻这般讽刺的话语,三双眼睛中都涌起了无尽的怨恨。
赤南辕不可置信的再一次探了探自己的丹田,却发现那里已经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储藏在丹田处的灵气不断的往外涌去,他的身体也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虚弱。
赤南辕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立刻心焚欲裂的痛呼起来,“我的丹田……我的修为,不!这不可能……不会的……”
浑不似人的嘶吼声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声音中布满了痛苦和悲伤,“洛时喻,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死死的捏着自己的佩剑的剑柄,可他只是身形踉跄了两步,脚下便一打滑,整个身体重重的栽倒了下去。
时喻好整以暇的观看着他的丑态,似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你瞧瞧你,小时候我让你练剑的时候你觉得我总是在欺负你,是嫉妒你抢去了师尊的关注,你总是找着法的去偷懒。”
“可你现在看看你自己,连剑都拿不住了,多么可悲又可叹。”
赤南辕家境殷实,本是家里的幼子,备受宠爱,可忽然有一天,家里冲进了一大批的妖修,见到人就杀,他是被母亲塞在了地洞里才逃过了一劫。
那时的原主已经十六岁了,刚刚剑术有所成就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给师尊看,恰好那时,天衍剑宗接到了赤南辕家族所在的天衍剑宗弟子的求助,原主便带着人赶去了。
原主是在一片倒塌的废墟当中发现赤南辕的,那时的整个赤南家死伤殆尽,除了赤南辕以外没有了一个活着的人,备受宠爱的幼子,自此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看着才几岁大的赤南辕害怕不已的模样,原主想到了被师尊带回天衍剑宗以前的自己,他十分能够感同身受赤南辕的情绪,一直把他抱在怀里哄着他。
等到他被天玑子收为徒弟以后,原主对于赤南辕的的怜惜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是更加浓厚了几分,他开始教赤南辕洗漱穿衣,笨手笨脚的做吃食给赤南辕。
可因为赤南辕原本是家里的小少爷,吃喝穿搭无一不精,一开始原主做的吃食被他无数次的打翻在地,他嫌弃那些东西做的不够精致,不够合他的口味。
于是原主在练剑之余,不断的开始改进自己的厨艺,直到获得了赤南辕满意的信号。
原主本是有一口吃的便能野蛮生长的存在,硬生生被赤南辕培养成了一个家庭煮夫。
一开始练剑的时候赤南辕根本吃不了苦,总是想着偷懒,他总觉得原主逼迫于他,动不动的就找天玑子告状。
因为这些事情,原主没少被天玑子责骂,他看在赤南辕年纪小的份上并没有和他计较,但赤南辕却越来越过分,甚至是后来联合新入门的师弟们一起孤立原主。
其他几个师弟师妹暂且不说,对于赤南辕,原主是没有一点私心的,他只是心疼这个和他一样成为了孤儿的师弟,想让他在沧澜峰感受到一丝温暖而已。
只不过原主的一腔热血终究还是喂了狗,最终养出来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时喻挥手打落他手里的剑,声音不急不缓,宛若泉水般清冽,“如今你该开心了才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逼着你练剑了,是不是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兴奋得无以复加了?”
“可是……”时喻缓缓蹲下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猛地掐住了赤南辕的脖子,直勾勾的看着他眼里滔天的怒火和恨意,略带疑惑的开口,“你为什么这么恨呢?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脖子上传来的冷意宛若毒蛇一般沁到了他的骨子里,赤南辕整个人如遭雷击,神情恍惚无比,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时喻。
时喻勾唇微微一笑,周身灵气振荡开来,丝丝缕缕的钻进了赤南辕的皮肤,他体内的灵气正在四下溢出,猛地遇到时喻送进来的灵气,两相灵气在他体内碰撞开来,经脉寸寸被撕裂,痛得他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
时喻笑得越发的温柔,“不应该呀,二师弟,你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不笑呢?你不是最不喜欢修炼了么,每次一让你修炼,你都痛苦的无以复加。”
那温柔的笑意落在赤南辕的眼中,不仅不带有丝毫的温度,反而透露着森森的寒意,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赤南辕嗦嗦嗦嗦的开口,“大……大师兄,我错了。”
时喻欣赏了一下他脸上的骇然和惊恐,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确定赤南辕体内的经脉也已经全部被灵力摧毁,他松开了钳制着赤南辕脖子的手,转身看向了旁边的霍然,时喻嘴角勾起一个灿烂的弧度,轻轻喊了一声,“三师弟……”
霍然的一身红衣被鲜血浸透得越发的艳丽,可他的神情却是格外的扭曲,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被痛苦所填满,其中还夹杂着滔天的怨念。
他强撑着身子往后挪了一点,脊背靠在墙壁上,眼眸全然都是警惕的神色,“你要干什么?”
时喻勾着唇角轻笑一声,“你觉得呢?”
霍然猛地闭上了眼睛,伸出自己白皙纤长的脖子,做出一副引颈自戮的样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端的是一副大义凛然,可他那夹杂在声音中的颤抖,却还是揭露了他内心的害怕。
“我杀你做什么?”时喻微微弯下腰,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还没有等到你心爱的小师妹呢,怎么能就这么快死掉呢?”
霍然刹那间睁开了眼,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刺目的猩红,整个人激动的无以复加,“你说什么?”
听到二人谈话的顾修白此时也挣扎着靠近了一些,他倏尔瞪大了眼睛,漂亮的娃娃脸上多了些许的红晕,那双大眼睛里一瞬间迸发出了晶亮的光来,“你知道小师妹在哪里?”
顾修白不顾身体上的剧烈疼痛,咬着牙连滚带爬的凑近了时喻,他染着血的手试图抓上时喻的衣摆,“小师妹在哪,求求你,告诉我。”
不同于赤南辕和霍然是原主亲手养大的,顾修白和原主的联系就少了许多,他入门的时候,原主已经成为了整个天衍剑宗公认的首席大弟子,下一任的掌门接班人,那时原主身上的庶务也比较繁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照看顾修白。
但那个时候沧澜峰上也多了许多杂役弟子,即便没有了原主的看顾,顾修白也完全不会生活的艰难。
顾修白是从一个青楼妓子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他的母亲为了攀上高枝,偷偷的换掉了避子的汤药,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自此飞黄腾达。
可没想到,那个嫖/客对她只不过是玩玩而已,得知她生了一个儿子后,不仅没有纳她进门,反而是处处躲避着她,再也未曾踏入过那家青楼一步。
生了孩子的女人远比不上未曾生育过的女子受欢迎,再加上因为她是私自产子,产后也没有得到好好的照顾,内心苦闷,加上生活的不顺,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原本人人趋之若鹜的花魁娘子,眨眼间就成为了人人避如蛇蝎的存在。
顾修白的母亲将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在了顾修白的身上,对他非打即骂,有好几次若不是被其他人发现的话,顾修白早就被他母亲活生生的给打死了。
自小的经历造就了他心灵的扭曲,对待所有人都不会付出真心。
但是世事无常,就像无数的小说中傻白甜女主治愈偏执男主一样,阴鸷狠戾的顾修白逐渐地被小太阳一样的肖涵给治愈了。
少女的活泼可爱,热情善良,是顾修白内心永远都触碰不到的存在,他渴望着这样的美好,却又害怕于这样的美好。
因此,他只能将这份喜欢深深地藏在心底,固执的认为自己和她只是师兄妹之情。
可直到对方被魔尊抓走,顾修白心里滔天的爱意再也抑制不住,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这么多年,他几乎踏遍了整个九州大陆的所有角落,可始终未曾察觉到肖涵的任何踪迹,他固执的不愿相信对方已经死去,偏执的认为他们中会有相见的一天。
而现在,这个相见的契机就在他的眼前,全身上下的血液直冲头顶,顾修白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涵儿……”他的双眸中全是偏执和阴翳,大大的瞳孔中隐藏着嗜血的红,“你告诉我涵儿在哪里,告诉我!”
眼前这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要是任何伤害了肖涵的存在,他都会将对方无情的弄死。
剧情里的洛妩,就是被他活着剥下了浑身的人皮,被做成了一把精致的团扇。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残忍的手段,简直和那没有理性的魔物不相上下了。
时喻漠然的拂开了顾修白抓过来的手,不紧不慢的说道,“肖涵啊……已经死了,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不可能!”顾修白口中猛然发出了一道凄厉的哀鸣,刺得人耳膜生疼。
“由不得你不相信,”时喻迎着顾修白不可置信的目光,幽幽的开口,“你寻了二十多年,可曾寻到她一丝一毫的踪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顾修白咬着牙不愿意承认,“涵儿不会就这么死掉的,不会的!”
“随你怎么想。”时喻无所谓的说道,“你觉得她活着,那她就活着吧。”
这话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一股极致的阴冷渗入顾修白的骨髓深处,让他几乎都快要感觉不到丹田被撕裂的痛楚,只剩下了灭顶的恐惧。
“哇——”
顾修白猛地的呕出了一大口血,恐惧宛若毒蛇一般游走遍了他的四肢百害,痛得他撕心裂肺,一颗心几乎快要彻底的无法跳动。
“不……不可能……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顾修白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苦苦哀求。
时喻只是轻轻地撇他一眼,眼神冷漠如刀,“哦。”
顾修白几乎是心如刀绞,布满血丝的眼底猛然间迸发出疯狂的恨意,“是你!都是你!”
“若不是你当初没有彻底的灭了魔尊,涵儿又怎么会被他抓走,我杀了你!”
似乎是因为恨意给了顾修白巨大的力量,他竟然挣扎着站起了身,他双手抓着自己的配剑,毫无章法地冲着时喻砍了过来。
却突然,一道银白色的剑芒闪过,片片雪花飘散,顾修白手里的长剑应声而落。
已经打的天玑子毫无还手之力的洛妩走到了时喻的面前,有些担忧的问道,“大师兄,你怎么样?”
时喻轻轻摇了摇头,“无碍。”
他弯下唇角,定定的看着顾修白,残忍地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揭露出来,“你这话说的倒是可笑,有那个本事在这里怨我,当年在面对魔尊的时候,你怎么没有用生命去保护你的涵儿呢?”
时喻嗤笑一声,“不过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罢了。”
“贪生怕死……贪生怕死……”顾修白呢喃的重复着这句话,猛然间觉得呼吸无比的困难,他用力的张大嘴巴想要吸进新鲜的空气,可意识却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哈——哈哈——”
顾修白像个疯子一样躺在地上大笑,鲜红的血色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染红了他一身的白衣。
“原来……我也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涵儿……我的涵儿……我连自刎去陪你的勇气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顾修白的眼角忽然沁出了几滴血泪,鲜艳的红色顺着太阳穴滴在他的鬓角上,刹那之间,满头青丝尽变斑白。
而此时,他们体内储存的灵气也易散的差不多了。
修士逆天而为,不需要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在天衍剑决达到第三层大圆满之时,便可永葆当时的模样。
可这永葆青春,也是需要一定条件的,未曾达到第三层大圆满垂垂老矣的修士,在九州大陆也是俯拾皆是。
而现在,赤南辕等人体内的灵气几乎消散殆尽,再也没有了办法继续支撑他们最为年轻时的模样。
不过片刻的时间,不论是温文尔雅的赤南辕,红衣邪魅的霍然,还是长了一张娃娃脸白衣翩跹的顾修白,脸上全部都爬满了皱纹,层层叠叠的褶子堆积了满脸,看起来比那枯萎了千万年的老树皮还要苍老。
没有了修为的支撑,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愿……这几人还能够坚持到肖涵回来吧。
时喻唇角翘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他还想要看看,肖涵回来看到这几人如此苍老的模样后,会露出怎样的神色来呢,也想要看看,当肖涵对他们这番模样厌恶不已之时,他们还要怎样保持得住对肖涵的爱慕。
时喻没有再看他们,转而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天玑子的身上,他此时手捏着剑柄死死的支撑着身体有些气喘吁吁,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此时的天玑子,已然不是洛妩的对手。
时喻勾唇看向他,满脸的嘲弄,“师尊,您还要拦我吗?”
天玑子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他抿着嘴唇颤抖了半晌,终究还是让开了一条路。
——
剧情中洛妩遇到的两个有人性,会说人言的魔族所在的地方,是在距离天衍剑宗西北方的沧州。
剧情当中并未明言魔尊究竟带着肖涵躲在了哪里,时喻也是毫无头绪,即便他的神识强大,似乎将整个九州大陆都笼罩其中,可却还是未曾发现魔尊的踪迹。
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剧情发生的地点都在天衍剑宗,可即便后来肖涵出现了,魔尊依旧是隐藏在暗中,时喻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究竟收集了多少肖涵的血液,培养出来了多少能够听懂人言的魔族。
2333传给他的剧情只到顾修白杀掉了恶毒女配肖思,肖涵和天玑子冲破禁忌在一起后就结束了,并未讲述魔尊和他培养出来的这些魔族过去的结果如何。
但时喻总觉得,这其中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在原主的那一抹残魂当中依稀看到了原主以身饲魔时的情景,在魔尊和天玑子的对话当中依稀可以窥探出来,这两人,曾经认识。
剧情里并没有明确的讲述肖涵回到天衍剑宗的时间点,因此在对方回来之前,时喻仅有的一个线索就是沧州。
长空残雪生了灵,御剑飞行的速度很是飞快,在时喻的计划里,不出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会赶到沧州。
可才飞行了七八天的时间,洛妩突然将他从长空残雪中唤醒,时喻还来不及询问洛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鼻尖便充斥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息。
洛妩双眼发红,眸中含泪,她指着下方的城池声音哽咽,“大师兄,你看。”
时喻的目光顺着她的食指望了过去,只见下方本该热闹的城池只剩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都不足以用来形容时喻所看到的情形。
满地堆积的残肢狰狞而恐怖,半裸在外的身躯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噬咬的痕迹,纵横交错,让人胆战心惊。
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让时喻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洛妩快要哭出声来,她捂着嘴巴干呕了好几声,才强行压下心中的恶心之感,“为什么会这样,一整个城池的人都被魔物撕咬了个干净,为什么没有人上报道天衍剑宗?守护在这里的剑宗弟子呢,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在血色弥漫的废墟中,在满地的尸山血海中,还有不少残留的魔物在撕扯着那些不成人形的尸块。
时喻眸中含着戾气,看向了其中一名已经被撕咬的完全没有了人的样子的“东西”,从他身上还残留着的布料当中,依稀可以看出天衍剑宗的标志,“剑宗的弟子,也都被魔物杀掉了。”
洛妩紧紧的攥着双拳,双眼通红,“大师兄,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些没有人性的魔物,全部都该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洛妩根本等不及时喻的回答,就提着剑杀了下去。
等她再次出现在时喻的面前,身上已经布满了那些魔物腥臭的血液,长空残雪也饮了血,剑仞越发的冰寒。
时喻隐去眼底暴虐的情绪,拿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替洛妩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血痕,“魔物没有智商,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大规模屠城的情况,这背后一定是有人为的操纵的。”
时喻非常怀疑,隐藏在这群魔物背后的那个人,就是魔尊。
洛妩也点点头表示认同,“大师兄,我们要如何才能抓住这个幕后之人的狐狸尾巴呢?”
时喻的神识骤然间放开,他的眸光望向了东方破晓之处,“去那里。”
——
“不——”
清晨时分,在一整个城池还在陷入昏睡之际,一道女人凄厉的惨叫之声划破了整个天空。
她跌跌撞撞的冲出门来,怀里抱着一个沾满了血迹的襁褓,脸上全是惊惧和骇然,“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
她的邻居被她的尖锐声音吵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开了大门,“一大早的,干什么这么吵?”
却忽然,那个邻居抱怨的话语噎在了喉咙处,脸上浮现出比那女人还要害怕的神情,“你的后面……救命啊!”
女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她身后却跟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魔物,那个魔物穿着人类的衣裳,却长了一张令人感到惊恐万分的脸。
他慢条斯理的跟在女人后面,扭曲狰狞的脸上带着一抹恐怖的笑容,嘴里发出了一道类似野兽般的嘶吼声,如果仔细辨别的话,依稀还可以听清楚他说的话。
“你跑不掉的。”
女人尖叫着往前跑,可一早晨的路上根本没有多少行人,即便是听到了她求助的声音的人,在看到她身后那个怪物的时候,也是急急忙忙关上了房门,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来帮助她。
女人的步子越来越沉重,眼看着那个魔物就要抓上她的肩膀,忽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中落下片片雪花,一道银色的光芒闪过,那个魔物的手臂便被齐根斩断了。
女人惧怕的缩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像洪水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谢谢,谢谢你们。”
洛妩向前去搀扶起了那个女人,“你不用害怕……”
时喻则是拦住了那个想要逃跑的魔物。
眼前的这个魔物和他曾经见到的完全不一样,魔物应当是没有思想,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的存在,可时喻却在这个魔物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名为害怕的情绪。
他在被时喻砍掉一条臂膀的时候,他害怕了,他想要逃离……
时喻信手结印,将这个魔物困在了一个阵法当中,随即,将所有的神识全部都压在了这个魔物的身上。
片刻之后,时喻察觉到了一道无比的晦涩凶煞的气息,这道气息十分的微弱,牵引着这个魔物的一举一动,若不是因为时喻的神识是远超这个世界的存在,恐怕还根本就发现不了。
时喻的神识随着这道气息缓缓向前探查,忽然,他凝重的眼眸当中浮现出了一抹微带冷意的眸光来。
——这道气息的隐藏之处,赫然就是天衍剑宗。
而同一时间,在不为人知的地下宫殿中,一个浑身隐匿在黑色当中的男人,却忽然勾起了唇角。
整个地下宫殿一片森然,里面没有阳光,宫殿的四周燃烧着无数只深红色的蜡烛,随着烛火的照耀,融化的蜡液掉落下来,仿佛是鲜血流淌而出,森冷,诡异,不详。
而在一片冰冷的火焰当中,黑袍男子的身旁坐着一名穿着粉衣的少女,火焰倒映在少女的眼睛里,使得她看起来宛若小鹿般无辜纯净。
魔尊忽然用力捏了捏身旁少女的手腕,黝黑的眼底隐约带着笑意,“似乎是有个小蝼蚁发现了本尊的所在,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肖涵用力挣开了魔尊的手站了起来,她泪眼于睫,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楚楚可怜,似乎是方才魔尊捉她手腕用的力稍微大了些,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刺目的红痕。
她垂着头,如弱柳扶风般脆弱无比,声音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委屈,“你又想要干什么?”
美人垂泪,自是惹人怜惜,魔尊挑了挑眉,抬手轻柔地擦去了肖涵眼角的泪痕,微勾着嘴角,“本尊放你回天衍剑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