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脸色微沉,咬紧牙关,怒道:“赵音音你究竟是想干嘛!!!”
赵音音捂嘴偷笑,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谢泓也没心思继续吃下去了,一个人踱步出门。
月华溶溶,他静静立在椒房殿院子中,月光落在他肩膀上,一片银霜。
时间不算晚,椒房殿宫人身影忙碌。
谢泓负手信步出门,迎风立在湖畔,衣角猎猎,神色难辨。
万物寂静,树影婆娑。
倏然间,身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谢泓蹙了蹙眉头,却见一抹摇曳红衣正往自己这边行来。
“陛下,”尹卿立在谢泓身边,望着夜景,“可还是为了江青的事情烦恼?”
谢泓声音清淡中染上了一丝惆怅,“江青一案,疑点重重且牵扯广泛。”
尹卿坐在草地上,随手折下一根草,“江家最棘手的不是江青,而是江家军与江一睿。
谢泓坐在尹卿身侧,皎洁的月光下投出两个细长的身影,晚风拂过他的长发,他在等尹卿继续说下去。
尹卿道:“江一睿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实际上无恶不作,接手江家军多年,其心可诛。”
“上次我去明州,倒是没有见到他。”
“陛下去明州的时候,他人在襄州,秘密训练江家军。”
尹卿望着谢泓,眸中升起一阵隐忧,“陛下,据悉江家军现在人数有将近十五万了,此次江青出事,陛下也看到了,连京官都维护他,足以看到江青的势力有多大。”
“现在后宫还有一个明妃娘娘,性子高傲而好强,微臣愚见,怕是这明妃娘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江采儿她热烈活泼,却也十分强势,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
她心肠着实歹毒,之前甚至还暗杀过皇后娘娘。
谢泓望着尹卿,紧抿的嘴轻启,“少年的时候,孤曾经见过江一睿。”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江青作为地方官,进京述职,将年仅八岁的江一睿也带了过来。
彼时江一睿五官还没有长开,总是躲在江青身后,一副怯生生的望着众人,眸子却毫无温度。
江青进京述职正巧遇到了万寿节,谢炎生辰,赴宴的时候便一同将江一睿带了过来。
暗蓝色的夜幕繁星点点,远远望去,像是一颗巨大的镶着无数钻石的宝石。
保和殿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艳丽舞姬在优美的音乐中翩翩起舞。
大臣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皆是微醺。
谢泓作为皇长子也参加了这次宴席,宴会上他一身翩翩白衣,举起酒盏,满心欢喜的祝谢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泓一贯人品端正,做事大方,比谢毅更是治国之材。
如此一来,不少平日里欣赏谢泓的大臣有意无意的开始在谢炎面前提立太子之时。
大皇子、二皇子夭折,谢泓自然也就是皇太子,加上他在朝中声誉不错,立谢泓为太子本就是迟早的事情。
而当一片赤诚孝心的他向谢炎下首的许氏敬酒时,许氏面容淡淡,并未接过他双手奉上的酒杯。
许氏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可是谢泓却从她的眸子看出来,她在责怪他,责怪他抢了谢毅的风头,甚至在责怪他让诸位大臣立他为储君。..
还是谢炎出来解围,“既然如此,那孤就代替皇后饮下吧。”
他接过谢泓递来的酒杯,仰首一饮而尽,“好酒啊。”
谢炎安慰地拍了拍谢泓的手背,温和的望着他。
他将他扯过来,拥入怀中,用仅二人才能听到的语调道:“泓儿,你母亲今日的确身体不舒服,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在袖中轻轻握住谢泓的手,“泓儿,父皇会一直在你身边。”
年幼的谢泓咬着下唇,眼圈微红。
哪知许氏瞧见了父子二人如此亲密,心中更是升起一股莫名火,她斜睨了谢泓一眼,语气不悦,“还不赶紧下去?”
谢泓瞧了他一眼,退了下去。
无意间回头一瞥,年幼的谢毅顶着一张稚嫩的面容,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中隐隐散发着怒气。
他肉肉小拳头紧攥,他在嫉妒父皇对自己的爱。
谢泓瞧了他一眼,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酒过三巡,群臣把酒言欢,谢泓垂首咬唇,方才敬酒的事情历历在目,想起来便是一阵扎心的疼。
他瞧了眼和妃嫔欢笑的许氏,默默起身出去了。
头顶是一轮皎洁的弯月,广阔的太液池如同一块巨大的暗蓝色镜子,影影绰绰闪着执金吾的身影。
谢泓抱住双腿蜷在太液池边上,无声的望着头顶的明月。
保和殿的欢声笑语异常清晰落在他耳中。
嬉笑打闹是他们的,母慈子孝是他们的,至于年幼的谢泓除了这冰冷的月光,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委屈,鼻头发酸,但是想到父皇叮嘱过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忍了几忍,终究是强制压下去了。
“皇太子,”身后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
谢泓扭头望去,但见一年龄相仿,身着金线所绣花纹长袍的少年迎风向自己缓步走来。
他微微一怔,方才想起来这是随江青进京述职的江一睿。
三品地方官长子。
谢泓象征性的点头示意,并不打算与他长谈。
江一睿敛袍坐在他身边,眼底含着丝丝笑意,“传闻皇后只喜五皇子,不喜皇太子,今日所见果然如此。”
本就不满委屈的谢泓听闻此言,心头猛然蹿起一股怒火,顾及到对方身份,他冷哼了一声,“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察言观色的能力,真是不容小觑。”
“我家中庶母良多,妻妾相争,我自幼便见过很多而虞我诈的阴谋,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我想要告诉你,我在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传闻,皇后她想杀了皇太子,扶五皇子上位。”
许缘而相想扶谢毅上位,谢泓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是虎毒不食子,他不相信许元儿真的会杀了自己。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江一睿,“争夺皇权还轮不到你这个地方官之子说话。”
“有些事还是早些筹划比较好,皇太子,”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谢泓,唇边淡出一抹笑意,“宫里的尔虞我诈只会比府中更激烈,这件事你比我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