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团取暖, 彼此安慰,终究不能轻易地放下。
盛栖经历过才知道麻烦,不放心地问温潋:“你妈妈有因为我们的事, 对你动过手吗?”
“没有。”她妈从来不会动手。
“那就好。”
盛栖松口气,韩箬华的修养和对女儿的宠溺摆在那,盛光明望尘莫及。
“也许是因为……”
温潋在盛栖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她时,自嘲着将话说完:“我没有坚持过。”
她当初连一句反抗的话都没敢说,她妈妈让她离开盛栖, 她就照做了。
怎么可能挨打呢。盛栖调侃得对,她是妈宝。
再提到往事,盛栖失语, 她想安慰温潋没关系。那时候不怪她, 她们太小了, 没有能力反抗。
但不知怎的, 没能张开嘴。
跟温潋在一起的几个月, 快乐的程度几乎将过往几年的惆怅抵消了, 但它们能消失吗?
不能。
“你现在还是怪我的吧?”
温潋轻轻地问她,眼波像月光下的河水, 缓缓荡漾。
趁盛栖缄默的空当,她又说:“我要是你,今天挨打的时候,心里会不平衡。”
换位思考,盛栖不怨她吗?
“我没有不平衡, 这是我必经的事情,与你没关系。我们不说这个了, 好累, 想躺着。”
盛栖不想细谈, 这些事情谈不出所以然。
如果受苦才是坚贞的表现,温潋早就满分了。
可是温潋今晚莫名地固执,动也没动,“如果我想谈呢?”
藏在心底的幽灵似乎没了踪影,可它们还在,没死,没逃离,这是不争的事实。
盛栖思索后仍旧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提出了新的疑问,“如果你妈妈一直不同意,坚决反对,你还会考虑跟我在一起吗?”
温潋未答,只是看她,她温和地朝温潋笑了一笑,并不严厉。
“如果她以后反悔,不喜欢我,拿她自己的身体或者生命来逼你结婚,你会跟她抗争吗?”
她的语气温和,问题却尖厉。
或许从未考虑过这两个问题,温潋垂目,认认真真地在思考。
盛栖不要她这样,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继续看自己。让她知道自己不是质问。
“柠柠,有些问题没必要问和想,除了让我们更纠结以外毫无用处。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跟你在一起,我知道现在的你是真心想与我长长久久,这些还不够吗?”
她们怎么能强求内心毫无阴影,强求遇到变故时坚定不移,强求普通人完美并强大呢。
尽管盛栖需要,可她不愿贪心,她不能为不存在的假设,为难温潋向她承诺。
她做不到,温潋也做不到。
她都明白,“可是我看见你爸为难你,我没办法不心疼,也没办法控制我的思绪。”
她就是会胡思乱想,拿着放大镜寻找她们拥抱在一起后外壳上的缝隙,担心会有风吹进来。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就当还他了。以后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不会随意让人打。”
她对盛光明的包容,仅这一回,算作尽孝。
在她对别人的低要求标准里,盛光明不算差,他没让自己饿死,就已经完成了他的义务。
她出柜被骂一顿,打一耳光,心里反而舒服。她把她的话语就不是冲着让盛光明心平气和去的。
盛光明几天没找她,听余韬报信,他回乡下去了。
他很不赞成盛栖的事情,大姑让他想开,他不高兴地问要是余韬要跟男人在一起,她想不想开。
盛栖大笑,好会问啊盛老板,她好奇:“大姑说什么?”
余韬不想说,架不住盛栖逼问,“我妈说,那她早就上吊了。她问你爸要不要去上吊,反正这事又改不了,要不接受要不死。”
真实又好笑,盛栖苦中作乐笑了一会,终于感到悲凉。
的确,家里人轻易包容了她又喊盛光明回来,因为他们事不关己,不在乎盛栖喜欢男还是女。
但是感到荒谬,担心麻烦,必须通风报信以证清白。
盛栖听到这里,懒得再管盛光明,随便他吧,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她跟温潋的生活还像往常一样,平时过着二人世界,周末去韩箬华那蹭饭,温潋会住一晚上。
开学之后韩箬华很忙,很少联系温潋,似乎过了一个年,她就极放心两人住在外面了。
周六早晨到她那,盛栖二人看出她的脸色不好,在强打精神。
温潋没让她做饭,自己进了厨房。
盛栖则陪她在沙发上休息,问她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韩箬华说有一些,可能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吧。
她苦笑。
是,无论韩箬华保养得再好,如何有气质,会穿搭,她毕竟五十多岁了。
她又做班主任,琐事一多,精力难免不足。
盛栖劝她多休息,学校的事情适当放一放,她答应了。
“只要你们俩现在好,我就安心了,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韩箬华从温潋那得知盛栖爸爸回来了,也猜到大概的情况:“你爸爸对你们的事情,不太满意?”
“嗯,他知道得太突然,心里不痛快。不管他就好,我不在意他满不满意。”
盛栖不想韩箬华知道,就是怕她担心。
但温潋有另一层考虑,觉得她妈得知道,说不定后面能帮到她们。
“不能不管他,在做父母的心里,错的都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外人。”
韩箬华提醒了这么一句。
弦外之音让盛栖皱眉:“您怕他欺负温潋吗?”
“我不了解你父亲,但是事情不会因为冷却就过去。你的家人,你要解决好。否则柠柠会跟着担心,我也担心。”
韩箬华太能明白做父母的有多么不希望孩子做另类,辛辛苦苦养大,确要眼睁睁看着她往难走的道上闯。
她没有办法,柠柠是死心眼,就认准了盛栖。
加上柠柠心理脆弱,实在不能再逼迫她做不开心的事情,她身为母亲,对孩子健康的关注多过了世俗理念。
但盛栖的爸爸怎么可能在刚得知的情况下就能接受呢,哪怕他有两个孩子也不行。
不能就是就是不能接受。
她很怕柠柠因此吃亏,也顾不上别的了,直白地将想法告知盛栖。
柠柠这边没问题,她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她要把她那边也理清楚,才好让人放心。
韩箬华说得有道理。
她担心女儿,而自己对此事的处理过于随意了,看上去就有躲避的意思。
于是她打算约盛光明出来再谈一次,但盛光明一直没有给她答复,也不晓得他这些天具体在忙什么。
盛栖托余韬盯住他,以防他搞事情。但余韬也只能通过他妈,如果姑姑他们不说,盛栖就不可能清楚。
温潋最近每天晚上下班先回家一趟,陪她妈吃晚饭。
这是与盛栖商量好的,她们都觉得韩箬华太累了,看上去心情一般,温潋陪她可能会好一些。
盛栖偶尔陪她回去一起吃,但也不天天都跟,母女俩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
这天温潋下班到家,将汤炖上,开始做菜。
她妈心疼,让她不用天天来,回家跟小盛一起吃。
温潋说:“不用,我跟她天天都能见面。”
言下之意,来这边做饭只是这段时间。
韩箬华欣慰的同时不免落寞,“说了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你照顾我。”
“我没有照顾,只是做顿饭。”温潋较真地纠正。
吃完收拾,温潋把盛栖那天问她的两个问题,说给了她妈妈听。
韩箬华听了很焦急,“你们俩好端端地怎么吵架了?”
“我们没吵架,那晚聊到她才问我,她也没有生气。”温潋向她解释。
韩箬华以“拿你没办法”的眼神看她女儿,叹了口气。傻子,都问了这话还没有生气吗,都在心里憋着呢。
“你是怎么回她的?”韩箬华问。
“我没说话。”
温潋淡淡地说,“因为我没考虑过这两件事,我觉得她想听的,我不一定能做到。如果贸然回答,可能会撒谎,我不想骗人。”
“……”
韩箬华一直教她要真诚,不能撒谎。但没想到她谈个恋爱都实在到这个地步,宁愿沉默也不乱给答案。
“我做得不够好吗?”温潋看出她妈内心的复杂,好像自己排名掉下来般。
“柠柠,她说的都是假设,并不真实存在,但是让她害怕了。她应该在心里琢磨了很多遍,才拿出来问你。”韩箬华帮她分析。
“嗯,我知道。”盛栖怕很多事,她只是不说。
“所以,妈认为你那时候不应该沉默。既然她需要,你应该给她安抚,让她不必担心那么多。”
真与假,有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如果连态度都没有给到,哪怕说了真话,别人也不高兴。
“但是我沉默了,让她失望,对吧。”
温潋这几天已经感觉到她做了错题。
盛栖没有对她不好,可是她再迟钝都能发现,盛栖不开心。
她以为是因为盛栖爸爸的事,可是现在想一想,也是因为她吧。
“来日方长,以后好好跟她聊。”
韩箬华建议,毕竟她只能站在人际关系上来考虑盛栖需要什么,而并不能确定小年轻的真实想法。
“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吗?”
她自然会跟盛栖来日方长,做错的她会弥补,但跟她妈说跟盛栖的聊天细节,并不因她是她妈宝,跑来求助妈妈帮她恋爱。
韩箬华怎么可能不明白,“你在提醒我,既然小盛担心我再次干涉你们的事情,你想让我做得更让她放心一点,对吧?”
两个问题最大的障碍都是她,小盛怀疑柠柠敢跟她在一起,是因为自己纵容。
也怀疑柠柠并不坚定,害怕她把柠柠再次夺走。
所以柠柠告诉自己。
她的傻女儿在感情上一片赤诚,这样的心思,也只会为盛栖动。
但也因此,她不太高兴:“我可以给她保证,做让她放心的事情。但她能说服她爸吗,能让她爸爸给你保证吗?”
“我相信她能。”温潋说得很轻巧。
在她心里,盛栖无所不能,只要有心,盛栖能做成任何事情。
韩箬华不再多言。
盛栖今天忙着赶工期,估计无暇过来,温潋没喊她接。
韩箬华打算送她回家,温潋谢绝,就一站路,灯火通明的,她不担心坏人。
韩箬华看她坚决,没跟她争,怕她又嫌烦。
监控密布之下,坏人自然不会有,但不想见的人却会出现。
她走回去时,在楼下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他不是住户,没法上去。
他跟盛栖长得并不像,但是温潋认出了他,因为盛栖给她看过全家福。
他高大精瘦,长得端正,目光却好像聚不到一起,散在别处。
温潋主动问:“您找盛栖吗?”
盛光明猜出她是谁:“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