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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头说得心动, 谢天同样开动脑筋,下了功夫思索。
既然决定对清萤下手,那行动情报两面缺一不可。
他与清萤没打过多少交道, 即使有, 也都是那丫头与他作对的烦人场景。除此之外, 他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谢卿辞身上。
“据我所知, 最了解清萤的人是风岚。”谢天笃定道,“她是清萤表姐,一度关系极佳,清萤母亲去世都由她送葬。”
老者没好气:“那还不赶紧问她?”
对付谢卿辞之事最要争分夺秒, 容不得半点拖沓,谢天立即行动, 联系秋忆梦, 让她尽量搜集与清萤有关的情报。
通过秘宝千里镜,谢天成功看到母亲情况。
只是短短两日不见,没想到秋忆梦形容又憔悴了许多, 即使是能蒙住接近一半面庞的白纱, 也遮不住她脸上的枯瘦暗淡。
谢天心里便有了数, 看来双目移植之事还没有着落,但打击最大的还是声誉尽毁之事。
不过有舅舅在, 归古剑宗总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秋忆梦心情很恶劣,但对儿子要求还是重视的:“我知道, 我会问风岚,今晚就给你回复。”
谢天道:“娘亲也要保重身体, 孩儿这边也会为您物色合适双瞳。”
秋忆梦摇头:“你只要拿到神木枝叶, 把自己的根骨顾好, 我也就放心一半了。”
母子叮嘱了一番, 总算结束对话。
“是啊,老头你还没提,神木枝叶怎么办?”谢天皱眉,“照你那说法,神木如今岂不是已被污染?”
“它被污染枯萎,方才五百年未能发芽。”老者平静道,“如今天穑城以幼童灵性唤醒神木,得到的只会是空壳。”
谢天急了:“那我怎么办?我如今才是筑基期修为!不能净化神木么?”
老者不悦:“有老夫在,你急什么,恢复根骨的途径不差这一条。现在首要问题是解决谢卿辞。”
“倒是天赐良机。老夫也没想到,天穑城的人居然把神木折腾到这般地步,倒也没必要考虑如何净化了,就让给谢卿辞吧。”
能让谢卿辞,或者他那小情人吸收加了料的神木枝叶才是最好。
魇气,对于人体可是剧毒。
……
神农庙。
清萤擦了把额头的汗,松了口气。
她说道:“一共幸存二十五名孩子,男孩五个,女孩二十个,救出来后都集中在这里了。”
除此之外,神农庙后院还掩埋、遗弃了数十具幼童尸体,甚至有些尸体根本直接被丢到神农木旧址的巨坑中。
真相让人不寒而栗。
在此看向庙宇中的花草盆栽,香炉中的袅袅青烟,清萤只觉尽皆来源于幼童血泪尸骸。
孩子们都被下了迷魂咒,神智并不清醒,浑浑噩噩的。
谢卿辞捏决施法:“清心定神!”
金色光亮自他指尖射出,包裹住二十五个孩子,总算让他们眼里稍微有了些光。
“他们的灵性每日逸散,需在安定处仔细休养。”
清萤道:“这天穑城哪里还有安定处?”
她抬头仰望尘土满天飞的干燥天空,只觉空气中弥漫的皆是恶孽压抑。
谢卿辞微微拧眉。
他早在出窍期便开辟出自己的独立洞天,然而这些孩子灵气逸散严重,进入灵力充沛的洞天,大概率会爆体而亡。
苏木抿抿唇。
他说道:“让我来吧。”
他在天穑城游荡了五百年,有自己的秘密基地,能够用来安置这些孩子,之前不说是没有兴趣。
清萤瞥他一眼。
五百年了,这童颜老妖怪难得愿意采取行动。
但苏木却在盯着谢卿辞看。
师兄怎么了?
清萤望向谢卿辞……嗯?
她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怎么看到有缕缕的金丝自空中蔓延入谢卿辞体内?
然而再仔细看去,却又了无踪迹。
清萤疑心自己看错了:“师兄?”
但谢卿辞没有回应她。
不知为何,谢卿辞往日总是俊秀温柔的侧脸,在此刻看来竟有几分生疏。
就好像……真的是庙堂上冰冷的神像似的。
谢卿辞平静宣布接下来的目标:“追剩下的妖道。”
“哦,好。”
可能师兄也是被那些人的恶行激怒了吧。
清萤没有多想。
以秘术送走这些孩子后,他们即刻踏上追踪三长老等人的路途。
*
天穑城外一千里,山谷。
这是一处罕见生长草木的山谷,只是草木有些稀疏之外,还有些阴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但在天穑城方圆千里内,这已是罕见盛景。
三长老在树林边等待许久,这才等来慌张的徒弟。
三长老大约四十岁的年纪,身形高大,身着金色祭祀礼服。他眉心以朱砂点出符箓,样貌深刻阴鸷,看起来是极威严不好相处的人。
而一开口,果然是不悦地训斥:“怎么这么慢?不是说过了么,这七日中,血食供奉一刻都不能缓!”
徒弟慌张道:“师父,有人大闹神农庙,把贡品都抢走了!”
他本来拿了血食是能及时赶到的,可中间神农庙突然战斗激烈,他听到孩童哭喊惊叫声,没忍住看了一眼,结果险些被谢卿辞一剑劈了。
徒弟辩解:“血食虽然不缺,但弟子心说明天要的紧,及时拿到适合的也不容易,才去看一眼的。”
三长老阴森森道:“那贡品保住了么?”
徒弟猛然意识到问题在何处,脸色惨白:“……”
三长老冷冷道:“明日我要按时看到血食,你自己想办法。”
徒弟脸色苍白,连连道歉:“是、是!”
三长老不再训斥这没用的徒弟,快步走进树林深处。
进入树林大概三步后,林间便开始弥漫白雾,越是往林中走,白雾便越浓重。
若不知特殊步法,闯入者只会在这白雾迷阵中永久迷失。
三长老默念心诀,从容来到树林最核心处,那里除了空荡土地,只有一处平凡祭坛。
这座祭坛以陶土堆成,避免一切宝石金银干扰,看起来十分朴素。
但三长老没有丝毫懈怠——神木之种就供奉在这处祭坛中,这可是天穑城五百年苦难的希望所在。
这次圣农扶苗必须成功。
若他能唤醒神木,让天穑城重现苍翠,他就是公认的当代神农!
而闹出这般动静后,若还失败,天穑城主的愤怒也不是吃素的……
他快步登上祭坛,供奉好血食后,在香炉中点燃三炷香,恭敬行礼。
只见青烟萦绕,容器中的新鲜血肉陡然干瘪发馊,弥漫出一股难闻臭味。
三长老表情这才放松,再度深深行礼,恭敬退下。
“城主请看,神木接受了血食供奉,汲取了灵性,本日的扶苗仪式也成功了。”
三长老笑吟吟道:“只需再等四日,神木即可复苏!”
原来,始终有一群人在旁默不作声的观看,有男有女,从其衣着来看,地位家境皆是不凡。
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对神木的足够尊重。
“那便好。”
为首者是天穑城城主,他沉声道:“为了此次圣农扶苗,全城上下,已经忍耐了近五百年,付出无数孩子的性命……我们经不起失望了。”
“三长老,您是我们的当代圣农,请务必担负起全城人的希望。”
天穑城主言语礼貌尊敬,却满含不容置疑的意味。
三长老不愿想失败的后果。
而且,也不可能失败。
他唇角浮现自信笑容,正要给城主安心,忽然地动山摇,众人不备,身形趔趄,险些径直摔倒在地!
“地鸣?”
“不!”
“是敌袭!”
只见一道红色身影闪现。
无尽枯褐色树根拔地而起,呼啸着抽向三长老等人。
那俊美的红衣少年咬牙切齿道:“原来你们在这里!”
“原来你们把她藏在这里!”
愤怒的叱喝中,含着多少惊怒,便含着多少刻骨的悔恨。
*
一刻钟前。
循着那弟子身影,三人顺利来到树林外。
苏木说道:“这道结界比神农庙外高明许多,五百年了,我始终不能进来。”
“高明?”
清萤诧异,根据她的感知,这道结界虽然很严谨,但强度也就那样,真要想强闯,以苏木的实力肯定可以。
“他们在结界中混入神木晒干的枝条,我进不去。”
清萤问:“进不去不是才更应该想办法进去么?”
“无非是在此处唤醒孕育神木,”苏木态度冷淡,“神木如何,都与我没有干系。”
寻找神木之事,只是他为了寻求两人帮助补全仪式方才参与。
清萤小声嘀咕:“你不是神木化身么?”
她终于按捺不住,以这种方式试探。
而苏木只当没听见。
他对天穑城毫无感情,而那些人用他的尸体做什么,他都任由他们去,只要别找他就是。
“此处煞气滔天,魇力肆虐。”谢卿辞冷声道,“天理彻底崩坏。”
五百年,天穑城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幼童,早便天理不容。
然而神木派不管,城主府又是始作俑者,至于神农木本身,更是那么个情况……
只苦了那些孩子。
“快劈结界。”苏木催促谢卿辞,“你杀完人以后直接取神木种子,然后帮我完成仪式,完成仪式后我把我的内丹精华给你,还可以帮你复苏神农木。”
他只想赶紧完成这边事情,然后去完成自己的仪式。
态度很凉薄。
也不知天穑城百姓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让这木头老妖怪一点也不想帮他们。
“嗯。”
谢卿辞劈开了结界,他们立即找到了那群祭祀神木的人。也看到了那个,被琥珀封存的苍白少女。
坑洞中有大团血肉不断蠕动,如今已包裹了少女全身,只露出她小小的一张面庞。
少女紧阖双目,不知生死,但多半凶多吉少。
清萤恍然。
这些人在以血肉人类供给神木种子……以人类少女孕育神木?
难怪是神木诞育!
此时此刻,诞育这个原本圣洁温柔的词语,居然也显得如此血腥。
三长老率先反应过来,他厉声道:“保护神木,保护孕母!”
苏木却没有管周围越来越多的卫兵,眼神只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孩。
她?
是她!
她就在此处。
五百年!
这些人竟敢如此对她!?
这些人竟然如此对她……
他竟没有发现!
五百年五百年五百年五百年——
“原来你们把她藏在这里!”
愤怒的叱喝中,含着多少惊怒,便含着多少刻骨的悔恨。
“都给我去死!”
动摇厮杀撕裂草叶,尘土飞扬。
然而血肉包裹的少女始终安静恬然。
她仿佛睡着了。
又仿佛只是在等一个,注定不会等到的人。
*
采采是被山民推选的新娘。
她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爹娘实在养不起她了,又不舍得她饿死,便为她想了这么个好去处。
那可是神灵仙尊的新娘呢,村长爷爷的孙女都没选上,却轮到了她。
“来的时候,村里敲锣打鼓,可欢喜了。”小姑娘咽了口唾沫,“村长爷爷还给我吃了蜜糖。”
可甜可甜,她平生从来没吃过那么甜的糖。
“但村子里大家都吃不饱,糖要留给弟弟妹妹们吃。”
采采眼巴巴地盯着山神:“这个差事可好了,娘亲让我一定把握住机会……不要回去了。”
说到最后一句,小姑娘越来越慢,表情渐渐黯然,她毕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呆瓜。
山神少年始终微笑倾听,听到最后,他笑容淡了些,眉眼却更温柔。
他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顶。
“我可以留下来么?山神大人。我会做饭,会扫地,会烧火,会挑水,会种地!”
少年无奈道:“新娘可不是干这些的,我不需要妻子。”
采采纳闷:“妻子不就是做这些事情的么?我娘亲,还有那些姨姨奶奶,都是这样的……”
山神少年道:“凡人或许如此。”
那她呢?
采采眼巴巴盯着他,露出恳求之意。
最终,山神做了决断:“你便留在此处吧。但我得告诉你们村长,不要再送来新娘了。”
“我有一个妻子便足够——而且才六岁!”
山神少年终究有些恼意。
他看起来是这么为老不尊的人么?
山神大人不开心,采采不敢顶嘴。
但她会长大的。
小丫头在心里嘟囔。
……
采采身为新娘的任务很简单。
她需来到供奉山神少年的神农庙,将凡人的祈愿木牌全部转个面,然后挑一瓢祈神水,泼洒在庙堂前,保持寺庙的清净。
也是在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山神,是神木大人。
“是神农尊上遗留的一颗种子。”
神木少年如此道。
不过都是神仙,一样的。
采采每天都会按时起床,逐个将祈愿木牌翻过来。
她最喜欢的时刻,便是每天清晨,山风吹动树冠,吹动花草,吹动挂满墙的祈愿木牌。
哗啦、哗啦。
清脆的木牌响声,是人们的祈愿声音,可以让神灵听见。
有时神木会来看她。
“你不祈愿么?”
神木少年笑眯眯问她:“作为我的新娘,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采采没有愿望。”
小丫头仔细思索,最终露出惊喜的微笑。
“哦,我想到了!”
“什么愿望?”神木饶有兴趣。
“让阿爹阿娘,让大家的愿望都实现吧。”小丫头笑眯眯道,“大人的愿望肯定都很厉害。”
大人的愿望……
神木侧耳倾听。
【希望衣食无忧】。
【希望这泼辣婆娘赶紧说嫁妆藏在哪,然后赶紧去死】。
【希望偷情之事不要被汉子发现】。
【希望采采丫头的冤魂不要回来纠缠】。
【……】
“采采是个好姑娘。”
神木称赞她。
神木大人总是夸赞采采,夸得采采都不好意思了。
她哪有那么好。
阿兄弟弟都比她厉害多啦,她是家里最没用的小废物,只会吃饭,什么都不会。
果然。
后来,最笨的采采,让阿爹阿娘知道了……
知道她还活着。
“采采丫头,你求求山神大人,引些水,让今年粮食多出产些吧。”
可当采采询问神木时,少年温柔而笃定地告诉她。
“山上草木生灵,皆被凡人残害无度,树木砍伐殆尽,两年枯水,乃是定数。但若凡人悔改,我愿帮助。”
采采觉得神木大人说得有道理。
山上那么高的树全被砍了,整座山都光秃秃的,多可惜啊。
“多种些树,”她告诉家人,“还有存粮,到后年就会好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经地义,人都快养不活了,哪有费力气种树的道理?
原本慈祥的父母顿时翻脸,骂她不知羞耻,骂她狼心狗肺。
大人的事情她不懂。
但不知羞耻……她才十三岁,还没有和神木大人完婚呀。而且这桩婚事,不是爹娘给她定下的么?
没人听小姑娘的辩解,也没人上山祈愿了。
采采没有爹娘,采采没有家了。
风吹动满墙空白的祈愿牌。
哗啦、哗啦。
采采心里也空落落的。
庙中香火冷落,神木法力也会受影响。
“没关系。”
神木少年温柔地对她笑。
“我的信徒,有采采便足够。”
她的家,有神木大人的荫蔽便足够。
于是,她决定自己写满祈愿牌。
【希望神木大人身体康健】。
【希望神木大人永远开心】。
她每天写一块,当山风吹动祈愿牌时。
哗啦、哗啦。
是少女的心事被吹动。
……
十六岁时,采采及笄。
山中生灵都很欢欣,鸟雀将快乐的消息传遍天穑州的每个角落。
神木大人要娶亲啦!
人类听闻这个消息后,也终于表露和好意愿,希望能够获得神木荫蔽,而他们会虔诚供奉神木——连他的新娘一起。
神木同意了。
可娶亲那一天,炽烈的红色烧红了半边天穹。
并非新娘喜服的红。
是燃烧草木,吞噬一切的火红。
凡人像是失了魂魄,狂热的要求焚烧神木及其相关一切,盲目的敌意令人窒息。
采采无处可逃。
她在神农庙,指尖蘸着鲜血,写完了剩余全部祈愿牌。
【想见到神木大人】。
【想见到神木大人】。
【想见到神木大人】。
山风带着火舌,吹动满墙祈愿牌。
哗啦、哗啦。
但直到烈火烧尽最后一块祈愿牌的那刻,她也没能看到记忆中的温柔身影。
她的神木大人在哪?
采采最信任的神木大人在哪!
那个废物的木头,那个愚蠢的木头。
他被人类迷惑了,他信任了人类,他居然在看天穑村民的草木为何没有发芽!
愚蠢、可笑、废物!
烈火燃尽了少女的全部希望,也燃尽了神木的一切。
人类在大火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肥沃土地。
巫祝所说的“刀耕火种”,乃是将神木作为肥料,焚烧以肥沃土地。
“这地真肥沃呀,明年一定有好收成。”
“没想到这神木这么弱。”
“毕竟是棵树,早该这么做了,干嘛供着它?”
被大火烧得熏黑的半块檀木牌,被人毫不在意地践踏在脚下,碾压、粉碎成粉末。
天穑州的村民回来了。
他们在神木的尸体上重建家园,期待能以丰收作为新家的第一年。
人群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从村到镇,从镇到城。
“这土地这么肥,迟早会丰收的。”
“马上马上,就快了。”
一年一年,人们等了一年又一年。
然而土地虽肥沃了,可从那日而起的五百年里,天穑城竟再无一棵草木发芽。
“这么肥沃的土地,为何不发芽?!”
“一定是被神木的怨念诅咒了。”
“不过是神农大人遗弃的种子,居然也敢诅咒人类?”
人类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唤醒”神木。
——以血食作为肥料,培育出驯服于人类的“神木”。
*
他在人间游荡了一年、两年……五百年。
被火焚烧而死该有多痛?
神木不知采采有多痛,便由烈火焚烧本体,唯独一缕执念留在人间。
苏木没有过去,没有记忆。
他只知道自己在找一个人。
梦境中,清新的山风吹动满墙檀木牌。
哗啦、哗啦。
身姿纤细的少女将木牌逐一翻过,她穿着红裙,裙袂翻飞,仿佛随时都要转过头来望向他。
但在梦境中,他始终看不清少女面容。
只能看到纤细指尖爱惜而轻轻抚摸的檀木牌。
【希望神木大人身体康健】。
【希望神木大人永远开心】。
【想见到神木大人】。
——【想成为神木大人的新娘】。
少女的面容与血肉中的死寂面庞重叠。
他想起来自己在梦中是要干什么了。
他要上山,迎娶他的新娘。
……
他的新娘呢?
……
痛、好痛。
仿佛磨牙吮血,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怨恨疯狂。
他在人间徘徊五百年,却蠢到连她在何处受苦都探查不到。
怎会有他如此蠢笨之人?
尽管只是执念,可他还记得采采曾说过的言语,所以虽对天穑城苦难袖手旁观,却也从未屠戮害人。
为何不杀人?
为何不杀人!
悔到声音嘶哑,悔到神魂扭曲。
随着他的狂怒,他的双眼被怨恨染得漆黑,褐色树干破土而出,宛如狂蟒般在空中舞动,狠狠咬向每一名敌人。
“把她还给我!”
“都给我去死!”
“你是谁?”三长老等人惊怒,“护卫!护卫!”
可再强的护卫,都被强劲树干撕得粉碎。
此时根本轮不到清萤二人出手,苏木一人便将所有敌人撕得粉碎。
“他彻底癫狂了。”清萤咕嘟咽了口唾沫,被苏木此时呈现的精神状态有点吓到。
他此刻表现出的态度,全然敌我不分,只想杀死眼前一切生灵。
但阻止他……
神木残存感情记忆在血肉大地上回荡,她根本干不出阻拦苏木的事。
师兄不也没行动么?
那就任由他这样杀人?
耳边惨叫声听得清萤牙酸。
她眼前一亮,给自己找到事做:“哦,我去救那个姑娘!”
至于苏木在忙什么,她在忙,管不了。
清萤拔出匕首,小心避开采采躯体,试图将她“剖”出来,可随着少女身体的露出,她的表情也越发难过。
采采的大片皮肉均被“血肉”消化融合,甚至连下半部分躯体都已消融,用于孕育“神木”。
但是……
清萤看到采采躯体微弱的起伏,她试探鼻息。
采采还活着!
活着、甚至是清醒着忍受一切?
清萤表情惊愕不忍,她立即取出药物,尝试救治采采。
但采采的情况,比谢卿辞当初还要恶劣……若不是“血肉”如琥珀封存了她,只怕她早便死了。
“把她交给我。”
她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清萤回头,看到黑眼苏木浑身浴血,红衣血迹淋漓,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清萤下意识挡住采采身体:“我在救她,你要帮忙么?”
“把她还给我!”
苏木却不搭腔,他激动起来,竟对清萤雷霆般刺杀而去!
谢卿辞见状毫不犹豫,一脚踹飞了苏木。
苏木怒吼:“还给我!”
踹飞。
谢卿辞淡淡道:“继续救采采。”
“还给——”
踹飞。
“还——”
踹飞。
谢卿辞淡淡道:“现在冷静了么?”
即使是黑化觉醒的苏木,也不是谢卿辞的一合之敌,他乃是无害神木的执念,战力微弱。
此前与天穑城众人厮杀,便是走的以伤换伤路数,此刻即使谢卿辞刻意控制力道,也伤势再度崩裂,血流如注。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声音嘶哑,丝毫不够谢卿辞,径直走向清萤。
“还给我。”
这份执着,连清萤都不由为之动容。
谢卿辞无动于衷:“清醒了再来碰她。”
也对,这种状态的苏木只会添乱。
她不看苏木那边情况,一心抢救采采。
但苏木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常言。
他们在解剖采采。
他们又在伤害她。
满目血红……山火……祈愿牌……狰狞冰冷的人……
直到微弱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飘散的嗓音在他耳边恍惚响起。
带着哀求。
——“我不是求您,千万不要寻找我,千万不要想起我了么?”
那是采采临死前与他说的话,是她的遗愿。
可唯独这个愿望,他无法实现。
说起来,他无法为她实现的愿望有许多。
成婚。
长大。
遗忘她。
苏木朦胧抬首,发现血泊中,苍白的少女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无声地望着他。
她随时都会死去。
他顿时清醒过来!
苏木扬声唤道:“采采!”
那一瞬间,全身疼痛虚弱不翼而飞,他上前捉住了她的手。
血混着泪滚落,带着无尽的悔恨。
“我……我来迟了,对不起。”
采采手指已经融化,抬不起手,只能用有些哀切,又有些欢喜的眼神望着他。
“您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