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赤色浪潮卷过天际,从雪色的那头,涌入这头来。
一路所经过的晋国州县,皆城门紧闭,人人都上了墙头,如临大敌。
其实遭逢乱世,在歧晋这些北方之地,稍稍有点实力的地方豪族都是结寨自保,但还是会认朝廷,听调遣。
若是一州府县遭到了流寇亦或者外敌的入侵,那些结寨自保的坞堡,都会遣人参与守城,亦或者是派人送上规模不俗的粮草。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当中的好一部分寨子,多多少少都存了点别样的心思。
如女帝此次率一千五精骑直入晋地,再大摇大摆的回转过来。好些自以为看出点端倪的寨子,都悄悄遣人面见了女帝,同时也会送上一些例如健马、大军所需的粮草等等。
女帝倒也没拒绝,一面照单全收,一面也并不做承诺。
两方行的都是你情我愿的原则,晋国的人顺水送个人情向堂堂岐王卖个好,来日若真是到了不敢想的地步,也好过这么一番交际不是。
至于女帝认不认,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路上蚩梦都紧紧粘着李璟,叽叽喳喳的说着小话。
她是苗疆女子,向来就不会像中原女儿那般含蓄委婉,对于李璟离开这两月的思念,她是一点未少的全向着李璟诉说了出来。
说到委屈的地方,直接就要张嘴大哭。
李璟虽然心中有些无奈,但作为随着自己跨越万里远到歧国来的小娇妻,如何也得自己好好哄着不是。
明日大概才会到凤翔,但既然已经到了临近歧晋两国的交界处,也没了那么多顾虑,趁着夜色还未完全笼盖下来,女帝早早的就下令扎营休息。
待李璟大步走出他与蚩梦的帐篷时,深夜燃着的篝火正烧的正盛,点点星火随着微风升腾起来,然后才缓缓消散。
蚩梦这几日都拨紧了弦,又是如此加急赶路,李璟心疼她过于疲惫了,便让她早早的就歇息了下去。
一千五百多人的营盘,加上还有大批大批用来驮甲及用物的马匹,自然是规模不俗的。
女帝和他的帐篷,都搭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坡顶上方,方便能够将营寨及四野的情况都尽收眼底。
至于一些近侍亦或者主将等,皆守在下面,然后规整合理的向外铺展开。
李璟站在帐篷外边,依然能看见好些持矛的高大兵卒,正尽心巡视着,泛着寒光的矛尖,随着移动而被照明的火光映的点点闪烁。
李璟静静的打量了一会,准备向女帝的帐篷过去,却听见耳中传来一阵旗帜响动的声音。
他抬起头,正见这方坡顶的正中央,那枚被高高立起的唐字大纛,顺着晚风而被吹得猎猎作响,向着东面尽情的舒展开来。
其上由金丝绣成的图纹,也因此活络起来。
那枚龙飞凤舞的“唐”字,却是在风中飞舞。
李璟稍稍愣了神,默默的打量着这面从未见过,也难得一见的旗号。
也许在百十年前,这面旗帜一出,则会令四方夷服,让各藩震恐。
但如今,大唐已经灭亡了将近六年。
纵使长安那个形同虚设的天子还在,这面旗出了中央,就再无用处。
心中微叹,李璟想象不到那个仅凭唐使的一个身份,就能一人灭一国的时代。
那时候,诺大个大唐,才是真正的四方夷服,万邦来朝。
心中如此作想,李璟一时竟入了迷,只是负手立在那里,定定的看着那面随风飘展的大纛。
许久后,他才恍然发觉不远处的帐篷外面,静静的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高挑身影。
烧的噼啪作响的篝火,尽情的散发出光亮,将女帝的腰枝长腿展现的淋漓尽致。微风还在吹动着她的衣摆,向下垂落的衣带,随风向旁处斜动。
勾画着男儿妆容的面庞,只是英武俊美。
一双澹媚的凤眼,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呆立的李璟。
李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抬步就向她走过去,顺手就搂住了女帝的柳腰,然后略略低头。
《轮回乐园》
“也不披一件外袍,若是冷着了怎么办?”
他倒也不是平白一言,此刻女帝站在帐篷外面,身上只着了一件素衣,那件平时穿在外面的蟒袍许是挂在了里内。
但女帝只是嘴角一扬,看着李璟无限贴近的胸膛,轻笑出声。
到了她与李璟这个境界,早已不惧严寒,身上所着之衣物,也大都以修饰为主。但李璟也不过只是寻了个理由好搂着她罢了,她也懒得点破。
轻轻推开李璟的脸颊,女帝望着那面仍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大纛,沉默半响。
李璟站在她的身旁,伸手搂着她的肩,低语出声。
“不该如此的,从今以后,歧国可就成了众失之的……”
女帝上扬了些许嘴角,偏过头,一双凤眸澹澹的迎视着李璟的目光。
“那该如何,是看着你在太原给别人低头称臣吗?”
李璟一下子就哑然住,他先前给女帝和蚩梦各写了一封信。两人信上的内容虽然不大一样,但都刻意的隐瞒了他在太原城内的行动,却是没想到女帝居然能知道他的踪迹……
如此一来,那自己和巴戈……
李璟心中顿时就是一凝,略有些心虚的偏转了目光。
女帝却是好笑的挑了挑长眉,却是知道李璟的小心思一般,看着他笑而不语。
李璟脸上浮起笑色,正欲好好将前后进入通文馆的缘由给她说一说,却听女帝突然沉吟出声。
“此次回凤翔,不如就将这面旗竖起来吧……我以岐王的身份助你称帝,之后再慢慢去掉岐王这个身份。”
李璟面色一正,严肃了起来。
但女帝却是不待他出声,缓缓道:“只要你得了先机,天下一半的诸侯都会先入为主,不良帅手中的那位,还太嫩了些。须知你在军中的名气,也慢慢在立起来……”
李璟只是将视线放在那面大纛之上,心中百般心思在转动。
他方才本想说的是“广积粮,缓称王”这一后世计策。
但如今,谁先称帝,似乎谁就先占了这一大唐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