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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在床前守了明娆一夜。
直到天亮,明娆才悠悠转醒。
“娆娆!”
“夫君……”
明娆无力地掀开眼皮,眼前的光晕裹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恍恍惚惚,瞧不真切。
她什么都还不清楚,下意识地便抬手,口中唤着虞砚。
“我在。”虞砚一把将那只茫然摸索的手握在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温柔道,“哪里不舒服吗?”
明娆觉得很累,想说话,但嗓子很痛。
她睁眼看着虞砚,抿了下唇,虞砚顿时领会。他叫禾香倒了杯茶,把人扶在怀里,接过茶盅,亲自喂水。
润了润喉,明娆也缓过了些,她能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发热。
“我怎么又发烧了……”
虞砚沉默了下去。
明娆脑子顿时空白,她眨了下眼睛,看着男人不太好看的脸色,反应了一下,才慢吞吞道:“是我得什么重病了?”
男人皱了下眉,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莫要乱说,你要长命百岁。”
还会生气,看来事情不是太糟糕。
明娆松了口气,笑着伸手戳戳他皱在一起的眉。
“哎呀,还能活着不就是好的,还能有何事值得你这般不高兴?”
虞砚脸色仍很差,他冷着脸,也不知是在跟谁生气,总归不是跟她。
他做了自己一夜的思想工作,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同她讲实话。
于是柔和了语气,如实地把昨晚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她可能有孕了。
可能。
但到底有没有,还要等她烧退一点,再找人来问问。
虞砚此刻只恨自己不懂医术,他会的事情很多,唯独这个一窍不通,他开始思索研习医术的事情。
明娆听罢半晌没言语,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她从未考虑过会生孩子,她总觉得还早,而且……
她抬眼看了一眼虞砚。
而且以她的了解,虞砚应该很不喜欢小孩子。
他对于她的家人都有一个接受的过程,更不要说是个孩子了。
虞砚紧张地盯着明娆,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没等他先开口问对方的想法,明娆便抢先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虞砚愣了一下,又诚实得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明娆顿了顿,嗯了声。
两个人后来都有些沉默。
今日两人都显得心事重重,直到黄昏,明娆的烧退了。
大夫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一番诊断后,大夫收回手。
面对着两双期待的眼睛,大夫低声道:“昨夜是在下诊断有误。”
这话一出,虞砚便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他又紧张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明娆,只见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虞砚呼吸一滞,那一刻有些狼狈地偏过头。
是误诊,因为明娆最近身子不好,又正是夏末秋初换季的时候,脉象紊乱、大夫诊断偶尔出错也是正常的。
“这次确定了吗?”明娆轻声问。
大夫颔首:“夫人若不放心,可以再叫旁人来看。”
明娆没再说什么。
夜深人静时,房中只剩下小夫妻两人。
明娆背对着虞砚躺着,虞砚躺在她身后,眸色深沉,心里愈发不好受。
他们这是在冷战吗?不算,他们连架都没有吵,甚至连争端和分歧都没有,又何谈冷战?
可是明娆就是不理他了。虞砚不知道为什么。
他直觉跟孩子有关,要跟她解释清楚。
虞砚往前凑了凑,先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见她没有抵抗,于是慢慢地伸出手臂,把人从背后揽进了怀里。
“娆娆。”
“嗯。”
虞砚蹙了下眉,听出了一点鼻音,他抬起身,果然看到了她眼角的泪。
心脏被揪了一下似的,心疼得不行。
连忙把人抱紧,唇贴在她耳侧,轻声安抚:“怎么了?”
明娆没有说话。
“因为没有孩子,所以难过了吗?”
明娆又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翻转身子,正面对着他。
她主动地抬手勾住脖子,吸了吸鼻子,“也不是,说不清。”
男人温柔地望着她,极有耐心道:“嗯,说不清就慢慢想,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吗?”
明娆点点头。
她红着眼睛又看了他一会,看着他的目光还是那样柔和,心里酸酸涨涨的,像是泡在一汪温泉里。
“夫君……”她撒娇。
“在呢。”
明娆想了想,试图剖析自己:“我只是觉得有点失落。”
虞砚沉默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孩子,”她说,“但你跟我说可能怀孕的时候,我竟然是有点期待的。”
明娆希望有人能和她一起爱他,但她知道,虞砚的性子只怕很难再把爱分给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
他是自私且独占欲很强的人。
若有了孩子,她难免要分出精力去看顾孩子。虞砚本身就是感情十分淡漠的人,他对孩子爱不起来,若是那孩子还抢占了她的关注,虞砚只会更厌恶。
对于孩子来说,这就是一场悲剧。
明娆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情况,所以她虽然失落,却也庆幸。
“我的确不希望有人分走你的爱。”虞砚坦诚道。
他要的就是两个人一生一世,没有任何人能插足的感情。
明娆理解,很快便想通。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左右她这一世最爱的也只有这个男人,若他不喜欢,那便算了。
“我们随缘,好吗?”虞砚低头贴上她的额头,叹道,“不排斥,就听天由命,来了就欢迎她,没来,那就我陪你到老。”
虞砚最终还是妥协了。
明娆也笑开,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好呀。”
……
明娆二十岁那年,虞砚三十岁,他们依旧没有孩子。
听说京城里已经换了个皇帝,但那些都跟虞砚无关了。西北一如既往,平安祥和,他们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秦氏已经看出来二人对待孩子的看法,她难过了几宿,也很快想通。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高兴就好。
这一年虞砚请了个长假,把边关留给孟久知守着,他自己带着明娆离开了凉州。
当初陆笙枫做皇帝时,约定了安北侯不许离开凉州,可如今换了个皇帝,那约定自然便作废了。
新一任的君主不在意虞砚是谁的孩子,他也不知那些前尘往事,只要能用,就是好兵。
新君主有意培养自己的人手,虞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很开心安北侯这般识时务,于是很慷慨地准许他们可以离开凉州。
明娆不太喜欢出门,但身边若是有虞砚陪着,那么到哪里她都是愿意的。
他们在江南小住了一年,看过了江南的秀丽风景,回来时恰好赶上唐慕颜和岑家表哥的孩子出生。
虞砚的占有欲依旧很强,就连明娆多抱了一会婴儿他都要吃醋。
三十岁的男人身强体壮,醋缸一翻,明娆又是一夜难眠。
“怎么就是没有孩子呢。”明娆偶尔会这样问虞砚。
每每这时,虞砚都会无奈地摆手,“约莫是我造的杀孽太重吧。”
老天爷不给他养育后代的机会,这算是对他的惩罚。
明娆想的却是,她是活了两世的人,她本不该再来到这一世,大概挤占了孩子的命运也说不定。
遗憾是有的,但并不影响现在的生活。
他们对于孩子,已经达成了共识。
随缘便好。
唐家大少爷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唐慕颜也没有放弃自己对于事业的追求,她顾着镖局的生意,也要顾着家里的孩子,但她乐在其中,每一天都很充实。
明娆看着就觉得累,她安于享乐,只想跟虞砚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个人的追求不同,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只要自己觉得开心幸福,那便是对的。
十八岁那年的那场病断断续续过了半年才好,说来也奇怪,那之后她的身子便日益康健,再也没有经受过那些莫名其妙的伤痛。
虞砚无疑是最高兴的一个。
从江南回来后,也就是明娆二十二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信国公过世了。
秦氏恢复自由身,最兴奋的就数那个姓沈的大老板。
沈南合开始热烈追求秦氏,虞砚并不关心,他看中了一颗好苗子,作为他的接班人。
新皇帝要算计他,他不能不早做打算。新皇帝要培养自己的人,那虞砚就让这个“自己人”也变成他的人。
前些年的中秋节在秦家老宅遇到沈南合上门赔礼道歉,那时虞砚见到了一个小男孩,说是沈南合的堂侄。
虞砚打听到那个小堂侄今年也该有十二岁,是可以拎到军营里历练的年纪了。
沈南合想要娶秦氏过门,对安北侯几乎是有求必应,他本来就不怎么管束那个堂侄,见安北侯相中,连忙将人送到了侯府。
虞砚又一次见到那个小孩,一眼就觉得他眼光没错,可惜太过稚嫩,眼里什么东西都藏不住。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琮志。”
这是一个过于桀骜不驯的狼崽子。
虞砚喜欢这个眼神,于是把人留了下来。
这是虞砚收留在府上的,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出于防备,虞砚并没有向外界透露这个孩子和安北侯府的关系,哪怕后来秦氏嫁给沈南合,安北侯也没有与沈琮志展现出多么亲近的关系。
这也正常,毕竟除了明娆,没有人能和他算得上亲近。
虞砚把沈琮志交给孟久知教养,他偶尔会去军营亲自教导,但都是偷偷的。
虞砚把自己的能耐能教的都教了,好像把对方当做徒弟在养,但外人眼中,他们毫无关联。即便有关联,大概也要拐弯抹角,通过秦氏才有的那一点点淡薄的亲缘。
沈琮志自小便知,安北侯隐瞒这些其实是在未雨绸缪,但他防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出来。
只有明娆看出来了。
……
明娆这一生过得都很幸福,即便至死没有一儿半女,但她拥有虞砚全部的热烈的爱。
她的一生没有再经历过病痛,就连死亡也是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离开的前一天,不知是不是提前察觉到了什么,她靠在虞砚的怀里,跟他一起怀念年轻时候的日子。
“若是再有来生,我还会选择嫁给你。”
明娆在睡前,望着温柔亲吻自己的男人,极尽柔情地说道。
她的眼里一如既往的满怀爱意,炽热又真诚。
虞砚像是听懂了,眼眶稍红,但也笑了。
天亮时分,虞砚照旧亲吻自己的发妻。
身边人的温度已经不似平时那般温暖。
他身子顿了顿,又将唇贴在她的眼睛上,做了最后的告别。随后十分平静、有条不紊地处理了后面的事。
他把人亲自抱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楠木棺里,然后把沈琮志叫了来。
沈琮志如今已经四十四岁,他早就成了家,有了女儿。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带着辅国军的将士们班师回朝,往后若是再无战事,想来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回到西北了吧。
虞砚对着他,头一次笑了。
“还好,还来得及解决本侯这里的麻烦。”男人已经年逾花甲,但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沈琮志眼睛红了,“侯爷……”
虞砚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嘱咐他明日此时再来,又交代了几句,将人打发了。
身边的亲人都还在,但虞砚不想麻烦他们,他不想看到和明娆牵扯太多的人出现在这里。
看到他们,他就不可抑制地想念起明娆来。
所以他才选择喊来沈琮志,这个承了他的恩,却与她没什么关联的人。
……
嘉宗十年,正月初一。
安北侯与夫人一同过世。
正月初二一早,沈琮志来送了这对夫妻的最后一程。他用的名义是安北侯的养子,这是虞砚同意的。
后来的后来,沈琮志又回到了凉州的土地上。
他带着女儿女婿去看望了这位戎马半生的安北侯,跟他们讲侯爷和夫人的故事。
在成家前,沈琮志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除了那位早就为国捐躯的孟将军,再有就是这位安北侯。
“等我百年之后,你们也要记得时常来看看他们。”他说。
女儿看着自己老爹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忍不住嘟囔:“祖父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个世界继续生活,阿爹你不要再难过了。”
沈琮志愣住,“叫什么祖父,那是你能乱叫的吗?!”
他对着墓碑拱手赔罪,“侯爷赎罪,侯爷赎罪。”
沈芜指着碑上的字,理直气壮道:“你这上面写着你是人家养子,养子就是儿子,我是你的女儿,叫祖父有错吗?昭昭你说,我说错了吗?”
她身边的男人温柔地笑笑,“阿芜说的是。”
沈琮志刚被女儿挑起来的暴脾气轻而易举地被这句话按下,“……小殿下你偏心也要适可而止。”
沈琮志怼不过自己古灵精怪的女儿,更无法跟他最喜欢的女婿对着干,生闷气般坐在墓前喝酒。
女儿又笑嘻嘻地凑上来哄。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再后来,沈琮志也故去了,他把自己葬在安北侯夫妇的墓地旁。
世世代代都守着,总有一天,能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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