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枫州还是带着些寒意。
二楼的窗户并未关进, 风从窗缝吹了进来,微凉的气息落在屋内熟睡的男人脸侧,让他下意识的皱了下眉, 缓缓睁开了眼。
游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总之醒来头便疼的厉害, 连带着太阳穴都有几分难耐的胀痛,让他甚至以为昨天的自己是被人劫持了。
他缓缓坐起身, 强忍那种困倦感,眯了下眸子,打量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是间不小的屋子, 装横采用的都是极其温馨的暖色系,和他自己的卧室形成鲜明对比,床边点着熏香,淡淡的木质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显得温馨且舒适, 但生活气息意外的很少, 甚至隐约透着股油漆刺鼻的气味。
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
门外传来阵轻微的脚步声, 游宣抬眼,看向不远处紧闭的那扇门。
三秒后, 门被推开了。
身穿卫衣的岑子央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个盘子,上面摆着几个小碗, 饭菜的香气顺着敞开的门缝飘了进来, 先前在商场上那副干练冷血的样子消失的淋漓尽致, 头发乖顺的垂在眼角, 倒是和以前刚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乖小孩会放出狠话要毁掉一整个企业。
“宣哥, 你醒了!”
岑子央眼神里满是欣喜, 他小心的将粥摆在桌前,原本苍白消瘦的指尖此时缠上了几个创可贴,隐隐有血迹从创可贴的缝隙里溢了出来。
游宣看着他指尖的血迹,小幅度的皱了下眉。
“怎么弄的?”游宣问。
岑子央啊了声,有些局促的将手藏了起来,耳根莫名带了股烫意:“就是……想给你做饭,但那个土豆太难切了,不小心用了点力气。”
游宣看向身边飘香的饭菜,很轻的眯了下眸子:“所以我现在在哪?”
“我家。”
岑子央笑着回答,“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就把你先带回来了,这是我回来之前让公司那边安排的房产,很安全,完全不用担心。”
他眉眼弯弯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人畜无害的感觉,游宣轻抿了下唇角,就察觉到了唇瓣的异样。
从刚醒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唇角泛着几分细密的刺痛,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搞出来的。
游宣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岑子央看向他,漆黑的眸子轻轻眯了下。
床上的男人穿着他特地买来的睡衣,隐隐透着股矜贵,似乎是因为还不是太清醒,他眉关无意识的皱起很小的幅度,唇边那隐约破皮的地方还残留着属于他的印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极其好掌控。
他一直梦寐以求的那只金丝雀正待在他所编织出来的华丽牢笼中,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岑子央心跳加速。
他的视线充斥了危险性,游宣抬眼看去的时候,恰好捕捉到了那丝尚未散去的占有欲。
“宣哥。”岑子央坐在床边,“我今天这么努力给你做饭……能要点奖励吗?”
少年声音放的很低,却带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游宣眯着眸子看着他。
“不说话的话就当你同意了。”
岑子央凑过去,在游宣唇边落下一吻。
他不知是不是真的不会接吻,如同之前的偷亲一样,蜻蜓点水般在唇角触碰了下,停了片刻,又马上收了回去。
岑子央耳根有些不争气的泛了红,他抬手飞快的擦了下滚烫的侧脸,呼吸都带着股异样的炽热。
游宣似乎是叹了口气。
“能帮我拿件衣服吗。”游宣道。
岑子央面不改色:“你的酒气太重,我帮你拿去洗了,现在应该还没干……要不然,你先穿我的?”
他轻歪了下头,似乎是有些期待的看着游宣。
游宣应了。
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边,游宣起身,强忍太阳穴的胀痛来到了浴室。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隐约透着股有些不健康的苍白,最为明显的是唇角那块隐约的痕迹,游宣的指尖落在唇角,似乎感觉到了那里残留的滚烫。
“系统。”游宣缓声道,“解释解释,发生什么了。”
尽职尽责的系统这次却罕见的没有及时回答,而是犹豫了很久,才吐出了有些微颤的机械音。
【宿主您……喝醉了?然后主角受怕您着凉把您带了回来。】
游宣眼神隐约带了些不耐。
“那我嘴上这是怎么来的?”游宣放下手,“我自己咬的?”
【是主角受干的。】系统如实回答。
游宣似乎是冷笑了下。
他就知道昨天那杯酒没那么简单,印象中原主的酒量虽然不算太好,但终归没差到那种一杯倒的程度,再加上他昨天昏过去前隐约听到了句什么,那股异样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他很轻的吸了口气。
真没想到,一手养大的崽子居然给自己玩这套。
游宣简单洗漱了下,重新回到房间,这才发现就连这间屋子里所用的都是电子锁,而且手机等一系列可以用来联系外界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一切做的都是那么完美无缺。
他沉默片刻,眯了下眸子,拿起旁边的饭菜。
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身体确实是有些撑不住了。
他倒是不担心那小子能再给他下第二次药。
约摸一分钟后,岑子央抱着衣服进来了,一眼就看见了旁边已经空了的碗。
“宣哥。”岑子央眼神里满是欣喜,“好吃吗?”
游宣慢条斯理的拿着纸巾擦着嘴角:“还不错。”
得到夸奖的岑子央身后那条并不存在的尾巴似乎已经摇成了螺旋桨,他满眼期待的将手里的衣服递了过去,“试试这个,我专门给你买的。”
游宣垂眸看着他递来的衣服,是件卫衣,和岑子央身上的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就是颜色有些许不同罢了,无论怎么看都像极了情侣装。
这种衣服确实是比西装要好些的。
游宣接过,很轻的扫了他一眼。
“我的手机你也拿走了,对吧。”
岑子央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隐约透着股让人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拿走了。”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反正公司那边也已经不需要你了,我会把咱们两个的工作全权交给我们公司的负责人,宣哥,你就不用太在意了,这段时间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吧。”
放假?
这倒是游宣从来没听过的字眼。
他也没有着急,只是自顾自的当着岑子央的面换了衣服,不经意间回眸,就发现对方耳根已经红到快要滴出血了,在跟自己眼神接触后,几乎是逃避般移开了视线,颇为慌乱的在肩膀上蹭了下滚烫的侧脸。
游宣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合了下眼。
从早上开始,他的活动范围就是这栋屋子,岑子央似乎对介绍自己的装修风格很感兴趣,拉着游宣的手带他参观了所有房间,在打开其中一间房门的时候,游宣动作很轻的顿了下。
屋内是扇很大的落地窗,没什么多余的摆设,房间内摆满各种鲜花,生机勃勃的焕发着生机,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花瓣上的水珠缓缓低落,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股好闻的花香。
可想而知是花了多长时间才准备出的这房间。
岑子央注意到了他的停顿,欣喜的看着他:“宣哥,你喜欢吗?”
游宣应了声。
他想起来了,之前有段时间岑子央说他房间闷的厉害,问他以后想要哪种类型的屋子。
他当时随口说了句开满花就好,本来时当个玩笑话说出去的,没想到……
岑子央居然还真的记住了。
游宣无意识的捏了下指节,直到发出声轻微的响声,才回过神来。
“喜欢。”游宣道,过了片刻,又补充了句,“很喜欢。”
岑子央笑的越发开心了。
他随手拿起一株开的正艳的玫瑰,递到了游宣面前,“宣哥,给你。”
游宣静了片刻,并没伸手接过,而是俯下身,拿起了朵黄色郁金香,指尖从花瓣上很轻的划过。
花瓣饱满圆润,还带着尚未散去的水珠,显然是花的主人将它照顾的很好,艳丽的黄色被埋葬在花海中,倒是多了几分悲泣的美感。
“我比较喜欢这个。”游宣缓声道。
岑子央举着玫瑰的手顿了下,不自觉的用力了几分,细密的刺扎入掌心,血珠顺着绿色的花茎留下,落在地面上。
“既然你喜欢,那以后我就多准备点。”岑子央弯着眉眼笑了下。
游宣看着他已经出了血的掌心,抬手,指尖温柔的落在岑子央的手背上,岑子央下意识一个瑟缩,手中花枝跌落在地。
游宣垂着眸,帮他取出卡在掌心的刺:“怎么这么不小心?”
冰凉的指尖落在生疼的掌心,却平白泛起了股异样的炽热,二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岑子央小心的抬眼看去,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男人轻抿着的唇角,唇角那抹异样的红宣告着昨晚他偷亲的事实。
岑子央耳根有些不争气的发烫,他很轻的抿了下唇,空气中传来阵阵花香,显得暧昧又眷恋。
他心念一动,踮脚凑了过去。
……
岑子央总觉得自己才是主动的那个,但回过神来时,却是游宣在安静的吻着他。
这是传统意义上的吻,再也没了之前那种蜻蜓点水般小心的触碰,岑子央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被吻到喘不过气。
他几乎呼吸不过来,下意识的想要后退,游宣却很轻的抬起了他的下巴,温柔且坚定的继续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宣松开了手。
岑子央脑子已经几乎短路了,就那么愣愣的盯着游宣看了半天,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
“接吻不换气?”游宣笑话他,“就这还偷亲我?跟谁学的,也太不专业了。”
岑子央脖子耳根红成一片,就那么盯着他看。
几秒后,他猛地抬手擦了下已经有些泛肿了的唇。
“下次……”岑子央嘴硬,“下次不会了。”
游宣呦了声,散漫的靠在墙边:“这就开始惦记下次了?”
岑子央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愤愤的瞪了游宣一眼,留下一句我出去了,随即直接转身出了房门,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游宣眯着眸子看着他离开,大门口那扇电子门紧闭的瞬间,整个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正如游宣所料,房子不大,但每个房间都有密码锁,且只能从外面打开,是很特殊的设计,他不知道岑子央为了整个牢笼到底筹备了多久,但他知道……
自己不该待在这里。
游宣的视线从不远处的角落中划过,那里隐约闪着些许红光,藏得很隐蔽,但对他来说并不难发现。
他进了浴室,叫出了系统。
“帮我查一下,我的手机放在哪。”游宣道。
系统愣了片刻,还是报了个精准的位置,游宣看着眼前的保险箱,这是屋子内罕见没有电子锁的设备,倒是比那种电子玩意儿好处理了许多。
系统本来还在识海内惴惴不安的观察着,想着自己该不该开个权限,帮着宿主将锁打开。
没想到游宣伸手拨弄了几下,两秒后,柜门应声而开。
系统闭嘴了。
保险柜里的东西有些杂乱,倒是没什么钱,游宣的视线从那有些破旧的甜品包装袋上划过,眸子很轻的颤了下。
除了包装袋,他还看见了岑子央临出国前穿的那件白色衬衫,被密封袋好好的包裹着,放在了最里面的位置。
包装袋、衬衫、他签过字的那张成绩单。
每一个东西都被保存的极其完好,没有半分破损。
游宣轻吸了口气,从最上面那层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联系人给宋年发了自己现在的位置信息,让对方以最快速度赶过来接自己。
——
几乎是收到消息的下一秒,宋年就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被吓得差点清醒了,昨天晚上岑子央告诉他会把老板送回家,他就天真的相信了,美滋滋的去吃了个夜宵庆祝自己没有加班的夜晚,等到第二天早上没收到游宣要他去接的消息,他还觉得有点奇怪,但并没多想,权当是他们久别重逢太过激动了。
但这……
谁能想到看起来那么单纯的小岑能玩这一出啊!
而且那地方还是最为偏僻的郊区……从这里赶到的话至少需要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那老板估计都凉透了啊!
宋年着急的不行,飞快的套上外套,打电话叫了人来协助开门,火急火燎的从家里跑了出去。
几个专业人士扛着撞门器出现在别墅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宋年满头大汗,一路上压着违章的线开了过来,在核对清楚门牌号后,根本不敢过多犹豫,直接吩咐人开始砸门。
不知道是不是岑子央早料到会有这一出,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大门敲开表面的那层,里面露出的是极其解释的金属材质,就连撞门器撞在上面都只会发出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完全造不成实质性伤害。
“不是,你们加把劲儿啊。”
宋年紧张握拳,“我老板还在里面被关着呢,你们快点,要是人救不出来的话可就完蛋了!”
几个大汉一听这话,以为是屋里要出人命,砸的更卖力了几分。
他们着急的不行,全然没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游宣穿着岑子央给他准备的那件深色卫衣,双手随意的插着兜站在他们身后,没了平常的那股自带的压迫感,倒是显得平易近人许多,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片混乱。
“你们干什么呢?”
宋年着急的快要报警了,自然没空关心是谁问的问题,只顾着回答:“我老板被困在里面了,我得赶紧把他救出来,你放心,我们不是私闯民宅,我们都认识……”
说着说着,他才发现那声音有点不对劲儿。
宋年连忙喊停,耳边没了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他才不可思议的回了头。
游宣正散漫的靠在墙边,看着他们闹腾。
宋年:???
“老板?”宋年很怀疑的看了下眼前纹丝不动的大门,“您从哪出来的?”
游宣:“所以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年义正言辞:“救你啊!你不是被困在这了吗?我就带人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让你来接我。”游宣打断了他的话。
宋年哑然。
他仔细回忆了下那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突然发现,自家老板当时好像大概可能……说的还真是来接他。
遣散完那群找来救人的大汉后,宋年熟练的拉开副驾驶的门让游宣坐了进去,抬手擦了下自己额头的汗珠。
“小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搞这一出了。”
宋年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还是没放下来,“老板,您真的没事吧?您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啊?那门窗都锁的好好的啊,总不能飞出来吧,那也太不科学了……”
他一紧张嘴巴就开始念念叨叨,游宣没理,只是垂眸看着手机里的内容。
大多都是些很重要的合作商发的,都在或多或少的打听岑子央拿到游氏股权的事,生怕自己原本就惦记好的蛋糕被人分一杯羹,语气虽然委婉,但骨子里带着的那股属于商人的贪婪气息却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其中还夹杂着一通电话。
游宣的指尖从电话号码上划过,犹豫片刻后,回拨了过去。
三秒过后,电话被接通。
“游宣。”游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却再也没了往日的那股威风凛凛,显然岑子央回国的事让他头疼的不行。
游宣应了声。
游父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子央一起走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
游父头疼的不行:“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我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什么了,没想到在那种地方被关了半年,反而让他心理更变/态了……他我是管不了了,你今天抽空回来一趟,爸有点事跟你说。”
游宣安静了片刻。
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沉默了许久,道了声好。
——
岑子央在看见监控中那人消失的瞬间就直接掉了头。
身后的车在拼命鸣笛,他却完全顾不了那么多,自顾自的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
监控里没人……
哪个监控都没有。
最后出现的画面是他放着保险箱的那个房间,游宣似乎是看了一眼摄像头,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在监控中黯淡到几乎让人读不懂,像是在和他诀别般,五分钟后,游宣就像是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在了这座囚笼中。
岑子央深深吸了口气,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太慌张。
一切都准备的很完善,不可能有纰漏,可能他的宣哥在某个监控死角的位置坐着看书,赏花,晒太阳……
是不可能离开他身边的。
岑子央眯了下眸子,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唇角泛着股异样的血腥气也没有松口。
黑色劳斯莱斯以极其迅速的速度驶入别墅区,刹车的声响在整个安静的别墅区内显得格外刺耳,几乎是车还没停稳岑子央就下了车,他怔愣的看着眼前那扇被破坏的体无完肤的房门,眼底的阴郁更加浓重了几分。
大门没有打开,密码锁还是好的。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游宣其实是在的?
岑子央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他上了二楼,看着安静到能听到回音的房间,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宣……”他的声音哑到不成样子,“宣哥?”
无人回应。
岑子央如同发了疯般找遍了家里每个角落,这里寂静到了极点,没有任何生息。
他放在身侧的手很是无力的蜷缩了下,站在那扇半掩着的房门前,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抬手推开了。
屋内窗户大敞开着,微风缓缓吹拂进来,夹杂着股深秋的气息。
他最为珍视的那个保险柜也被打开了,放在最上层的手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支艳丽的黄色郁金香。
岑子央眼眶通红,他颤抖着指尖拿起那株郁金香,将它贴在自己胸口。
他的金丝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