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距离参加国家赛只剩不到一周, 颜慕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竞赛班学习任务重，回家后也必须没日没夜的刷题，复盘前几年的试卷和错题, 拓展思维保持状态，就差没把竞赛题当枕头。
江知火的日子也不轻松, 高三生都不容易, 每天要做的只有学习和刷题, 题海战术永远是最有效的学习方式。
期末考和竞赛定在同一时间, 市质检, 到时候全市一类校成绩放一块对比。
“同学们，咱们老规矩。”丁健辉拿出张表格, 从第一桌传下去, “大家给自己定个目标, 期末考和半期考对比能进步多少，一分两分都行, 根据自己的学习状况定, 实事求是，不要乱写。”
“大家填进表格里汇总上交, 期末完成目标的同学我会给你们一点小奖励。”
前排同学填上分数, 表格一桌桌往下传, 没拿到表格的等待期间和丁健辉聊天。
“老师今年准备的是什么！”
“上学期是漫画，再上学期是零食大礼包, 这回呢？”
“老丁透露一下, 给点动力啊！”
“都别猜都别猜。”丁健辉喝了口枸杞茶，盖上杯盖, 神秘一笑, “保持期待。”
说话间, 表格传到江知火手上，他瞥了眼前面填的分数。
学霸们填得都相当保守，三分五分的写，全是有进步空间、比较容易够到目标，有个填十分的，已经是一骑绝尘的自信，每个拿到表格的看到这栏都会夸一句。
江知火盯着名字后面那块空白，纠结许久，迟迟没有下笔。
“火哥。”表格卡在江知火手里，常落见他半天没有要落笔的意思，便站起身探向前座，问道，“你怎么不写？是在想什么呢？”
江知火椅子往后靠，翘起一边椅子腿，仰头：“是有点纠结，你说我该填提高七十分还是一百分？”
常落：“？”
这踏马？
常落：“你大概是在凡尔赛？”
“没有，我基数低，进步空间大……算了算了。”江知火懒得再想，随手写下个一百，两个零连一块，特潇洒。
晚上七点。
江知火踩在晚自习铃声响起之前从楼上竞赛班跑下来，坐回位置开始刷题。
这几天依旧是他买了饭带到教室找颜慕，颜学神一向认真，刷题时从不碰手机，而今天江知火上楼时，却看到颜慕正在敲字，不知在回谁的消息。
江知火走进教室，颜慕没避讳他，直接放下手机，屏幕没锁，依旧是聊天界面。江知火无意窥探，但手机就放在那，不经意间垂眸一瞥，看到对话框最上方“秦念”两字。
秦念。
这个名字，江知火始终觉得眼熟。
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过这人给颜慕打过电话，而是在其他地方出现过。
一时想不起来。
江知火没问出口，颜慕说过会告诉他，一有空就在完善思维导图，江知火只要等颜哥说就好。
这一晚上江知火刷题都刷得不大自在。
每回抬起头都能看到好几道目光，直勾勾的投射在他身上。
“………”江知火实在忍不了，毫无缘由的被人盯，多难受，他问，“你们到底在看什么？我今天没不对劲吧？”
晚自习没有老师盯，学霸们纪律维持得一向不错，偶尔交流也只是在讨论题目，或是实在太累聊几句天，每个人都压低声音，尽量不吵到其他同学。
“当然没啊。”几位课代表围到江知火身边，蹲在他桌旁，“我就是觉得火哥你今天特猛。”
“火哥，你真填了一百分啊？”数学课代表两眼冒光，“能做到吗？！”
“不是都看到了么？”江知火轻声笑道，“你火哥敢写，那肯定是有自信啊！”
“真的啊！”数学课代表放下笔凑过来，“你要真能考五百三，那我们平均分妥妥超四班啊！天啊，提高一百分，这是多可怕的数据！！”
“牛逼吧？”江知火放轻声音，“我要哪天飘了我准写两百分！七百三对我来说不难。”
“别飘火哥。”数学课代表撇撇嘴，“五百不错了，按往年分数线能上一本。”
“才一本？”江知火漫不经心的在卷子上勾了个答案，“我目标省状元好么？”
数学课代表抬眸，不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满脸不信任：“有自信很好！火哥！加油！我相信你！”
江知火笑了，轻推数学课代表：“麻烦说话前调整一下表情好吗？！”
只是随口瞎聊，很快几位课代表就回座位上继续刷题。
晚上回去，江知火还和颜慕聊起这件事。
两人在茶几上写卷子，手机架在一边，正在放落下的两期Pick U101。
初舞台比较长，播了两期半，分班评级结束后练习生们开始选宿舍，进行主题曲考核，选初C。
两人把节目当背景音，都在注意力都集中在题目里。
“颜哥。”江知火边写边道，“今天我被质疑了。”
“怎么了？”颜慕回他，没停笔。
两人偶尔会聊几句，想到什么说什么，对话不多，不需要额外思考，并不会影响效率。
江知火正在写大题，一步步往下，说道：“我说我目标是省状元，没人信。”
颜慕指出问题关键：“你现在分太低。”
“我在努力进步的好吧？”江知火说。
“嗯，我都看见了。”
江知火抬起头，颜慕正好停下笔，两人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块。
江知火笑了笑。
一旁视频声音不大，正巧此时云小旭出现在屏幕里。
初舞台测评之后，云小旭被分在B班，主题曲考核对于不同班级有不同考核标准，训练强度也不同，云小旭听导师说完A班标准，当场举手：“导师，我想去A班。”
画面转换，切到云小旭备采镜头：“我觉得我可以做到。毕竟来都来了嘛，要不搏一搏，挺不甘心的。”
A班学员要么原本人气高，要么就是有强悍基础，一个个用极短时间学会舞蹈动作，踩点精确，一到深夜，A班练习室里只有云小旭一人。
PickU第三期节目组镜头安排得当，大部分练习生都有镜头，人气高的，有画面的都剪了剧情，中间穿插了一些别的选手的剧情，镜头又切换到宿舍。
有个C班练习生在宿舍哭，其余几个舍友纷纷安慰他。
“颜哥，这人不就是在图书馆碰到的？”
江知火暂停画面，指给颜慕看。
当初图书馆录制，这位练习生和云小旭是队友，三个学渣凑一堆抽到数学提示卡，整张脸都要崩溃，一个苦得比一个深沉。
“嗯，是他。”颜慕说。
练习生舞蹈基础弱，跟不上进度，上了一天课把自己整懵了，眼看同班同学各个越跳越好，轮到自己连卡点都卡不稳，心急。
云小旭走进宿舍，他刚从练习室回来，先去洗手间冲了个脸，出来男生还在哭，一个劲的说“我不行我做不到太难了”。
一个极其模糊的、被放大的镜头拍到云小旭嘴角撇了撇，接着画面又拉回全景——云小旭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出来，我教你。”
【我去，云小旭居然还能这么A？！】
【感觉云小旭有点生气啊！练了一天回来发现舍友传递负能量，是我我也生气。】
【就在走廊上练吗？不会吵到隔壁吗233333】
【现在男生都这么脆弱么？不就不会跳舞吗？死命整呗，都参加选秀了还说什么不行不行做不到？】
【云小旭在教诶，他跳得真不错啊啊啊啊有点期待后面主题曲什么样的！】
【话说云小旭太拼了吧，A班都没他那么拼，这周想投他！】
两人就这样直接跳到后半夜，休息期间，他们坐在楼梯上，楼道灯光昏暗。
男生问云小旭：“你为什么这么拼？你已经会了吧？还要练吗？”
云小旭仰头喝了一口水，画面里两个人都没化妆，有些显黑，云小旭戴上帽子遮住脸。
“我有个哥哥。”云小旭对他说，“不知道算不算我哥，反正有这么个人，先这么叫呗。”
“我接回家之后我哥就走了，没见过他，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我一去学校，所有人见到我不是问我是谁，而是问，你哥呢？你哥去哪里了？你哥今天为什么没来？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江知火一愣，笔尖不自觉在试卷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斜线。
“我成绩不太好，但我哥是学霸，人缘也好，考试成绩一下来，所有人又说：你哥能考多少多少分，为什么你就这么点？你哥都行你为什么不行？你哥比你强太多了。”
“我就是倔，我承认，我读书比不过他，也没他懂事。但我至少也不是一无是处吧，总有一点能比得过他吧？”
江知火迟迟没有提起笔，笔尖晕出一个墨点。
颜慕看了江知火一眼，起身替他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又在他耳边浅浅亲了亲。
“这题错了。”手指点在某道大题上，颜慕说，“你不认真，小舟。”
江知火顺着题目看，果然，犯了低级错误，数据算出来了，但少写一个零，导致后面全错。
“我错了，颜哥。”江知火画了道杆，叉去整道大题，重新写。
两期节目播完，江知火和颜慕的卷子也写得差不多。
待颜慕洗漱完，江知火已经爬上床，准备好遮掩喷雾。
江知火发现自己的不对劲，第二天就和医生联系，医生听完症状告诉他这是正常情况，具体情况等做完检查再确认，先约个时间，这几天记得先给Alpha喷上遮掩喷雾。
睡前一个晚安吻，熄灯睡觉。
后半夜江知火醒来过一次，睡到一半自然醒，接着往下睡就是。
但他却听到身旁传来淅淅索索的动静。
颜慕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房间，客厅落地窗打开，又合上。
颜慕出去了五六分钟才回来，这期间江知火一直没有睡着。
颜慕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说的事，实际上江知火能猜到一些线索。
——思维导图上写了2月4号，秦诗的忌日，颜慕又在杜哲离开之前提醒他，这段时间别再和颜步危有联系。
因此这件事必然和颜步危，和秦诗有联系。
而就在刚刚，江知火终于想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秦念”这个名字。
——是在某次无意中刷到的新闻报道。
某个金融诈骗犯，也叫秦念。
秦念涉嫌金融诈骗被关押候审，而经过调查，秦念诈骗嫌疑洗清，现已释放。
江知火并不确定报道中的秦念是否和整件事有所牵连。
但不可否认，就连说清楚这件事，都需要画思维导图，说明这件事要么是件大事，要么就是颜慕不愿意提及的事。
一只手扣住江知火的腰。
颜慕在阳台接了五六分钟电话，吹了五六分钟风，身体都是冰的，凉丝丝的贴在身后，将江知火搂在怀里。
江知火闭上眼。
今年国家赛考场在H市，颜慕按惯例提前出发前往考场。
离开前颜慕把江知火叫到空教室，他们在黑板前接吻，缠/绵好一会儿，指尖插进发丝往前摁，嘴唇温热。
后来颜慕在江知火耳垂上亲了亲，又在他肩上亲了亲。
再抬起脸时，江知火眼尾红了。
“颜哥你别勾我了。”
江知火压下身上那点反应，掏出遮掩喷雾往颜慕身上喷，呼吸久久仍未平复。
“真没事？”颜慕轻抚江知火的腺体，这里似乎在发热。
“没事。”有些痒，江知火偏头躲开，“不是当你面联系医生问的么？”
实际上那天医生听完江知火症状的描述，发出一声极为诡异的笑声，不过既然医生检查完再详谈，江知火也懒得去思考笑声的含义。
门外渐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诶，今天那道题你会不会做？”
“不会，太难了，回去问学神呗？”
“你忘啦，学神要走了，这会都找不到人了！”
江知火和颜慕翘了大课间躲在空教室里。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多，结束跑操的同学纷纷迫不及待回班，门内颜慕从身后搂住江知火，双手从腰间穿过。
颜慕向来喜欢用这个姿势拥抱江知火，能看到他的脖颈，肩膀。每一处都灼人，靠近时江知火会不自觉挺起后背，这种反应很可爱。
他们贴得很近，颜哥黏人的时候就是个小甜心。
“小舟。”他忽然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这句情话来得猝不及防，江知火耳朵骤然发烫。
“嗯？”江知火玩颜慕的手指分散注意力，一根根指节划下去，再捏上指尖，故作淡定，“多重要？”
颜慕沉默。
在江知火以为这只是一句情话，不会有任何后续时，颜慕又开口，他说：“你救了我。”
声音很沉，却又极轻极柔的落在耳畔。
江知火回过头：“真的假的？什么时候？”
这次颜慕是真的不再说话，垂下头，抵在他肩上，摇了摇头。
他们不能再呆太久，没一会，负责竞赛的老师微信通知颜慕准备出发。
江知火把颜慕送到校门口。
上车之前江知火给了颜慕一个拥抱：“颜哥加油，等你回来。”
颜慕上车后，江知火就站在车窗外，冲他挥手。
车辆启动，越走越远。
口袋里手机振动，颜慕同时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是江知火。
——到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颜慕回复“好”。
接着他点开另一条。
是秦念。
他发了一束狐尾百合。
——我记得你妈妈最喜欢狐尾百合，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