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神射营将士浩浩荡荡的进了沉水城, 秦霆看的眉眼都直抽抽,只觉得这位南代王子要是骗了自己,自己恐怕要成为大商历史上放敌深入的罪人。
这位南代王子容穆的个人经历太过传奇, 早前被他们陛下养在东宫,被朝堂言官鄙视身份来路,觉得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宠,结果半年还没出去, 人家摇身一变,直接变成了南代王的亲弟弟。
南代王是谁?
南代王手握南国大权,是与陛下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君主,不仅手底下的将士擅长骑射,自己本身还是一个万里无一的神射手,而且这个人还精明图治, 登位以来兴修水利灌溉农田, 南代的兵士虽比不上他们大商的多, 但南代的粮食每年能收两茬!
夏秋整整两茬啊!不像大商气候干燥,一年只能秋收。
大商打仗最怕的就是粮耗,但南代可不是这样,听说他们的士兵一天三碗饭, 撑得肚子都是滚圆的。
秦霆想到这里, 心中不免有些嫉妒。
那些言官懂什么,现下看这位南代王子和陛下之间“惺惺相惜”的情意,弄不好他们大商可以搭上这条人脉,从南代采购军粮……秦霆想到这里, 觉得这件事不是没有可能, 他看着容穆途径沉水城中心, 每个士兵的马屁股后面都坠着沉甸甸的干粮袋, 那么多,都从口子溢撒了出来。
真是富裕啊……可惜了,就是不能抢。
看这个随行护卫和军事装备,南代王对这个嫡亲的弟弟也真是溺爱,不知这等架势途径京都卫,那些曾经看不起容穆的朝官会不会吓的瑟瑟发抖。
秦霆想的一点也没错,容穆一路顺畅无阻的过了十几个城,终于达到了中转站大商京都,这个地盘他可是熟悉的厉害,一路报信官人数不少,他还没进京都的范围,就见不远处有一队熟悉的人马。
正是闻信而来的李隋川,身后还跟着几个朝堂大臣。
容穆的王驾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他们面前,京郊十里直道还是那个模样,只是秋日到来,不比得春初的时候生机盎然放,平添了一股萧瑟之感。
一别多月物是人非,容穆伸手,一旁的神射营首领将他扶出马车。
“少将军,你好哇?”容穆笑着道。
这一路还算顺利,连主子带将士都没有多少疲惫之感,反观对面的东道主大商众官员,面上都有一些讪讪之感,还不得不弯腰见礼,这可是他们以前都不屑做的事情。
在这个皇家贵族就是阶级顶层的时代,位高一级是真的能压死人。
李隋川倒是很坦然,但语中也带有感慨:“王殿下安,我这些日子一直做梦,之前与殿下重逢的时候,一直都想不明白您衣服上的重瓣莲图,如今倒是想通了,此乃南代王族的御用服饰,只是通的有点迟,倒叫殿下在大商受了些委屈。”
身后官员更是无地自容。
容穆摆了摆手,快言快语道:“小事情,辛苦你前来相迎,我急着赶路就不进京都内了,你现在帮我去找一找悯空,就说我要护国寺的那片王莲花瓣,拿到了就尽快给我送过来,这个可有大作用。”
李隋川:“……”
容穆见李隋川不动作,疑惑道:“怎么,不想去?”
身后一群神射手目光嗖的投射了过来。
李隋川:“…………”
“并非我不想去,而是这片花瓣,应该早就不在悯空手中了。”
容穆皱眉:“你说什么?”
陛下挖的深渊巨坑,为什么要自己这个冤大头来填?但李隋川现在不得不面对容穆的质疑,和他身后虎视眈眈的三千神射
他艰难道:“之前隐一告诉我,护国寺的莲花瓣早就已经被取走了。”
容穆:“???”
李隋川:“您不知道?是您与陛下从护国寺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陛下拿走了呀。”
容穆:“…………”
商辞昼你这个狗!果不其然早就开始怀疑了是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确定是他拿走的?”
李隋川点头:“绝对是陛下,不然无人敢动这个东西。”
容穆:“那你知道那东西被商辞昼放在哪里了吗?”
李隋川身后几个大臣听见他如此直呼天子名讳,都是一副面色抽搐的模样,但这人现在可不是无权无势的小宠,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王族,南代王为了这个弟弟,甚至将神射营都拨了出来!
神射营众人目光如箭,李隋川顶着莫大的压力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恐怕这东西在哪,只有陛下最为清楚。”
容穆闭了闭眼睛,有种千里打狼狗的冲动。
王兄这一点上果然猜的没错,商辞昼早就开始怀疑他和王莲的关系,只是他从没有在商辞昼面前突然消失过,一直装的很像一个人,这才叫他没有完全联想到。
……不过这还不是目前应该担心的事,既然拿不到早前的那片王莲花瓣,那就只有从碧绛雪身上薅新鲜的救急。
只是王莲碧绛雪要镇压南代的呕血症,此行他便没有带着它,反正靠近商辞昼,他也一样能稳固身形……就是到时候只怕要割发为引,幻化花瓣了。
容穆觉的得亏商辞昼对他很清纯,但凡他将自己的恋爱脑换成权谋脑,自己这岌岌可危的马甲披不披的住都难说。
在京都卫没有拿到莲花瓣,容穆只能连夜启程,走的时候因为生着小气,还给他的神射营将士薅了许多京都的存粮补充粮袋子。
带着他国的兵马路经大商已经很神奇了,还要在大商用大商的粮食养兵,商辞昼手底下的官是敢怒不敢言,明眼的甚至还会主动开仓放粮以求示好。
容穆也没那么苛刻,吓唬了他们几下便绕开京都卫走了。
李隋川骑着马随护了一段路,隔着华贵的车驾珠帘道:“殿下,陛下见了您,不知道该有多惊喜呢!”
容穆支着额头懒洋洋道:“希望他还记得自己是一个人,我可是听说了,商辞昼在西越版图杀疯了。”
李隋川梗了梗,继续道:“郎公公听闻是您路过却不进来,哭的那叫一个凄惨,直言没了您与陛下的皇宫,冷的跟个冰窖似的。”
容穆:“年龄大闲的,叫郎喜没事多带几个徒弟。”
李隋川又闷声道:“……陛下向来孤身一人,此行有南代利箭为助,想来定会如虎添翼。”
容穆给乐笑了:“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回去吧,京都卫没有守城将领可不行,别把活儿都丢给夏侯燕干,免得他再找我挑拨关系。”
李隋川这才朗然一笑:“只是有些不太放心,纵使这么多人都跟着殿下,还是觉得得相送一截。”
容穆掀开帘子,朝他抬眸一笑:“好了赢之,回去吧,等我和商辞昼回来,再找你一起踢蹴鞠。”
李隋川楞在原地,然后看着容穆对他摆了摆手,在神射营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他全都想起来了吗?
当年东宫之时,陛下对他护的极为厉害,就连踢蹴鞠这等小事,都要提前找他通气,要容穆做最后的大赢家博他一笑,那个时候的日子真是飞快啊……眨眼之间,被护在身后的人已经长大,不仅成了南代的王子,还能指挥的动这么多只
但李隋川一点都不奇怪。
容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走到哪儿都被人喜欢,最初是喜欢他的外表,后来便喜欢他有趣的灵魂,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人格魅力……与陛下天生帝星的血腥威慑不同,这位殿下身上,是一种与世长安的极致良善。
好像与他靠近,谁都会被放进那双漂亮的眼睛真诚相待一样。
李隋川踩了踩马镫,拱手高声道:“臣李隋川,恭送穆王殿下!”
王驾环佩叮当却丝毫不影响速度,汗血宝马为首拉动着尊贵的主人前行,秋日干叶微卷,李隋川停在原地,低声喃喃重复道:“臣李隋川,恭送穆王殿下过皇都城……”
-
西越第七城,怜玉可怜巴巴的咬着一块没有染病的羊腿,羊肉味道重,他一口下去差点直接吐出来,但这已经是难得的熟食。
那批刚刚进城的大商将士,饿极了都是直接茹毛饮血的,厄尔驽这个王八蛋,怜玉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直接死在哪个角落了,硬生生将一场快仗拖磨到了秋日。
运粮官这几日都是避着商辞昼走的,要不是商辞昼这个打到哪宰到哪的法子,大商军队还能不能坚持到第七城都难说。
“听说军粮已经在路上了……”
“是这样,直接从边境城池运过来的……对了,行医官说那个病到底能不能根治?我都快愁死了,兄弟现在还躺在毡子上上吐下泻呢!”
“好像陛下已经在拷问抓到的西越兵了……只是根治难啊,西越要是能根治这个疫病,何至于几百年了还在这磋磨。”
“……娘的这群狗东西嘴巴真硬,厄尔驽给他们洗了什么脑子!”
“什么脑子……爹娘妻子全都被厄尔驽捏住的脑子呗!这西越王族忒不干事,难怪陛下瞧不起他们。”
怜玉听着他们边说边走,没多久,有一将领急匆匆的从外赶回来:“陛下!急报!”
怜玉一口羊腿肉差点被吓吐出来,就见那将领急匆匆的走入大营,他蹲在外面,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透出来——
“粮……失踪……运粮官也不见了,传信兵未来……正在追查……”
怜玉:“……”
敢劫商辞昼的粮,这他娘的谁在找死!
神不知鬼不觉的……不会是厄尔驽吧?!
这人一天不踩商辞昼的底线就脚痒是不是??
怜玉心中正在猜疑,就见李伦也急匆匆的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表情,怜玉这次跟在他身后进去,就听李伦对着上首之人道:“陛下,臣探查出来厄尔驽为何想要王莲花瓣了!”
商辞昼嗯了一声,闭眼单手支着额头:“说。”
李伦兴奋道:“西越王已死,王莲必不可能为他所用,果不其然,这狗东西就是为了自己!陛下,厄尔驽身患奇症,恐命不久矣!”
商辞昼睁开眼睛:“他要死了?”
李伦点头:“正是!那从王庭逃出来的王子侍从亲口说的,厄尔驽从前年起便经常口鼻流血,止也止不住,此次挑衅我大商不亚于垂死一斗!”
“怪不得急疯了……”商辞昼低声道,“弄不到王莲救命,死前也不忘恶心孤一把,只可怜了这西越子民,一路上被孤吓了个半死。”
可怜?怜玉嘴角抽搐,真没见你有多么可怜这些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听信一人之言,孤损失这么多粮食,还有染了疫病不得康复的将士,全都要从他身上讨个说法出来,”商辞昼伸手摸过地形图,又道:“听说西越有一水矿,矿下空
李伦挠头:“好像有这个传闻,但据说这个矿脉在西越王庭附近……”
商辞昼道:“那就去西越王庭附近,叫驻军先扎在这里,带上一些人马随孤去看看。”
李伦好奇:“陛下……您要这个干什么啊?”
怜玉腹诽:干什么干什么,还不是为了讨他那花尖带紫的主人开心……商辞昼这黑心莲,好像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真情在身上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记得主人的喜好。
几人正要牵马,李伦声音不小的念叨着水下空洞好不好进的事儿,这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被俘虏的西越兵,见了他们猛地跪地求饶道:“我知道厄尔驽王子在哪儿!我知道他在哪儿!求您饶恕我!”
商辞昼停住脚步,转身,那看管不力的士兵面色惊慌的跪下请罪,他摆了摆手:“无事,叫他说。”
那西越兵眼神惊慌左瞄右看道:“王子躲在……在东边的王陵!”
商辞昼缓缓道:“再说一遍,哪边的王陵?”
那西越士兵根本不敢直视这位杀神,只脑袋扣地道:“东、东边!”
商辞昼:“他在西越王族的陵墓?”
“是、是!”
李伦算了算地图:“陛下,这西越王陵的位置,好像在紫晶水矿的反方向……”
商辞昼歪了歪头,看着那个突然蹦出来的西越兵道:“这个服饰,应该是厄尔驽的亲兵吧?”
李伦瞟了一眼:“正是,此人鬼鬼祟祟,被抓住还没来得及拷问。”
商辞昼长长的哦了一声,突然走上前两步,用脚尖抬起那西越兵的脑袋,垂眸仔细的打量了一下。
怜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皇帝脚尖一动,径直踩断了对方的指骨。
惨叫声瞬间传来,怜玉狠狠闭了闭眼睛,嘴中默默念着“主人护体百邪不侵”。
商辞昼语气慢吞吞道:“孤再问一遍,厄尔驽在哪。”
“王、王陵——”
商辞昼摇头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拔出了一个随身短匕:“你说你,非要给孤找不痛快是不是?孤哪儿有这么多的时间陪你们王子玩啊……”
“他究竟在哪?”刀尖剐入了西越兵的肋骨。
那人嘴中咬出了血,面对商辞昼的步步紧逼,急声重复道:“东边、王陵!”
商辞昼手起刀落,快声道:“东边王陵还是西边水矿?”
“王陵——”
商辞昼又重复问了三次厄尔驽在不在王陵,每一次都伴随着一大块血肉落下,就在怜玉以为他又发疯的时候,忽然听见皇帝柔和的笑了一声,猛地改口道:“告诉孤,他在水矿对不对?”
那西越兵早已经不成人形,他眼神空茫,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听着这道忽然改变的声音,心中防线一瞬间便全然崩溃,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说出实话,就能再听一次耳边温和声线的怪异感觉。
“他在……”
商辞昼垂眸擦了擦匕首上的污渍,轻声道:“对,告诉孤,他在水矿,是不是?”
怜玉眼含惊恐,看见那西越兵嘴中吐出鲜血,面容诡异的笑道:“是……是,在水矿……水矿底部……镂空崖洞之中。”
商辞昼点了点头:“这才对啊,李伦。”
李伦如梦初醒:“臣在!”
商辞昼:“给他一个痛快吧。”
李伦:“……是,陛下。”
怜玉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商辞昼这一连串的逼问
大商铁骑已经极度逼近西越王庭,厄尔驽藏得再深,也遭不住这样灭国式的推进搜索,他们或许已经极其接近厄尔驽,就在刚刚,险些就中了厄尔驽的调虎离山之计。
商辞昼察觉不对,将计就计攻心为上,将这西越兵直接弄疯了问出真实答案,估计厄尔驽也没想到,只是第一次出洞试探,便被商辞昼抓住了王八尾巴。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厄尔驽残害这么多领土的百姓,只为了一己私欲,估计也没想到会遇上商辞昼这样的狠人……造孽众多,到头来还不是栽在了这煞星的手中,商辞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商辞昼跨上乌追,怜玉是天生好运的锦鲤鱼,此时心中忽然重重一跳道:“喂!”
皇帝回头:“怎么?你也想去?”
怜玉脸色微妙:“我才不想和你去,只是提醒你一件事,秋后的蚂蚱也是蚂蚱,兔子的牙齿也会咬人,你多带点兵,厄尔驽奸诈,比你更熟悉水矿的地形……你好好的,也是给我主人省心。”
商辞昼这才真情实意的牵起了嘴角的笑容,“好……怜玉,你说亭枝会喜欢紫水晶吗?”
怜玉眼神复杂:“主人身份高贵,当会喜欢这种漂亮的小东西。”
商辞昼低头笑了笑:“可,那孤多给他弄一点,玉髓莲花也快雕刻好了。”
怜玉看着乌追扫了扫尾巴,商辞昼就要出了驻军大营。
他眼底红光一闪,忽然高声道:“陛下!”
金乌初升,薄薄照于商辞昼的侧脸,那上面还有刚刚沾染的血滴。
他道:“又有何事?”
怜玉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不住微微提示道:“水矿周围草皮柔软,里面空洞多被侵蚀,有些内部面积巨大,可容人,有些地方是回不过身的死胡同,若遇避险抉择,需选水柱粗空间大的地方,万不可接近逼仄狭小之地,那里面水流倒灌,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商辞昼几不可查的一顿,点头:“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