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号，周三。
红星厂学校，教师办公室。
记忆中，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今天上午，小江只有两节课，还都排在十点之后，是以, 现在很是清闲。
小江把单位所有订阅的报纸都找来，通通翻了一遍，也没见什么异常。
最后，小江长叹一声，只能归结于他记忆偏差了，总不能是历史进程，被他无意间改变了吧。
“哎呦，可把我渴死了，可得赶紧的喝上一口热水, ”随着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教数学的马老师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
学校的这些新扎老师，当老师没多久，教学水平提升多少不知道，倒是说话的嗓门，不知不觉间提升了不少。
一个大教室，五十多号学生，老师站在最前面的讲台上讲课，要想让坐在后排的同学，也能把上课内容，听的清楚明白，没有一副大嗓门，是行不通的。
毕竟，现在的学校, 可不会给老师提供小蜜蜂之类的扩音器设备。
“哎, 今天谁值日啊, 怎么连热水都不打了, 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啦？”
却是马老师连着拿起屋里的四把暖瓶，都没水，不由地怒发冲冠。
“值日表这不都在墙上挂着嘛，周三值日的是黄老师，她家里有事，今儿就请假没来，”教化学的言老师回道。
“那也不能没人值日，明儿值日的人是谁，就不能跟她替换一下吗，真是的，小江，你说是不是，”马老师瞅了眼还在读报的江大军，问道。
小江正关心国家大事呢，哪有心思理会这个老厮，直接怼道：“马老师，您跟王老师之间的事，别掺和上我, 好不好, 我昨儿帮王老师值日, 是因为周一没来上班，王老师先帮我值的，我总不能不还吧，要不，下次您也替我值一回？”
学校近期要增加一名专职副校长，而马老师跟王老师就是老师队伍里，呼声最高的两位。
为什么是专职呢，因为大校长是红星厂的徐书记兼任的嘛。
俗话说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升官时，原本关系不错的俩人，这下可打出狗脑子来了。
小江昨天帮老王值日，可不就被老马给惦记上了嘛。
老马打蛇随棍上，嘿嘿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下周我就替你值一回，而且你马哥帮你值日，也跟某些人不一样，还要还的，完全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小江啊，你自己说说，马哥对你怎么样？”
怎么样？说起这个，小江就火大！
小江在红星轧钢厂，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吧，那些个科长处长，哪怕背后骂他狗腿子，见了面还不是笑嘻嘻地招呼着。
到了这破学校，不受重视，也就罢了，因为学历太低，反而成了一众老师眼里，随意轻视的对象，他上哪说理去。
学校老师中，除了小江本人，最差的都是大专生，职称工资都比他高不说，还TM一群愣头青，情商低的吓人，要不然，这群宝贝也不会被原单位领导发配学校教书来了。
这些家伙愣是拿小江这个豆包不当干粮不说，还变着法恶心排挤他这个过来镀金的另类，明里暗里嫌弃他，拉低了学校整个教师队伍的平均学历水平。
而且，人家就是对你使用冷暴力，你想发火，都没地方发去。
“马老师以往待我，还是极好的，也从来不把我当外人，请客，给大家伙分水果，从来都是轮到我，恰好就没了，您说是不是啊，马老师？”
小江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报仇雪耻，哪能这么容易放过这老厮。
而且，小江这完全是原汁原味、实话实说，没有半点添油加醋的成分。
却把一旁看热闹不嫌大的言老师，逗得哈哈大笑。
老言加上今天请假的黄老师，是学校唯二的女老师，二人都知道自己晋升机会渺茫，反而过的轻松，平日里，也不怕得罪谁。
老马气得就想当场走人，但，一想到光明的前途，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小江有没有本事让他当上副校长，他不知道，但，小江一定有本事，让他当不上副校长。
“那个小江啊，以前的事，是你马哥不对，我在这跟你道个歉，水果什么的，一会加倍给你。”
“小江啊，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这个副校长的，你知道，我一家两代五口人，到现在，还住在一间平方里，加上你嫂子又怀上了，这要是当了副校长，嗯……那个，是吧。”
小江暗自摇头，谁不想当这个副校长啊，我还想当呢，说的这么虚伪干嘛。
为家人，为老婆，为孩子，为了升职后，单位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归根结底，还不都是为了自个嘛！
毕竟，房子是你住吧，家人是你的吧，老婆是你的吧，孩子？这个也算是你的吧。
而且，在办公室这个特殊场所，在现场还有一名有着特殊天赋的女同志在的情况下，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跟我谈论这个话题。
要不是您一无是处，言老师铁定看你不上，我肯定会怀疑你跟老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理解，万分理解，而且您能当众给我说这事，也是没把我当外人，我也跟您说句心里话，王老师也找我通过气了，比您更早。”
小江伸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制止老马插话。
“干部任命从来都是遵从上意，马老师，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话我也对王老师说过，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小江扭头走人，这办公室是没法待了，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说好的，单位越小，人事越简单呢，简直开玩笑！
又不是老子升职，操那么多心干嘛！
说起来，学校要增加一位副校长的消息，传了也有好几天了吧，也不是多么重要的岗位，领导至于这么慎重吗？
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马王二人都没戏嘛！
可叹，他们俩人连这个都看不透。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是假消息？
因为，小江专门找老李打探过啊。
毕竟，小江的技术十五级，对应干部二十四级、六级科员，换算成后世的公务员体系，就是享受副科级待遇的四级主任科员，也是有资格当这个副校长的。
可惜，这事只有徐书记能做主，而徐书记最喜欢稳重之人，小江要是上周末没出那档子事，兴许还有那么一丁点希望。
现在嘛，机会肯定也是有的，但，就那概率嘛，跟一九九九年外星人要入侵地球的概率一样大。
工转干的机会啊，就这么没了，小江想哭！
……
中午，一食堂。
“呦，这不是江同志嘛，好久不见，欠我那顿饭，什么时候请啊，”刘倩拍了拍排在她身前的小江，揶揄道。
小江难得地不好意思一下，虽然不是故意的，终究是放了大侄女鸽子，尴尬道：“那不是突发状况嘛，要不这样，等我忙活完这阵子，回请你这个数。”
说完，小江把饭盒交左手，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二十？”
“你咋不说两百呢，我说二十，你也得信不是，”小江没好气地回道。
“这倒是，连一顿饭都想赖账的人，你就说请我两顿，我也不信啊，还说过段时候，一般人说这话的时候，通常都是推脱的意思吧，你要是实在不乐意请客，就直说嘛，搞得好像是我求着你，让你请我似的，”刘倩满脸鄙夷道。
姑娘些许言语，小江还是没放心上的，唯独这说话的环境，是在食堂啊，周围人来人往的，看着一堆路人略显鄙夷的神色。
小江瞬间要脸了！
就是有点对不起二大爷啊，本来都答应他，今晚回去跟他喝酒的，顺便商量一下，怎么搞一下老易，不能让这老家伙过的太舒心。
小江也不是好相与的，随口反击道：“说吧，吃什么，去哪吃，就当你我之间的散伙饭了，咱们好聚好散。”
刘倩气急，上前狠狠地踩了小江一脚，“什么好聚好散，咱们压根就没谈过，好不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也没说咱俩谈过吧，只说聚过，您忘了上次在北海公园那个相……。”
刘倩一张嘴巴充气，鼓得像包子，一双大眼也充血了，恶狠狠地瞪着小江，要是顺势在趴地上，四肢着地，就更像欧阳锋在练蛤蟆功啦。
嗯，现在已经有射雕啦，六年之前，这本书就完本了，真正传到大陆，还要再过十几年。
小江最后真怂了，不是怕被刘倩的蛤蟆功给打死，而是怕她自个把自个给憋死。
“真要我选，那就老莫吧，听说那里的西餐很是不错，怎么样？”
小江装了一把，当然要含泪装下去啦，默默算了下钱包厚度，咬牙点头答应。
他是看出来了，这刘倩一点革命友谊不讲不说，连一点感恩的心思也没有。
怎么说，也是小江把她安排进厂的，不说一句‘听我说谢谢你，因为你，温暖了四季’，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点敌视他的意思。
真是一个白眼狼！
而且，还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狼，小江都不知道，她的敌意从何说起。
